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瑾只以为陈吉发不想给北京方面名额,没想到,他居然监视自己,这些情况都摸清楚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们的确想到江夏来发展。比起南京,这里生意氛围更好,而且,能离原本的圈子更远,更自在些。”
“那好,既然你们来江夏,我可以考虑给你们机会。不过,这是第一次换届,江夏这边还是本土派为主,建议你们还是放在南京参选。”
“就不能单独设个北京分会?我们虽然在江夏发展,但是生意还是可以沿着运河往北京做。”
“那段小姐说说,如何发展?谁去做?”
“当然是我去发展,奢侈品还是以运河沿线城镇最好售卖,从江夏走船,过南京,去北京,这才是赚大钱的线路。”
“你想多了。你在北京时,觉得北京市场好,那是因为享受了北京城坊户的福利。如今你从江夏走船,去北京可不得被人卡死。”
段瑾有些不服气,她在北京长大,并不觉得北京的环境有多差。
“怎地就卡死了?有门路有关系,做买卖还是没问题的。”
“问题就在这里。你是北京商户的时候,他们肯定卖个面子,你若是江夏商户,做到南京已经是极限了。好了,不与你争这些,合作社暂且没有向北京方面发展的打算,我们专心经营江南,你若同意,我让陈吉民给你增加几个名额,你若不同意就算了。”
“我不服,天下财货聚运河,你不往北京做生意,就是目光短浅!”
“嘿,那我可要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陈吉发干脆放下手中的工作,站起来拉开书房内间的帷幕。
里面是一幅尚未画完的世界地图,但已经可以看到初步的轮廓。
“这是什么?堪舆图?看着不像大明……”
“这是我们所在的世界。大明在这里……只是天下小小的一个部分。”
“你说这是海国全图?!”
段瑾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相反,在北京长大的孩子,平日里接触的东西比旁人多些,她也知道传教士,知道太阳历,知道遥远的泰西。
不过,如此全面的海国全图,她还是第一次见。
“没错,原来你也知道世界之大。既然如此,那生意要往哪里做,想来不用再多说了吧?”
“你是说,从长江出海?”
“对的。不过,我们精力有限,而且手里没有专业人才。之前我已经让合作伙伴到泉州去开辟阵地,如果他做成了,我们就与福建郑氏合作。”
段瑾没有听说过福建郑氏。这个时候,郑芝龙刚刚被招安不久,还只有朝廷上的那些大佬知道这么号人物,百姓是不知晓的。
“可明明京城更近,而且,就算是泰西,也不见得有北京的市场大吧……”
“你不太清楚,现在大明的市场的确是整个世界最大的,但如今天下不太平,运河两岸的流民时有作乱。北方的这份繁华,持续不了太久。”
“为何突然提这个?如今不是传言流寇已被官军围困,乱匪只日可以平息吗?”
“哈,这些官样文章写给上面看的。你信吗?”
段瑾回忆起沿途所见所闻,的确有天下大势不在明的感觉。
“可我不觉得流寇能成什么大事……”
“当然,军事上讲,流寇不是官军的对手,但去年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整个河南北部都是流寇,离运河不远了。如今陕西、山西又是饥荒,你觉得,若是再起流寇,会不会打到运河沿岸?运河是北方经济命脉,若是运河断绝,北京方面的生意如何照顾?段小姐要想做大做强,首先方向不能弄错了。”
“你觉得,流寇还会乱,还会进河南,甚至威胁运河?”
“你怎么就知道海外不会乱?那些红夷番鬼最是好斗,说不准他们打的更凶。”
“的确如此。不过,海贸的利润丰厚,足够抵消武装商队的开销。福建郑氏,就是靠倒卖日本的海货,并兑换日本的黄金发家。”
“你怎么什么都清楚?这些是商业机密吧?”
