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映握着茶盏的手骤然捏紧。
四目相对,像是产生了无形的火光与电流,谁也不肯率先认输。
最后陆映把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寒着脸拂袖离去。
“殿下!”
白霜霜娇声呼喊,跟着追了出去。
沈银翎坐在床边,因为被陆映蹂躏了大半夜的缘故,整个身子骨都在疼,像是被车轮碾了一遍。
微雨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夫人?”
沈银翎咽下难堪和委屈,一边梳洗一边吩咐:“派翠翠去殷洋那里一趟,叫他打听白霜霜是怎么当上东宫选侍的。”
她不信是陆映主动纳她为妾。
她要知道当年沈家垮台之后,白霜霜背地里做了什么。
微雨的动作很快,才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从殷洋那里弄来了消息:“当年白选侍是被太子妃带进东宫的,这三年来一直没被太子殿下临幸,反而待在法华殿抄写经书,期间也曾求了几次张嬷嬷,想给殿下侍寝,只是都被张嬷嬷敷衍打发了。”
“张翠春,白霜霜……”
沈银翎呢喃着这两个名字,脸上出奇的冷静。
也许,事情还得从张翠春那里查。
夜里,白霜霜的心腹宫女凌儿突然过来,倨傲道:“沈夫人,太子殿下召你过去伺候。”
沈银翎过来的时候,陆映刚和白霜霜用过晚膳。
她福了一礼:“太子殿下、白选侍。”
白霜霜起身,像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大小姐……”
沈银翎淡淡道:“沈家被抄,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大小姐。”
陆映道:“叫她沈氏。”
白霜霜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沈,沈氏……”
沈银翎并不在意这些称呼:“太子殿下唤臣妇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陆映沉默。
他叫沈银翎过来,并没有什么事。
他只是觉得和白霜霜相处十分无趣,所以就叫她过来了。
白霜霜眼珠微动,突然笑着抱起琵琶:“长夜无趣,臣妾给殿下弹两支曲子吧。臣妾的琵琶还是沈氏教的,可惜臣妾才疏学浅,远不及沈氏弹得好,殿下可别笑话臣妾。”
陆映盯着沈银翎:“孤从未听过你的琵琶。你来弹给孤和白选侍听。”
“殿下,这不合适吧?”白霜霜迟疑,眼里却暗藏兴奋,“沈氏毕竟曾经是臣妾侍奉的小姐,怎么能让她弹琵琶给臣妾听呢?那她成什么人了?岂不是……岂不是和卖唱的伶人戏子一般?”
陆映面色淡漠。
在甘州的那三年,沈银翎肯定没有少弹琵琶给崔季听。
崔季都能听,他又有什么听不得的?
沈银翎像是没什么情绪,抱着琵琶坐到绣墩上,稍微调试过琴弦就开始弹奏。
琴音如流水。
灯下美人十指纤细凝白如玉,弹琵琶的姿态很美。
陆映眸色沉沉。
这曲子,她弹给多少男人听过?
陆时渊听过没有?
高征听过没有?
崔季听过没有?
也许他们都听过,也许不止他们听过。
可唯独他,认识她十多年,却从未听她弹过琵琶。
胸腔里弥漫着莫名的戾气,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白霜霜小意温柔的为他满上酒:“雪夜天寒,最适宜饮酒。这坛酒是北地进贡的,虽然醉人但并不伤身,殿下若是兴致好,多喝些也无妨。”
她依偎在陆映身边,一边给他喂酒,一边自己也喝了两盅。
酒至微醺,白霜霜逐渐飘飘然:“殿下,只听琵琶曲有什么意思,不如叫沈氏为咱们唱两支小曲儿解解闷。沈氏的声音那么好听,想必唱曲儿也是极好听的。”
陆映一手抵着额头。
视线有些朦胧。
他瞧见沈银翎坐在灯烛下弹琵琶,浑身像是笼罩着一层明珠光晕,无论她是高贵还是低贱,都美的不像话。
偏还心性坚韧容,就算被如此羞辱,也依旧宠辱不惊。
可就是这个女人,背着他这个未婚夫和别的男人拥吻,甚至说出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感到恶心这种伤人至极的话。
他曾经想过,只要她改过自新,他就原谅她,将来接她进东宫,给她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允许她怀上子嗣。
可是她没有。
她依旧在和陆时渊藕断丝连。
她的手腕上,甚至还戴着对方新送的红珊瑚手钏……
“殿下!”白霜霜撒娇般摇晃着陆映的手臂,“您就让沈氏唱个小曲儿听嘛!”
陆映本就烦躁。
他虽然憎恨沈银翎与别的男人藕断丝连,但也厌恶白霜霜这种背叛主子踩高捧低的小人。
他心里嫌恶得紧,一把就挥开了她的手。
白霜霜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吓得瞬间酒醒。
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顿时脸色惨白:“殿……殿下,臣妾不是有意羞辱她,臣妾只是……只是一时糊涂……”
明明是冬夜,她额头却冒出一层冷汗。
她害死了夫人。
却还要对小姐如此无礼……
她心里又愧疚又害怕,却又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她毕竟是太子过了明路的姬妾,而沈银翎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禁脔。
从前她就不觉得自己比沈银翎差,如今也算扬眉吐气。
陆映撑着额头,目光掠过沈银翎戴在手腕上的红珊瑚手钏,胸腔里戾气横生。
他盯着沈银翎的眼睛:“孤要和白氏就寝了。”
他不指望骄傲如沈银翎肯低头求他不要临幸白霜霜,他只期望能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些情绪,像是嫉妒,像是吃醋,或者哪怕一点点酸涩也好。
只要有那么一丁点,他愿意原谅她收下陆时渊的礼物。
可是没有。
沈银翎只是按住琴弦,从容地行了退礼就离开了。
她目不斜视的从陆映身边走过,陆映捏着酒盏,眼睫覆落阴翳,周身清冷孤绝的可怕。
白霜霜压抑着大喜,小心翼翼道:“臣妾伺候殿下更衣就寝?”
“滚。”
……
沈银翎回到寝屋,褪去脸上的从容不迫,沉着脸掀翻了桌上的茶盏和茶壶。
昂贵的龙泉冰裂纹瓷器化作满地碎片,侍女们噤若寒蝉,连忙低头拾捡。
海棠打来一盆热水,关切道:“听说白选侍为难夫人了?”
沈银翎咬牙切齿,意有所指:“岂止是她!”
海棠一边伺候她净面洗手,一边笑道:“昨儿殿下还好好的,今儿一早就变了。奴婢猜想,莫不是吴王殿下送来的包袱惹的祸?您瞧,您还戴着吴王殿下送的珊瑚手钏,‘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是个男人都得拈酸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