崇祯六年二月初五,穿越客陈吉发,坐到了江夏县童生县试的考场上。
主考官是江夏县陈教谕,考试的地点就在贡院,距离熊夫子的私塾不远。
七百多考生,县令命题,考三场,每场一天,考完又三日放榜,榜上有名方可考下一场,如此持续十几天。
对陈吉发来说,县试实在不难。
第一场考书写识字,第二场考经典理解,第三场考写作,每门陈吉发都只用了一个多时辰时间,而且他现在的书法大有改观,在系统辅助下,写出的内容又快又好。
结果出来,陈吉发连续三场名列前十,意料之中。
等最终名次出炉,陈吉发果然过了童生。县令刘勷请榜单前十在临江楼吃饭,特意过来给陈吉发敬酒。
“贤弟果然势如破竹。”刘勷也算是科举过来人,这声贤弟甚是器重,“接下来还有两轮关卡,祝你马到功成!”
县令所说的两轮关卡,便是指府试和院试。
府试在三月底四月初,由府院监考。武昌府下辖的江夏、咸宁、嘉鱼、蒲圻、崇阳、通城、武昌七个县的考生汇集在贡院,全部也就是不到两百考生。这些人最终成绩分为六等,取前两等,也就是大约六七十人参加院试。
院试在五月中旬,由湖广学政衙门监考。只有院试过关,才能取得士大夫进阶的资格,也就是太学、府学、县学的生员学籍,俗称秀才。也只有取得了生员的学籍,才能参加秋闱,考举人,考进士。如果通过,陈吉发“读书人”的身份才算真正坐实。从此以后,哪怕他不去当官,也可以见官不跪,享受一定数额的免租田,在地方治理上也有较大发言权。过去,他凭着熊夫子和苏秀才的照拂,便可以做许多事情,等他有了秀才身份,在江夏县的村湾内做些事情,更会方便许多。
但秀才名额也是极少。湖广布政使司15府2州14散州,每届参加院试的学子足有两千多人。这里面,每三年只产生七八百生员,其余人只能三年后再考。
按照这个比例,除了每个县的第一名案首是必然保送秀才之外,其余参加考试的童生,只有一两位可以考中秀才,难度可是相当之大。
具体就相当于前世的高考,考中排名前十名校的难度。
陈吉发目前的名次大约是在童生试的全县第六,但这里面只考虑了本年应届的水平,考府试时这个水平就不太够用。若是等院试时,还有大量往届没考上的家伙,那就更不够看了。
哪怕江夏是大县,考中的比例稍微高一些,也顶不住竞争太过激烈。何况,湖广读书最厉害的可不是武昌府,而是黄州府、兴国府。
湖广进士,十出其七!
考虑其中的难度,刘勷的这番客套话,却也带有几分勉励的意思在里面了。
陈吉发自然不敢怠慢,起身回敬,保证努力云云。
县尊大人敬酒一圈,便先行离开,剩下的局,便是陈教谕主持。
陈教谕是个纯粹的读书人,并不善饮酒,更是疏于交际,同众人聊了几句,竟然讨论起学术课题。
此人倒是有真学问的,而且性格直率,针砭时弊,对当朝大儒和朝廷政令,都敢于置评。陈吉发不由得在心中留意起来,在系统资料库中查了查,竟然是在地方史上留下姓名的人物。
陈鉴,广东化州人,万历二十年生,万历四十三年乡试经魁,因在策论中“针砭时弊”,被取消了考进士的资格。但因其有才,崇祯元年举为江夏教谕。此人着有江夏第一部地方史志《江夏史》,还写了一部《儒学小史》。
穿越到大明之后,陈吉发始终牢记,凡是留名青史者,都不是普通人物。毕竟,史书上寥寥数笔,与这些看着并不起眼的人物并列记叙的,可都是冰冷冷数万数十万普通百姓的生死离别。
因此,等陈教谕侃了大半个时辰,旁的学子有的嫌这位中年教谕啰嗦,有的私下里交头接耳,只有陈吉发和旁的两位学子认真聆听,偶尔还附和两句,均是能说在点上。
不由得让陈教谕心情舒畅,看着陈吉发和那两人的眼光就充满了欣赏。
等终于散场,有的学子世家出身,并不是很看得起这位县里的教谕,于是自顾自走了。而陈吉发则主动带头送教谕离开,直至上了马车才挥手告别,礼数周全。
“这般作态,自折身价,果然是商贾出身,臭不可闻。”
陈吉发才送完陈鉴,便听见身后有人嗤笑。回头,竟是本县案首,贺光明。
此人乃世家子,家父是与熊廷弼师从同门的江夏名臣贺逢圣。因为人忠正,不附阉党,前些年罢官回乡。崇祯元年起复,正得当今天子看重,如今已是三品礼部侍郎。
他父亲在北京做官,兄长贺觐明随父亲进京,而他年纪小,在家塾读书,今年正好同陈吉发一届。
方才敬酒时,陈吉发便看到刘县令着重与他聊了许久,便查了下他的资料,此时更是要小心应对。
“贺案首误会在下了,教谕虽未曾亲自授业,却主持我等考试,后进以尊师礼待之,乃发自本心。若有做的不当,还请案首多加指正,陈某势必改之。”
