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如果这个时间,他肯定就在客房休息了。可如今刚刚结婚两天,也不好这么快就夜不归宿,于是连夜往江夏县城赶。
赶回陈家已经是深夜,大红灯笼仍挂在屋檐下。父母已经休息,贴着喜字的新房还亮着灯。门外的小榻上,丫鬟熙和已经睡熟,肉呼呼的小脸上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走进屋,熊韵芝伏在案前小憩,面前摆着的,是陈吉发闲来写下的好些个后面要教的课文,里面有些未来的知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太好懂。
脚步声吵醒了浅睡的熊娘子,她迷迷糊糊抬起头。
“相公,韵芝好困……”
“嗯,太晚了,去睡吧。以后这种情况就别等了。”
她摇了摇头,不肯走。
“相公还没歇下呢。妾身伺候你沐浴更衣。”
说话间要站起来帮他换衣服。陈吉发心中叹口气,握住她的手。
“别这样,我是有要做的事情忙才这么晚回来,你没必要等,困了就去睡。”
熊韵芝摇了摇头,轻声道:“妾身也有事要做,服侍相公就是妾身的事情。”
“瞎说,老婆是用来宠的,哪能让你服侍?我有手有脚的,自己来就行。若你真要做事,我这里有事情给你做。今天先休息,明天我同你说。”
熊韵芝还要说些什么,陈吉发干脆吻住她的唇,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乖,好好睡觉。我去洗漱了就过来。”
熊韵芝心中甜蜜,露出笑来。
出嫁之前,父兄对她说的,是陈吉发这人恩义,以她现在的这个名声和地位,能与他为妾,安安稳稳一辈子已经是非常有福的事情了。若是将来添了儿女傍身,后半生绝对不会差了。不过,没想到进门之后,陈吉发真的待她如正妻般,敬她爱她,好似真的只缺个正妻的名声,所有的一切,都按着正妻的待遇来的。
得夫如此,熊韵芝已经非常感激了。于是她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多时就呼吸均匀,沉沉睡去。
陈吉发说是沐浴更衣,其实还是回到书房,准备继续整理教材和下步各项工作的方案。翻开刚才被熊韵芝看过的几本书,发现上面有些错别字已经被挑出来,用簪花小楷做了批注。想是方才等他,无聊的时候做的。
陈吉发会心笑了笑,认真投入工作。
等所有事情处理完,黑沉沉的天色都快要染上黎明的暗灰。陈吉发匆忙用湿毛巾擦了把脸,吹灭蜡烛,在熊韵芝旁边和衣躺下,不过个把时辰,便听见了鸡鸣。
今日成婚第三天,要陪老婆回门。
纳妾是没这个规矩的,熊韵芝本不想麻烦,但陈吉发坚持,于是也就依了他。
从学生到女婿,熊夫子乐呵呵的看着陈吉发牵着女儿回来看他,像是多年未见,竟有些感动想念。
陈吉发与熊夫子和熊文灼在厅堂闲聊,熊韵芝带着熙和到后院去看嫂嫂。
往日里姑子管家,嫂嫂徐氏乐得清闲,如今姑子嫁人,嫂嫂难免手忙脚乱。好在几个老妈子还算给力,勉勉强强运转下来,也没出什么差错。
看到姑子回门,正在厨房忙碌的徐氏开口就是感慨。
“哎呀,韵芝嫁人,嫂嫂这里可是忙坏了。才知道你真是能干,院子里这些事情,往日打理井井有条,院子外面还有那些门面商铺,每日光是看账就累死了。”
“嫂嫂若是累,不妨找个会写会算的丫头。之前熙和便是经常帮忙,能省很多气力。”
“嗯,回头让你哥哥去挑个回来。如今你嫁了陈家,有你这么能干的儿媳妇,该陈家的婆母享清福了。诶,那家人待你如何?”
“时间还短,看不太出来。不过都挺和善的。这几日相公忙着外面,家中婆母与我聊了些家常,讲了些相公小时候的事情。他那个妹子也是个精灵可爱的,白日里学字,还来找我讨教,整日里夸‘嫂子好厉害’,也不知跟谁学的。”
“那就好,那就好!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找到称心的婆家,下半辈子就有了保障。先前你经历那些磋磨,许是为了今日攒的福报。”
“嗯,兴许吧。”
“诶,你相公行不行呀?”徐氏挑着眉毛笑道,“那天上轿子前给你说的,都做了吗?”
熊韵芝脸色羞红,嗔怪道:“嫂子怎么突然提这茬?怪难为情的。”
“有什么的?都已经为人妇了。嫂子也是过来人,没啥不能说的。你呀,早些给相公生个大胖儿子。”
“嫂嫂——!”
