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争雄 第16章 借题发挥

人都抓住之后，苏茂才出面，带着陈吉发拜见了王家湾的族长。

王老太爷家里也出过读书人，他儿子在府城做书办，若论官面上的关系，与陈吉发也算半斤八两。这次看起来虽然是王家湾的人先动了苏家湾的货，但论起是非曲直，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斧头湖荡口，世世代代是我们王家湾的地盘。”王老太爷语气丝毫不怂，根本不像是理亏的样子，“你们在我们的地盘拘人，怕是说不过去吧？”

“老太爷，咱们苏家湾的货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苏茂才皮笑肉不笑道，“这条荡口小路人人走得，怎么就我苏家湾的车来了便有你们的人来抢？”

“旁人也没过咱们的地发这么大财！想从此地过，打扰了附近的渔民捕鱼，给些补贴不是应该？你们为何不早些过来商议，非得等我们的人打上门？”

“非也非也，是你们没有提前知会，这条路要交过路费的。先礼后兵方为待客之道！”

两边谈判代表是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不过，封建社会皇权不下乡，陈吉发还真没办法和他们**律，只能看着苏茂才和老太爷扯皮。

扯了半天的淡，赵坤兴将王麻子两兄弟押了过来。

“老太爷，这两人组织聚众滋事，咱先带他们回去，您这里没有意见吧。”

王老太爷脸上阴晴不定，那王麻子抬头看了眼老头，又自觉的把头低了下去。赵坤兴咧嘴笑了笑，觉得有戏。

“还是说您有啥意见？不如去寻县尊大人说情。”

“哼，这两个孽障平日里好勇斗狠惯了，你们拿了去打一顿也算长个记性。”

“好说，咱们肯定秉公办事。”

赵坤兴拿着人，带着七八个白役大咧咧的走了，王老太爷的态度很快就软化下来，不再纠结争吵。

“我就实话说吧，你们车队从那荡口过，每月给十两银子便是。”

苏茂才看向陈吉发，后者点了点头。

“可以，但加一条，若将来我的车队需要人手帮忙，您这边不能袖手旁观。当然，你们出人帮我们，我们给你们结钱，现铜钱。”

王老太爷不知道陈吉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同意了。

两家于是又拉拉扯扯半天，陈吉发非要找个中人来签了字据，总算这件事从官面上和民间里都得到了解决。

最终，王家湾参与的渔民，除了王麻子兄弟，剩下的人全都放了回去，陈吉发还给每人发了三文钱的茶水费，作为他们蹲在路边大半天没有吃东西喝水的补偿。

瞬间就让王家湾的这些穷苦渔民对陈吉发的印象好了不少。

王老太爷觉得陈吉发这小子是个惯会做戏的，但毕竟是自家湾里的人得了好处，他也不好让人将钱还回去。

事情谈妥后，苏茂才回去找苏老四的麻烦，而陈吉发则找来徐成洛。

“以后押运车辆进城，凡是需要采买、苦力的活计，都聘用周围村湾的贫民佃户给咱们做零工，工钱就还是按工时算，每个工时三文钱。”

徐成洛有些绕不清关系，陈吉发心中叹了口气，详细解释给他听。

“这些湾子里的穷人，还有外地来的流民，平日里只在湾子里做活，听这些湾子的族老的话。但咱们给他们另外的活路，他们就会记得咱们的恩情。尤其是今年加了税，明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多雇佣些人，多花些铜钱，将来咱们在这一片做事，也会更加顺利一些。”

徐成洛似懂非懂，但这几天看陈吉发做事，他谨守一条原则，就是吉发哥哥要做的事情，咱照做就是。

“嗯，吉发哥哥说的，成洛必定照做！”

陈吉发内心苦笑，徐成洛这群小子有冲劲，能做事，可就是不愿意想问题。其实，他是想先笼络贫民佃户，慢慢蚕食地主大户的群众基础，条件成熟，还可以搞农会，搞讲堂的。但显然，徐成洛这些武人还是做不了这些事情的，只能等未来，他慢慢物色培养一些读书人才行。

解决好湾子里的事情，帮苏家湾合作社的农民都交了税，大家都喜气洋洋。

陈吉发也结束了一个月的约定，回到县城熊夫子那里复命。

在见先生之前，他提笔写了一篇小记，主要就是记叙这次水匪冲突和处置过程，里面着重提到了赵坤兴的沉着应对，妥善谋划。

末了，他写道：此天下流民蜂起之际，江夏全县亦须鼓励乡人捐资，建哨设警，宵禁辑盗，以使生民不为歹人所害矣。

回到学堂这天，他便将这篇小记，以及给熊夫子的见面礼都一并呈上。

熊夫子没有拆见面礼，而是拿起那篇小记细细的看。

“为何不着重提出如何帮苏家湾乡亲提高收入？”

