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是属于人类的期盼。
无论哪个民族,无论何种时代,对天空的向往,都是绝大多数人类的梦想。
古代有嫦娥奔月,有万户飞天,这些故事都反映了民众对飞上天空的期盼。
而现在,邓来鸾大人站在热气球的篮筐中,心中有些颤栗,却也有些激动。
这是作为明末土着,前所未有的体验。
至于年轻的邓云容,则欢呼雀跃起来,吓得老父亲连忙拉住她。
陈吉发见他们如此,有些好笑道:
“这是邓大人第一次亲眼看到自己治下的全貌吧?”
“是呀,一览无余。真难以想象!”
“往后您想看了,随时欢迎。”
邓来鸾没有接这个话,而是问道:
“子安做这东西,后面要做什么用?”
“做什么都可以,不如勘测地形,播撒农药、通讯等等。不过短期内应该没什么实际用处。限制条件太多,而且带不了太多东西。等后期实验完备了,学生准备做个更大的,到时候可以自由在天上飞。”
“好呀,那时候也叫上云容!”
邓小姐很兴奋,这个热气球已经足够震撼,还有更大的?还能自由飞行?这必须要体验才行。
“胡闹!”邓来鸾脸色不好看。
“邓大人别担心。若是真要商用,肯定要训练女飞行师。”
“飞行师?是专门开这种球的吗?”
“嗯,往后可能会叫飞艇。装上座舱,风舵,风帆,螺旋桨。”
“真的吗?哎呀,真的很想当飞行师呀。”
陈吉发看了眼邓来鸾的脸色,感觉后者虽然思想上有些封建的想法,可宠女儿也是真的,于是大着胆子,把火焰喷枪递给邓云容。
“呐,邓小姐试一试。”
热气球的火焰喷枪实际上操作非常简单,不过,巨大的火焰从手中喷出时,还是让兴奋的小丫头尖叫起来。邓来鸾今天对这个女儿已经彻底无语了,干脆也就不再管她。
气球再次降落,这次换了陶樱和她的女卫。
陶樱面对新事物表现得镇定些,不过,眼底的那丝慌乱还是让陈吉发看出了她的紧张。
不过,在适应之后,她美美的摆了个伸手拥抱蓝天的姿势,然后扭头,对陈吉发说了声:“谢谢。”
既是谢他给机会办书院,也是谢他给女子一个着书立说的机会、飞上天空的机会。
陈吉发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这场热气球体验显然拉近了几个人的关系。陈吉发趁机提出邀请几人参加晚上与泰西传教士的交流晚宴,得到了几人的同意。
晚宴自然又是一番热闹,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月上三竿,女儿已经睡着,熊韵芝给他留了甜汤。
“秋燥,给相公煮了点糖梨。”
“辛苦夫人了。”
陈吉发喝着甜汤,望着女儿熟睡的脸庞,感觉每日忙碌的疲累都一扫而空了。
只是,这样的天伦之乐没能持久。
徐成洛找了上来,欲言又止。
他是实在没招,每次发现情况,不是半夜就是清晨,所以,总是打扰人家的正常生活。
陈吉发带他到书房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
“怀疑是东厂番子。”徐成洛低声说道,“坤兴安排了人盯着他们,但是对方十分敏感,不敢跟紧。今天下午到的江夏县城,总共十个人,两人去了黄州,两人去了汉阳,还有两人去了大冶。剩下的四人在江夏县城闲逛,接触过的人我们都记下来了。”
“挺专业的呀,才到就搞清楚了咱们的大致范围。”
“看着年纪不大,挺低调的,往前溯源都搞不清楚从哪里入境的。沿途很少有人对他们印象深刻。”
“我知道了,先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
徐成洛领命下去了,陈吉发有些纠结。
这些番子都是有组织的,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可能一直**铲除。但与这些天子近卫直接接触、贿赂,他又害怕反而交给对方口实。
此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是吴孟明,历史记载此人优柔寡断,总是观望东厂的态度。说穿了,就是老好人一个。因为这个时候老好人曹化淳管东厂、老好人吴孟明管锦衣卫的缘故,锦衣卫上下与天启年间的跋扈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迫害朝臣的事情很少发生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作为乡下土鳖的陈吉发,能够得到恩免。最初捉到的那个番子,明显就是来勒索他的,对于这帮人来说,四品以下的官员都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只有四品以上有直奏权的官员,才会稍微忌惮一点点,但不多。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决定先从旁的方面进行试探,看看有没有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而另一方面,锦衣卫中左所百户季闻道也在小心观察着陈吉发的一举一动。
