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鹿岛的雷阵雨说来就来。
御海万豪酒店笼罩在一片雨雾中,雨水滴滴答答敲打着客房窗玻璃。
周骞尧又一次堕入同样的梦境。
女孩环抱他的腰身,小脸贴在他脖间,带着湿润的热度,烫得他心慌。
周骞尧双臂不觉收紧,她好柔软好香甜,舍不得放开。
“我来了。我来了。”他低声在她耳边重复,埋头闻她发丝的幽香。
“嗯。骞尧哥哥。”女孩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她真的好乖。
太折磨人了,比他大学所有体能训练加起来还要煎熬。
“怎么不闭眼睛,我哄你睡啊?”他温柔地说。
她埋头在他怀里,眼泪渗湿他的衣服,“你要出国了,要和未婚妻结婚,再也不要我了。”
周骞尧不记得自己曾经如何回答,梦中的他只觉得无尽心酸和悔恨。
他低头吻她的秀发,叹息:“谁告诉你的,我不走。”
“那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因为,你还是小妹妹......你要读完大学,接触更多人......”
“可是我喜欢你呀,我要做你女朋友。”女孩固执地打断他。
从来对他乖巧顺从的女孩,偏在这个夜晚任着性子来,毫无防备地送到他面前。
那是他呵护着长大的女孩,是心间绽放的小玫瑰,根扎在心肝里,一年年往里钻,混着血肉再也无法从生命中拔去。
他拼命和她保持距离,可她一句话就让他的防线崩塌。
他意识到自己渴望继续做什么。
这和小时候抱她去医院,在雨天背她回家的感觉完全不同,从把她抱到身上那一刻时,他知道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渴望。
隐秘的妄念无法克制地往外涌,疯狂的占有欲烧干了他的理智。
“怎么舍得不要你?怎么舍得不要我的葳葳。”
周骞尧缓缓俯下头去......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隆隆而至。
周骞尧猛地睁开双眼,窗外的光束穿透黑暗,将他的意识哗然带出水面。
房间寂静无声,所有画面荡然无存。
他用全部的意识想拽住她,留住她,最终还是消失在虚空中。
周骞尧在黑暗中静静躺着,双眼瞪着虚无的天花板。
良久,他坐起身,双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摸到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五点,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他打开床头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向浴室走去。
半晌,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和男人隐忍的喘息。
从浴室出来,周骞尧睡意全无,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不受控制地登陆内部网址,输入一串密码。
他点开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孩子随身背的小巧粉色双肩背包,染着斑斑泥泞与血迹,散落在地的凌乱物件,包括笔记本、发带、还有挂着小熊吊饰的手机。
他滑动鼠标,下一张照片跃入眼帘。
一条红绳手链,串连着几样雕琢精湛的金饰,镶着碎钻的小钥匙,小福字,还有一个和田玉的平安环,件件做工精细,灵巧可爱。
但是,这根手链的红绳已断裂,锯齿状粗暴的切口,好似暗示主人吉凶难测的命运。
耳边声音隆隆作响。
“手链是在车外拍摄到的。显然她离开过车辆,无法判断是被拖拽的,还是主动逃脱的,可能试图挣扎过......”
“管家确认江晨葳随父母一同上了船,但是我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她,还没有发现肢体残骸......”
六年了。
他放弃出国,以文试及体能测试双项第一的成绩考入深城市局,他唯一一次向秦局苦求,让他进入特侦队负责江家的案件。
除了工作,他生活中唯一的事情就是寻找她的下落。
年复一年,江家的案子成了陈年旧案,被人渐渐淡忘,连秦局和江烨磊都劝他往前看。
连他们也觉得,江晨葳真的回不来了。
只有他一个人像坏掉的钟表,指针永远定格在一个时间。
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为了回报江家的恩情,还是他身为警察想要结案的执念。
他无数次想象过和江晨葳重逢会是怎样的情形。
那些想象的场景大多很可怕。可能是流浪汉聚集的公园角落,可能是警方围剿蛇头的现场。
他真的好害怕,怕看到她躺在恶臭熏天死尸堆积的集装箱中,怕看到她身陷红灯区,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但不管江晨葳是何种情形,他发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抱住她。
他不在乎她变成什么样子,只求她活着。
他坚信,那女孩一定会扑到他怀中,哭着喊他“哥哥”,就像从前她受了委屈一样。
这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辗转过几千次,几万次,深深地刻下了烙印,让他一次次从绝望中振作,不肯放下找到她的执念。
他甘愿苦等这一刻的到来,挨过一年又一年。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步都不会离开她。
-
晨光熹微。
周骞尧站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面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手机铃声响起。
“周队早上好!秦局说他就快到了,让我问您准备得怎么样。”
局长秘书的声音甜美婉约。
周骞尧边接电话边走出浴室:“知道。”
“秦局还说这几天丁盛安会和他一起,让您留心。”
“知道。”
“......需要我帮您安排早餐吗?酒店自助不好吃的。”
“不用。”
“......哦,好的周......”电话那头掩饰不住遗憾,周骞尧这边已经挂断了。
丁盛安?
那个道貌岸然,暗里数次想用金钱和美女腐蚀他的商界大佬。
周骞尧轻蔑地勾一勾嘴角。
来得正好。
冷不丁地,那枚珍珠耳坠又跃入他的脑海。
从他在浴缸中捞出一只蓝牙耳机时,他就断定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出来卖的女人。
说什么二十三,只怕是谎报年龄,那女孩给他的感觉要稚气得多,却冷静、狡猾,逼急了又狠又辣。
他一个大意,生平第一次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
他几乎找遍了鹿岛所有**,却一无所获,看来她有更隐蔽的伪装身份。
丁盛安找来这样一个女人想安插在自己身边,不会一次任务失败后就废弃不用的。
可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她呢?
想到那女孩故作娇柔地腻在他怀里,暗地里却在算计他,面颊似乎又袭来火辣辣的痛感。
周骞尧克制不住一阵烦躁和恼火。
他一定会把她挖出来,不管她伪装得多可爱柔弱,他都要剥下她那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