“哈哈,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赶紧来帮忙,中午让你爹和兄长再尝尝你的手艺。”
熊韵芝点头接过铲子,这灶台她熟悉的很,多年来的肌肉记忆已经成了本能。
做着做着饭,熊韵芝突然想起来,去了陈家三天,似乎还没见过他家的厨房灶台,好像每日就是闲在房间里看书习字,或者陪小雨小桃聊聊天。
陈吉发每日早出晚归,也没说让她做什么,也没带她去各位长辈处请安。婆母似乎也没什么事情交给她,公公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没见折辱。还有堂叔伯一家,对她就更是客气了。好像一家人都没什么事给她……
女儿女婿在熊家用了午餐,熊夫子和熊文灼乐呵呵送他们出门,依依不舍。
回去的路上,熊韵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和陈吉发谈谈自己的想法。
“相公,这些天你每日起早贪黑,妾身在后院却无所事事,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若是不嫌,像抄书、拟文这些活计,可否交给妾身?也好为你分忧……”
熊韵芝是个爱做事,也能做事的,娶她之前就已知道。她今天能主动提,好过被动派活,陈吉发很高兴。
“娘子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前些天是怕你大婚累了,要休息些时日。而且你刚过门,还不熟悉,给些时间你熟悉陈家的环境。你也看到了,陈家不似一般的书香世家,没那么多规矩要守,回头我和母亲说说,往后便由你来管家,她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妾身倒不是这个意思!”熊韵芝连连摆手道,“妾身并非主母,才嫁入夫家三天就要抢母亲的管家权,来日母亲当对妾身有意见了。只是想先帮你做些事,也好让你早点歇息。”
“你莫要想多了,母亲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再说,陈家后院那点事也就是给母亲解个闷而已,真正的陈家主母,要管的事情可多了。往后迎来送往,合作社的事情,生意上的事情,田亩上的事情,都要你来操心的,母亲怕是操劳不来的。”
“这么多事情,怕是要招些人手的。”
“嗯,你定吧。而且马上我就要去赶考,合作社的那些人也会往你这里跑的勤些,得给他们安排地方。”
“你那院子也容不下几个人,本就住的很挤了,还要招募下人,还要给合作社留位置,如何能够?妾身觉得,如今你都是举人了,没必要全家挤在那么狭小的两进院子里,何不在乡间规划土地,修个宅子?”
陈吉发尴尬的打着哈哈。
“嘿,这地方住惯了,也懒得浪费功夫在这些事情上面。不过你说得对,的确是要长远谋划一下。若是你在这方面有啥想法,不如着手去弄吧。我来筹钱。”
“这哪还需要筹钱?你有四百亩的免税地,怕是到现在还没想过这个事吧?拿去找人投献,再加上日常省些开销,明年攒套五进的院子问题不大的。”
“五进……会不会太大了些?”
“怎么会大呢?相公你看,爹娘和叔伯要一进,小雨小桃马上成年,要给她们和贴身丫鬟准备一进,吉民已经适婚,若是不分家,将来新妇入门也得一进。往后迎来送往越来越多,仆役下人也多,得留一进做客房和下人住的位置,你看,这就去了四进,加上你我自住的一进,不是正好五进?”
陈吉发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无论哪个时代,女孩子对住宅环境的追求,都比男人要强烈许多。明明两进院子可以挤着住的,被她这么一算,还真是觉得不搞五进院子都住不下了。
“那要不咱干脆修个园子?”
“真的吗?那就更好了。说起来,熊家祖宅的大院子妾也好久没去过了,之前妾就在想,若是将来能有自己的园子该有多好……”
“嗯,那便修吧。”陈吉发宠溺的摸了摸熊韵芝的头,“金口到郑店的地随便选,看上哪里,我去找他们拿。”
熊韵芝从小到大担负家里的重担,鲜少有过被人呵护关心的感觉,此刻只觉得心中暖融融的,觉得这便是前面十多年辛苦的回报。
不过,陈吉发下一句话就有些不合时宜,让她心中有些堵了。
“我这里也有件事。年初的时候,苏家湾的茂才叔那边牵线,给我说了门亲事……”
陈吉发还没说完,熊韵芝就打断他。
“相公说的妾都知道,是王家的姑娘吧?什么时候过来?正好与妾做个帮手。”
陈吉发准备了大堆的解释还没说出口,被熊韵芝这么一打断,竟然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片刻,才小声道:“本就是想接过来当个妹妹养的,等找到合适的人再许出去。你若不介意,跟着你做事也行。”
“嗯,妾今日就把偏房收拾出来。相公找个好日子接她回家吧。”
“娘子……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