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谢珩正在泡澡,紧闭的窗扇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他瞬间警惕,摸索着从边几上抽出匕首,将其反握在掌心。
自从全府上下被人血洗,谢珩也养成了随身带匕首的习惯。虽说没有武功,但死之前拉个垫背的,也算不亏。
忽然,烛光被风熄灭。
幽暗的夜色中,沈真身着夜行衣,缓步从屏风后走出。
见到是她,谢珩才放松了心神,趴在浴桶边上看着沈真,“沈小姐,你来得挺不合时宜的。”
沈真点了点头,顺势转过身去:“我也没想到,你这个时辰洗澡啊。”
“我的府邸快成了你家了,简直是来去自如。”谢珩幽幽说着,同时取下自己的衣服,快速穿戴。
他心中想着,得空了,得让影卫都去进修进修了!
沈真潜进来也就罢了,若是哪天有歹人进来,岂不是,要在他睡觉的时候抹了他的脖子?
沈真冷声开口:“咱俩的毒,我都有眉目了,所以找你解毒来了。”
闻言,谢珩点了点头,“说说吧。”
沈真没有多言,从身后取下了一个小包袱,解开扣子后便将药材全都倒入浴桶。等她倒完,指着浴桶,“进去吧。”
谢珩眨了眨眼睛,沈真点了点头。
“我是卤煮啊?”
“可以这么理解,你先泡,半个时辰之后我给你扎针。”
谢珩裹紧了衣服,摇了摇头,满脸拒绝。
沈真懒得跟他废话,提溜着他,直接把他扔进了浴桶:“要解毒,你就按我说的来。虽然只是实验阶段,但天底下,已经没有比中了暮落毒更惨的情况了。”
谢珩像是个落汤鸡,手脚并用想要爬出浴桶,同时反问:“没有更惨了?”
“中毒者,超过二十岁后就不能人道了...你不知道吗?”沈真说着,一拍手,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继续道:“倒也是,我牵机阁的秘毒,你肯定不能知道。”
话落,屋内静得可怕。
谢珩不再挣扎,重新坐进浴桶,等待着沈真说的半个时辰。
不知之间过了多久,谢珩才开口:“那你打算怎么解你身上的毒?”
沈真坐在椅子上,翻看书册的手一顿,抬头看着谢珩,“跟你一样啊,先泡药材,然后再下针,最后吃上一副浓缩解药。”
一根线香燃尽,半个时辰已到。
谢珩从浴桶内出来,白皙的脸颊满是潮红。
沈真看着他,手上的书册瞬间脱落,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用猛了药量。她迅速蹿上前去,一把拽住了谢珩,保证他不会摔倒。
“好热,沈真。”谢珩的衣袍已经全部褪去,整个人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你给我泡了什么!”
“没事没事,正常反应。”沈真说着,却也没什么底气。
同时,她手中攥着银针,皱着眉,绕着谢珩转了一圈。她心下有些震撼,不知该从何处起针。
学毒这么多年,虽早将暮落毒背得滚瓜烂熟,可,她也是第一次见,活着的暮落毒的患者。
这燥热的反应....
莫不是她药量出错了?
沈真心中暗暗揣测,强定心神,银针刺入他的颈骨。
随着银针刺入,谢珩眼前的世界有些转动,眼眶也有些灼热。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额角的青筋暴起,强烈的灼烧感,火燎似地游走在他体内的每根筋脉当中。
谢珩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沈真这个坏女人,果然想害他!”
谢珩强定心神,一把拽住了沈真手腕,一把将沈真拽到他跟前的地上。
二人对视一眼,双方都在惊叹,谢珩的力道怎么突然这么大了。
“沈真,你是不是给我下了新的药?”
“没有啊,我真的在给你解毒。”
谢珩还有些不信,他盯着沈真,耳畔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声响,似乎是跳到了极点。他大口喘息着,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
“你没骗我?”
沈真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恳切点头:“骗你作甚,我还等你背后的药王谷老怪出现,给我看看朝升的方子呢,毒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当真?”
“骗你是小狗。”
谢珩认可了这个说法,闭上眼睛,试图缓解这股子灼烧感。
沈真转了转手腕,又撇了撇嘴,捻着银针准备刺第二针。
不多时,谢珩已经要被扎成刺猬,沈真斜倚在雕花立柱旁,双手抱胸,静静看看这谢珩的反应。
“一、二、三...”沈真默默数着数。
谢珩紧闭双眼,低垂着脑袋听着沈真在旁边数数,意识逐渐模糊。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听到了多少,胸腔内气血翻涌,紧接着他便吐出一滩黑血。随着毒血吐出,包裹着谢珩的灼热感逐渐退散。
谢珩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清明。
他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又看了看一旁的沈真。他心头微动,想要起身道谢,想到自己背后满是银针,还是作罢。
见状,沈真轻哼一声,疾步行至谢珩身后,那双冰凉的手触碰到谢珩后背时,刺得他一哆嗦。
在沈真拔针的同时,谢珩轻声开口:“谢谢你,沈...小姐”
“听不到,你叽叽歪歪说什么呢?”
“我说,谢谢你,沈小姐。”
谢珩说完,正巧沈真拔掉了他颈骨上的最后一枚银针,她的手指冰凉,摸得谢珩又是一个激灵,耳尖霎时便红了。
沈真强忍笑意,开口道:“收钱看病,不用客气。后面你还需要吃点药,但是我得仔细想想方子,别把你毒死了。”
谢珩点了点头。
是药三分毒,更别提是用来解毒药的,方子里面每一种药材都得斟酌考虑用量,多一钱,少一钱,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沈真并未着急走,她就坐在桌边,看着谢珩穿衣服。
她单手托着脑袋,冷不丁开口:“饿了,听说你府上的厨子是鼎鼎有名的,把他叫起来,给我炒俩菜。”
谢珩嘴角微微抽动,看着沈真好半晌说不出话。
现在估摸着已经子时了,就是看门户护院的大黄狗,此刻应该都已经睡下了,还让厨子给她炒俩菜?
半个时辰后。
谢珩房间内已经流水般送来了一整套席面,沈真端着饭碗,毫无吃相。
“小世子,你也吃啊。”沈真说着,将一碟红烧肉冲着谢珩跟前送了送,见谢珩没搭理她,她只得作罢,自顾自吃着。
忽然,谢珩开口。
“沈小姐,如果我的消息没错,几个时辰后,你的铺子要开业剪彩对吧。”
“咣当——!”
沈真手上的海棠果顺势滚落,砸在碟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看了看席面,又看了看正在喝茶的谢珩。
窗外夜色早浓,明月高悬。
偶有一阵清风拂过,吹得窗外的海棠树沙沙作响。
“我忘了!光想着给你解毒了!”沈真一拍脑门,匆忙起身,作势便要翻窗离开。
见她如此,谢珩嗤笑一声,将玉佩取下丢给了沈真,又指了指大门,“以后走大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