陈吉发笑而不语,放在这个时代,商号靠什么赚钱,走哪条线路,的确是商业机密。不过在信息时代嘛……这些都是动动手指就能知道的事情。
“你不管我从何得知,总之,你要听我的,就安安心心在江夏做事业。”
段瑾抿嘴想了片刻,背着手来回踱步,最终,她站定,凑到陈吉发身侧。
“行,不过我带来的人,你都要安排好了。”
陈吉发乐见其成。段瑾身边的都是些富家子,无论男女都识文断字。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高级管理人才,他们的加盟,无疑会充实合作社的力量,提升扩张潜力。
“成交。若是人手有富裕,可以多叫些来……”
“哼,贪心不足。”
“哎,人才难得呀。你看,如今合作社里还有好些个老人,字都写不匀称,没办法呀。”
陈吉发扔过一份报告来,是苏九写的工会筹建报告,字迹歪歪扭扭,比学童还不如。
段瑾勾唇轻笑:“行吧,我再从京城骗几个族人来送你。”
“京城的孩子们这么好骗的吗?”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商会还有事,先走了,忙你的吧。”
段瑾风风火火来,急急忙忙走,陈吉发朝着她的背影无奈笑了笑。
从发布改选公告,到最后推选人员完成,还需要些时日,陈吉发就利用这个机会去趟大冶,将铁厂的事情再督促推进一番。
刚带着郑红绫、王铁柱几个和支援的账房、工人到了大冶,就碰上急匆匆来找他的袁松涛。
“子安兄,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陈吉发见他焦急不安,心中顿时有不好预感,再听他细说,原来是昨天矿场那边被一股不明来路的匪徒袭击,损失有些严重,还死了五个矿工。
“那群人从东面来,口音有些重,不像是本地的。爹说搞不好是年初北面来的流寇,躲在黄州府的山里,马上入秋,跑下来作乱。”
“他们能跑过江来抢?”
“嗐,这边江防本就松懈,再加上黄州府穷的叮当响,那群贼人定是在山里抢不到东西,过江到富裕的武昌、大冶来抢。他们突袭矿场,抢了账房,好在殷家村铁矿本就是内部结算,没什么现银,也就丢了一百多两结工钱用的现银。只是死掉的五个矿工需要抚恤,还要安抚亲属,倒是个麻烦事。”
“没想到,这边居然还有匪患。”
“可不是,大冶离黄州的山区很近,灾荒年份总有山民下山作乱。本来这些年安生了些,不过自从北面流民闹事,便又乱了起来。”
陈吉发点点头,望向郑红绫。
“这事儿交给你成不?”
“给人,给银子,俺来摆平。”
“行,给你五百两银子,人你自己挑。大冶捕房这边,还请佳木贤弟代为知会。”
袁松涛有些诧异的看着一身劲装的郑红绫,这丫头其貌不扬,竟然是个武人?
当真人不可貌相。
将五百两银票交给郑红绫,陈吉发便跟着袁松涛先去矿场看下情况,也顺便慰问下死者家属。
郑红绫拿了银子,就在乌岭铁厂门口摆了个摊子,硕大闪亮的银元宝一字排开,写一张大大的告示,招募二十名护院,条件就是敢打敢杀,能在郑红绫手上走过三招。只要入选,立刻就能领一锭银子,以后每月都有一锭的薪水。
这丫头片子叼一根草棍,没啥形象的躺在椅子里,就靠着那告示坐着,围观人群窃窃私语,看着那些银锭子跃跃欲试。这种十足的银锭子三两一个,月钱三两的护院,算是高薪了,何况只要通过就有三两安家银子。条款里还写了,若是有缉盗任务,按功劳还另外的赏钱。
财帛动人心,不多久,便有个虬髯大汉上前,要拿这三两银子。
他使一根粗壮的木棍,瓮声瓮气问道:“是和你这女娃娃打?不怕一棍子将你打死?”
“口气可真大!”郑红绫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两步跳到大汉面前,当面凌厉一掌直接拍下,嘴里教训不停:“三招不败再开口说话!”
大汉只觉得眼前一花,长满老茧的手就已经拍到眼前,他只来得及抬手胡乱一挡,就听“咔”一声响,手中的木棍竟应声而断,他本人也被这莫名的蛮力震得连连后退,空门大开。
郑红绫借势上前,第二掌推在大汉胸前,没用什么力量,就把本就重心不稳的对手掀翻在地。
“太弱,回去多练,这银子不归你赚。”
这丫头兔起鹘落的两下子,利索收拾了看上去强壮的男人,让众人眼中的热切顿时消散不少。郑红绫懒洋洋叼着草棍,重新躺在椅子上。
“还有人试试吗?只要撑三招就行。”
半晌无人应答,倒是外围有几个游晃的闲人四处跑开,显然是去通报消息了。
郑红绫眯着眼,也不着急,懒洋洋等在那里,直到一位壮硕黝黑的青年赶来。
“你这丫头,某来会会你!”
“来者何人?报上名号。”
“青龙山薛虎。”
郑红绫能从椅子上跳起来,抱拳拱手:“江夏郑红绫,请指教。”
黑脸的薛虎也拱手回礼,接着摆起架势,马步扎的极稳,身形中规中矩,一看就是练家子。郑红绫单手向前拍,对方沉住重心架住,接着侧身回拍,郑红绫不得不后退躲避,第一回合就算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