“商贾毕竟是微末之道。”陈吉发斟酌道，“只能帮乡亲们解燃眉之急。但安靖地方则不同。”

熊夫子了然点头，微微一笑。

“这小记我会托人送与县尊大人阅研。”

“多谢夫子抬爱。”

“这两个月你便安心温书，年底准备考童生。”

陈吉发点头称是，恭敬退下。

片刻后，夫子书房的屏风后，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少女走了出来，为夫子奉上新换的纸墨，又将陈吉发刚刚送来的见面礼收走。

熊夫子专心案头的文章，并未理会少女。她瞟眼看到父亲正在看的文章，记叙了苏家湾的一些事情，署名正是陈吉发。

有意多看两眼，又怕父亲责骂，于是只好按住心头好奇，提着礼物进了后院。

篮子里装着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草菇、韭黄，还有两条腌制好的大草鱼，一挂五花肉。

虽不算贵重，但胜在心意，倒是通透会持家的人，瞧着与家里那两位一心只有圣贤书的读书人大有不同。

熊韵芝小姐想着这些事情，嘴角竟不自觉勾起来。

嗐，想这些做甚！

可到了做午饭，处理这些食材，又不由得想，若是将来自己的夫君也这般会过日子，便不用像而今这般操持内外，忙个不停了。

这样想着，脑海中便不由得浮现出林呈的脸来，臊得熊小姐脸上发烫，竟不经意放多了盐巴。

林呈是熊韵芝三叔家妻族的儿子。也是陈吉发那日见到的站在熊韵芝身边的长身公子。

熊广源落魄那些年，熊家三叔多有接济，还请了熊韵芝到他家的布庄帮忙管着绣娘，算是多了一份收入。林呈是熊三叔请来的布庄掌柜，两人在一起打理布庄久了，便熟络起来，渐渐也就走的越来越近，如今虽然还没戳破关系，却彼此默契，只等林家哪日上门了。

“小姐可是不舒服？”厨房的老妈子关切的问道。

“没……没有……”

熊小姐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暗自懊恼，又将炒废掉的菜铲掉，重新做来。

熊夫子托县衙里相熟的书办将陈吉发的小记推荐给了新任的县尊大人，果然得到了县尊大人的赞赏。他在陈吉发的建议上用红笔画了圈，请赵天河着手落办。

赵天河喜不自胜，当天晚上就把陈吉发叫过去，既是感谢，又是问策。

“舅舅若真想做这件事，可以编流入哨。”

陈吉发沉吟道，他的这条建议可以说有七八分的风险，但若是弄成了，倒是可以为自己积攒一份乱世里的力量。

“哦？说来听听。”

“流民从北来，按道理应该是发回原籍。但如今天下烽火，发回原籍显然是让他们去挨饿等死，自然阻力很大。而且，流民回了原籍，活不下去，还可能会受流贼裹挟，成为叛党助力。因此，侄儿建议，与乡里协商，每里设一哨，每哨设五岗，专在荒山荒地安置流民。所需钱粮，由县衙和当地大户承担。”

赵天河狐疑：“大户们如何能同意？”

“若流民开垦的田产，归出钱人所有，他们便同意了。”

“这……若如此，县尊怕是要背很大责任。”

“便要看县尊大人的魄力了。咱们可以与大户们谈，新增的田亩，只一半入鱼鳞册。这样，大户们有隐田，县尊大人有政绩。”

的确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流民有饭吃，大户有增田，县衙有增税。只是其中涉及到户籍制度与土地制度，如果朝廷不认可，县尊怕是要背锅。

不过，陈吉发敢提这个建议，便是看准了这是王朝末世。

在这个时代，许多地方因为战乱，户籍制度已经名存实亡，建立在户籍制度之上的土地制度，也因此而受到削弱。军田、民田、公田、私田混淆不分，流民为了求口饭吃，四处乱窜，官府为了地方安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要说像陈吉发这般，以安靖地方的名义，主动收拢流民，安置开垦土地的，恐怕还要等几年，孙传庭在陕西屯田时，才会正儿八经的出现。

不过，孙传庭也正是因为如此，被朝廷猜忌，锒铛入狱。

陈吉发自然不会蹈孙督师的覆辙。在他看来，乡民融入乡里，皇权不下县，只要同大户们暗中发财，县里面府里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弄个几十个村湾互保，便足以让他拥有乱世中自保的本钱。

“兹事体大。”赵天河不敢直接拍板，“不如吉发明日与我去见县尊大人？”

“这……是否欠妥？”

陈吉发有些意外，他连个童生都不是，算是白身，见官要跪。而且，县尊大人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身份尊贵，他这样唐突，怕不是要留坏印象。

“不妨事，舅舅先与县尊说，他若同意，你便去。”

陈吉发无法，只能回去等消息，结果两日后，舅舅差白役来熊夫子的私塾叫他，说是县尊大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