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春香你慢点!等等我!”
“快来快来!”
夜色里,两个丫头在南京合作社新盘下的院子里穿行。这里正在拆迁,还是一片废墟。
“为什么走这里?黑咕隆咚的。翘翘她们说这里闹鬼。”
“听她的?胆小鬼一个。你来看,那边有个垮塌的亭子,爬上去就能够着那棵大槐树,我们到槐树顶上去,肯定能看到河边的龙舟。”
“啊?太高了吧……”
“登高方能望远,女夫子说的,咱们不过是学以致用。”
“你这也用的太灵活了吧。明明就是偷跑出来看热闹。”
“你不说谁知道?”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顺着亭子爬上了槐树。这树高大粗壮,小小的两个孩子上去,已经高过周围的许多建筑,能看见远处莫愁湖上的烟火,还能看见南湖边上龙舟的黑影。
“哇,好漂亮!”
“没骗你吧!”春香得意的嬉笑道,“前几日我就留意这株大树了。附近就这棵树最高,肯定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嗯,春香姐真聪明。”
“那当然,有好处姐都是第一时间想着你。”
九月的脸蛋红扑扑、圆润润的,皮肤白嫩,越来越有美人气象了。
春香却依旧像个瘦猴子,不过她也不太在意,很喜欢九月这种软糯糯的妹妹。
两个丫头趴在树杈上望着端午节夜晚繁华的南京灯火,聊着少女的开心事,不知不觉,竟已然到了深夜。
九月打了个哈欠,春香也玩累了。
“回去吧。”春香说着,就要从树上往下溜。
“等等!”九月拉住了她。
春香先还不以为然,但九月害怕的缩了缩,指着那荒废小院的门口,哆哆嗦嗦道:“鬼——!”
可不是吗?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那里晃了晃,吓得春香也一激灵。
不过,她毕竟胆子大,很快发现那不是鬼。
“是人,我见过她,和咱们一批买进来的女工!”
“啊?她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春香想了想,按着九月的头伏低,“咱们躲着,看她想干什么。”
院子里那个女人不知道有两双小眼睛正盯着她,自顾自的来到荒废的厢房,回头看了看,感觉没人跟着,于是走了进去。
不多久,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等近了,才看清他手中还提着一盏灯笼,是南京分社社长王铁柱。
他提着灯笼进了方才那位姑娘所在地废弃房屋,窗户上显出两个人的影子来,不多久,灯灭了,接着就传来一些细碎的,听不真切的声音,感觉像是女人低沉压抑的呻吟,又像是某种奇怪的嘎吱声。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
“王社长和这位姐姐在做什么?”
“不知道。”九月闷闷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知道?要不咱们去听听。”
“不去,爹说过,听墙根不是好孩子。”
“嗨,你都没爹了,怕啥呢?”
九月瞪了春香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
两个丫头究竟没能熬住好奇,顺着树干摸下来,又从破旧的凉亭爬到了屋顶上,透过破烂的屋顶,总算能看见下面两个人在做什么了。
女人伏在破旧的桌案上,用两只手死死的抓着桌沿,身后正是王社长。女人咬着牙,看起来很痛苦,社长嘴里不自觉的发出低沉的嘶吼。
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两人身上都是滚滚的汗珠。
房顶上的两个丫头看得呆了,也不敢说话,只敢在瓦片缝隙里露出眼睛来。
过了不多久,那王社长突然就像是被抽了力气,趴在了女人背上,气喘吁吁。
两人就这样抱了些时候,才开始慢慢活动。
先是女人想起来,王社长使劲搂住她。
“别动。让我多待一会。”
女人不动了,又过了一会,王社长起来了,一脸满足的样子。
那女人也起身,整理衣着,嘴里低声的说着话:
“奴给你了,你说话要算。”
“你放心,过两日就给你安排。”
那女人垂着头,没有再说什么,手在裙摆上又擦了擦,准备离开房间。
王社长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女人僵了片刻,任由身后的男人用鼻子嗅她的脖颈,好一番逗弄,才放她离开。
等女人走了一会,王社长满足的吹起了口哨,从袍子里摸出打火石来,点燃灯笼,提着施施然走了。
“九月……”春香话里有些颤抖,激动的,“咱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九月呆愣愣的,没有回话。
春香拍了拍她的脸颊。
“回神!”