季闻道是世袭锦衣卫百户,出生于京畿上林苑,正经的“大院子弟”,与锦衣卫的头头脑脑们都熟识,尤其与当前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的儿子,如今的北镇抚司镇抚吴邦辅关系不错,是吴大少的铁杆马仔。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这次皇帝亲自指派的秘密任务,就落到了季闻道的头上。
季闻道来湖广,没有存立功的心思。
当今天子似乎喜怒不定,交代的事情如何做,做到哪个程度,锦衣卫拿不定这个主意,也不敢拿这个主意。所以,指挥使吴孟明最初接到这个案子,就决定不能当出头鸟,要和稀泥。
他非常清楚,曹化淳是王安的徒弟,同时也是东林党的同情者。卢象升是东林党,湖广是卢象升的地盘。对湖广使用锦衣卫暗探,稍有不慎,容易被党争利用,到时候,那个背锅的冤大头,就成了锦衣卫。
因此,吴孟明觉得这件事既然要做到干净、隐秘,又能让皇帝放心,那最好就是交给贴心的人来做,形成独家报告,详尽、如实的上报,让皇帝自己去判断对错得失。而最贴心的,莫过于他自己的儿子。
吴邦辅接到这个任务之后,本想着自己亲自跑一趟湖广。但这段时间,总督河道侍郎刘荣嗣的案子正是吃紧的时候,吴邦辅抽不开身,于是将这件事交给了自己的发小兼部下季闻道。
临行前,吴邦辅对季闻道说,天子手中能打仗的人不多,天下纷乱之际,对善战者多有优待。你要如实彻查,切不可自行其是,添油加醋,更不能先入为主,发表个人看法。
季闻道是大院里长大的,对高层的各种运作十分了解,他知道吴邦辅说的是肺腑之言,于是承诺来湖广后,只记录情况,不办案子,也不与当地接触。
但他没想到的是,刚刚进了黄州地界,便被当地的眼线盯上了。
感觉被盯上的时候,季闻道还有些不敢相信。他自认为伪装功夫已经做到极致,不说湖广,就连陕西、辽东,以这队人马的专业水平,也绝对是来去自如的。但经过反复试探,他总算是确认,这湖广还真是有些东西,比之陕西的流寇、辽东的建奴,在人员盘查方面,的确是有独到之处。
最开始,那些盯梢的人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往往跨越府县之后,就换了一批人盯着,但始终没有太多动静。不过,等他们进了江夏城,眼线突然就多了起来,就季闻道粗略估计,客栈跑堂的小二,门口的乞丐,隔壁商铺的掌柜,应该都是对方的暗哨。
对方明显经验不太足,手段生疏,伪装低劣,很容易被季闻道这种专业人员发现。不过,他记着吴邦辅说的话,只是记录,并不对这种盯梢做出什么反应。对方似乎也是同样的路数,只是盯着他们,并不做出什么举动。时间久了,季闻道也就不那么警惕,甚至还有闲心拿个馒头逗弄客栈门口的小乞丐。
“某看你在这里蹲了三天,讨了几个钱?”
那乞丐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没几个小钱,不过讨些吃食,勉强糊口。客官要施舍些吗?”
“喏,这馒头给你。明日若你还在这里蹲着,我就再给你一个馒头。”
“诶,好嘞!”乞丐抓起馒头,扭头就跑,“客官心善,小的明日再来。”
这小乞丐前脚刚跑,后脚就有数名乞丐从其他地方蹦了出来,围着季闻道叽叽喳喳起来。
“客官俺也要馒头!”
“客官行行好吧!”
季闻道皱眉,不过他现在是客商打扮,不好发怒,于是耐着性子同那群泥猴子推搡。
“去去去,今日没有了。你们去找那乞儿抢罢!”
那群泥猴子很是难缠,季闻道连推带打好容易才摆脱,等回身准备进客栈,伸手一摸,腰间的钱袋子果然不翼而飞。
嘿,好小子们!手艺不错嘛!
季闻道笑了笑,冲楼上的副手打了个招呼。
“走了,咱们跟上去看看。”
“头儿,起初不是说不搞事情的吗?”
“嗐,无伤大雅。”季闻道摆手道,“闲着也是闲着,去会会同行。说不定往后还能再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