贺光明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这种临场反应,肯定是经验不多的。他本是看不惯陈吉发阿谀奉承的样子,没想到,对方却能坦然的讲出这番道理来,而且最后向他讨教指正,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反而衬得他无理取闹了。
究竟是少年意气,他涨红了脸,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额理由去反驳。
“哼,倒是牙尖嘴利,但愿你做学问也有如此尽心尽力才好。咱们明年乡试再会。”
是了,县试案首保送乡试,免了府试院试的考验,所以,少年也有少年骄傲的资本。
“陈某必不负贺案首所望。”陈吉发笑意温和,并不生气,“另外,陈某虽已捐了良籍,若案首还是不忍铜臭,下次陈某定当注意回避。”
那少年没有再搭理陈吉发,翻了个白眼,带着书童自顾自走了。
这孩子虽然书生意气,脾气臭了些,却没有世家子仗势欺人的纨绔习气。或许今后可以争取争取。
“陈大哥莫与他一般见识。”旁边有人劝解他,“您为人如何,街坊乡里都是看在眼里的。”
声音陌生,带着些河南口音,陈吉发回头,发现是方才坐在他对面的学子,也是听的最认真的那两个之一。
“多谢这位老弟。不过是小孩子罢了,陈某并未放在心上。敢问贵姓?”
“在下吴成道,虽与陈大哥头回见面,却已经承您恩情半年。若不是您接济,我与家姐还在寄人篱下,也没有余力回来读书考试。”
说着,这少年向陈吉发长揖到地,后者这才会过意来。
他接济过的姐弟,不是吴家包子铺的那房远亲还能是谁?现在看来,这少年与吴家小姐倒是有七分相似的。
“怪我眼拙,没认出来。”陈吉发笑着将他扶起,“倒是一表人才,不负你姐辛苦供你读书。”
“也是陈大哥的恩情。有您的资助,家姐在同仁里开了家绣坊,虽然操劳,人却精神了不少。半年来倒是让她做出了些名声,开年多聘了两位绣娘,揽了秋月阁的绣活,如今生活已经改善许多,母亲的身体也好了不少。”
吴家弟弟如同汇报工作般向陈吉发叙说他姐姐如今的生意生活,搞得陈吉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倒也理解了为何贺光明说他满身铜臭,而吴成道能体恤其中的难处。
若不是姐姐做绣活生意,断没有他吴成道读书的机会。
“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如今咱们也算是同年师兄弟,若还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嗯,陈大哥的恩情,吴某记一辈子的。您有差遣,也只管与我交待。”
县试过后,因为接连就有府试院试,陈吉发不敢怠慢,只在家专心温书。
苏家湾的事情如今有苏云生和徐成洛照看,合作社已经基本将所有农户囊括进来,开春搞稻田养虾,水渠中栽了莲藕菱角。苏云生姐夫,也是陈吉发未来的岳家所在的王屋村也开始建合作社,那边背靠灵山,土地相对贫瘠,陈吉发计划在山上开辟橘园,并养殖家禽,山脚下平地里种植各类蔬菜,田间地头间种桑树亚麻。
黄江海去年赚了不少银子,今年干脆在码头上盘了个门脸,专门做粮食倒卖,不仅做面粉,还兼营谷物、黍米、大豆,陈吉发暂时没精力给他设计新农产品加工线,黄江海倒是体谅他,说是先攒着银子,等他考完再说。
半个月后,便是府试。
府试依旧考三轮,程序与县试差不多,持续约莫十来天。之后放榜,陈吉发不出意料踩线过。
他有系统这个资料库,考试什么的都当是开卷题,实际上没有太大压力。不过,他并不想靠着作弊大放异彩,在这王朝末世,苟着积蓄实力才是王道。
吴家小弟也过了府试,成绩同陈吉发差不多,都是踩线过。
“小弟今年怕是过不去院试了。”看着名次,他有些遗憾,“还想着若是中了秀才,姐姐便可不用抛头露面了。”
“事在人为。”陈吉发拍拍他肩膀,“还有十来天,查漏补缺,总能增加些胜算。”
又说了些勉励的话,两人各自离去。路上,熊夫子托人找到陈吉发,请他到塾里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