“哦……”小姑娘如梦初醒,“应该不是吧。”
此时此刻,九月脑子里盘旋的都是些不好的场景,有男人对女人的折辱撕打,有母亲跪地哭泣,有她绝望痛苦的眼神,有她下体止不住的鲜血。
九月躲在柜子里,如今天晚上这般,只露出一双眼睛,看清了母亲死去的完整过程,其中有些场面,和今天王社长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但她不想说,不想提。
春香是个好的,她不想自己这些梦魇般的记忆害了她。
只要吃东西,这些坏事情就不会缠上她了。
两个丫头偷偷溜回宿舍,谁也不敢将这件事讲给别人听。
九月等春香睡着了,还是有些害怕,浑身发抖,她摸到柜子里翻出白天攒的糕点,吃了两块之后,才觉得有了暖意,抱着春香沉沉睡去。
王社长王铁柱到南京已经半年时间,他很聪明,本身成绩就好,曾经跟在陈吉发身边做过机要秘书,又在大冶当过主管,因此来南京之后,上手很快,各部门的事情现在都十分了解。
而且,因为王宝珠的注意力都在“玉颜春”的关系,合作社里实际上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比在大冶还要惬意。
不,也许,还不能说一个人说了算……
早上上值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板着脸等他的王绍康。
那小子今年才十三岁,整的像个小大人。
这家伙也是陈吉发身边的人,当过书童,又一直在南京做联络兼读书,对王铁柱接手南京工作是很不以为然的。
毕竟,在王屋村的时候,王绍康的地位要比王铁柱高上不少,又是头一批跟着陈吉发的,自认为王铁柱是不如他的。
王铁柱懒得同他计较,也冷着脸从王绍康身边走过,脑子里却在回味昨晚的香艳。
“有什么事?快些报完去上课。”
“哼,一天天吆五喝六的。庄大管事的要见你。”
“前几天不是才去了吗?”王铁柱有些不耐,“苏州这些人一天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你看人家松江的胡主事从来不叫。”
“你这话要和陈公子说吗?”
王铁柱哽住,心中更不爽了,昨晚的回味也荡然无存。
“行了,我去。你今日几时下课?”
“未时。”
“下课了同我一起去。”
“为什么?”
“总不归是你联络的?”
王绍康没办法,噘着嘴走了。
王铁柱轻蔑一笑,心里琢磨,得想个办法让这小子闭嘴。
陈公子这个合作社哪里都好,就一点不好,当社长的权力太受限制了,很多事情指挥不动。
到了南京之后,王铁柱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比方说如今南北粮食差价巨大,完全可以利用炒作。
还比如说,南京有不少放印子钱的钱庄,都是暴利的买卖,王铁柱也想做。
不过,这些事情总有人反对,最厉害的就是元宝和石头。
金元宝他是拿人家没啥办法的,而且,金元宝管的那些事情比较窄,平常里他忍忍就过去了。
但王绍康不同,他管着总务,而且是个小屁孩,得试试让他闭嘴。
只要他闭嘴了,王宝珠不管事,乔元祥只管镖会,苏嘉宜只管学堂,这样的话,金元宝再嚷嚷也没用,很多事情,就可以顺理成章。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决定今晚好好试一试王绍康,看这个臭屁的小孩,是不是真如外号一样,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翻开手头的工作,是纺织厂的优秀员工评审方案。
王铁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轻轻一笑,将那女人的名字圈了出来,拿红笔在旁边批示:
“优秀,建议提拔。”
山西晋中,王家票号这两日宾客如织,盖因为平日里贪婪粗暴的王大老爷王登库,突然一改风格,变得忧国忧民起来,竟然主动将高利贷的利息降到了二成,还明确说了,不收复利!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晋中的那些中小商号都跑到王家询问情况,王大老爷生了病,是五老爷王登兴出来接待的,他笑眯眯告诉大家,一切属实,欢迎各位来借贷兴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