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亲事 第107章

107.

顾远舟满心涌动着炽热的冲动，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他恨不得立刻告诉顾笙，自己要不顾一切地去找她。

哪怕只是匆匆见上一面，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那片刻的相拥，便能稍稍慰藉这如潮水般汹涌的相思之苦。

然而，他心里宛如明镜一般，深知一旦把这些饱含深情的话语脱口而出，顾笙定会生气，这好不容易接通，承载着两人思念的电话，或许就会瞬间化为泡影，以不欢而散收场。

而那种局面，于他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只会让他陷入更加痛苦难堪的境地。

此刻，顾远舟正深深沉浸在这两难的纠结之中，沉默不语。他的思绪如乱麻般交织，内心挣扎不已。

顾笙见他许久没有回应，不禁又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带着一丝俏皮与调侃：「真的那么想我啊，想的都快要哭了？」

顾远舟本能地想要脱口而出那个“是”字，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紧抿着双唇，任何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只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床头柜上摆放的他们的合照。

这时，听筒里传来顾笙清嗓子的声音，随后她继续说道：「顾远舟，你怎么不说话呀？是在生我的气吗？」

顾远舟赶忙轻轻摇头，虽明知对方看不见，但还是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口中否认着说道：「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呢？只要你不生我的气，我就已经满心欢喜，高兴得不得了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讲话？」顾笙追问道。

顾远舟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深情：「言语太过苍白，根本无法表述此刻我想你的那份炽热的心啊。」

如果再这样见不到顾笙，顾远舟觉得自己恐怕又要忍不住去找她了。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不与她碰面，只要确认她安然无恙，他便心满意足，然后默默回来。

而听筒里很快传来了顾笙的轻笑声，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紧接着她无厘头地说了句：「我很快就能回来了。」

「嗯。」顾远舟轻轻应声。

两人又随意地拉扯了几句家常，顾笙说自己有些困倦，想要睡觉了。顾远舟应和着，然而，当顾笙示意要挂断电话时，顾远舟却迟迟没有动作，听筒那边，顾笙也没有主动挂断。于是，两人静静地听着耳边传来彼此的浅浅呼吸声，那呼吸声仿佛是连接他们情感的纽带，在寂静的夜里传递着丝丝缕缕的眷恋。

渐渐地，他们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仿佛那压抑的思念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今天的夜晚格外明亮，顾远舟住在市区外，远离城市的喧嚣与光污染，很明显地能看到天空中的星星。它们闪烁着，如同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夜幕之上。

他缓缓走到落地窗跟前，轻轻仰起头，凝视着漫天繁星。

忽然，他情不自禁地说了句：“顾笙，今天的星星很亮，就跟你一样。”

在他眼中，顾笙就如同那最耀眼的星辰，在所有的星星中，他一眼便能认出哪颗是她，因为她的光芒，独一无二，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顾笙同样凝视着窗外，只是她身处热闹繁华的市区，目之所及，唯有一望无际的深沉夜色，那璀璨的星星仿佛被城市的喧嚣与霓虹所掩盖，踪迹全无。

顾笙略带遗憾地说：“顾远舟，我这里看不到星星。”

顾远舟的声音立刻从听筒传来，满是温柔与宠溺：“没事儿，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山上看。”他知道，他们所在区域的那座山，是观赏星星的绝佳之地。在那里，星星显得格外明亮，仿佛触手可及，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闪烁的光芒，距离之近，仿若星辰就在手边不远处。

回想起以前，这片区域的山原本是一个旅游景点，并不对外开放。然而，去年有一次，顾笙无意间提到自己无比渴望上山去看星星，可无奈无法进入，当时她脸上流露出的无奈与心酸，深深刺痛了顾远舟的心，也被他牢牢地记在了心底。

没过多久，顾远舟便亲自带着顾笙登上了那座山，手中还拿着景区的专属钥匙。后来顾笙一问才知道，原来顾远舟竟然把这座山买了下来。自那以后，他们在山上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一同看过无数次的星星。

可此时此刻，顾笙对那山上星星的渴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顾笙轻声说道：“好了，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等有时间我再给你打电话。”

顾远舟点头，尽管对方看不见，他还是认真地回应：“嗯，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电话挂断后，顾远舟仿佛失了魂一般，脸上满是落寞与惆怅。他的视线依旧紧紧锁在夜空中，不但没有移开，反而看得愈发仔细，眼神中透着一股执着，仿佛在和什么较劲，又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内心的思念。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漫天繁星，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把每一颗星星都烙印在心底，以此来慰藉对顾笙的思念。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顾笙挂断电话后，同样没有将目光从窗外移开。她静静地望着凌晨一点依旧熙熙攘攘的街头，这里的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嘈杂的声音充斥在空气中，让人难以入眠。

顾笙不是没有想过换一个新的住处，可看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距离太远。只有现在这个地方，能让她近距离地看到曾经那个自己被关起来受尽折磨的地方。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一道深深的伤疤，时刻提醒着她曾经的痛苦。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呼喊，清晰地叫着顾笙的名字。顾笙下意识地垂眸看去，眼中瞬间闪过惊讶与惊喜交织的复杂神色。

叫她名字的是个女孩儿，是当初和她一起被抓去那个可怕地方的女生。

顾笙清楚地记得，这个女孩当初幸运地从那个如同魔鬼盘踞的地方逃了出去，重获自由。可此刻，她为何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呢？难道她不害怕再次被抓回那个噩梦般的地方吗？无数疑问在顾笙心中涌起，让她的心情愈发复杂。

她们在楼下的一家茶馆会面了。茶馆内，茶香袅袅，却无法驱散空气中那股沉重压抑的气息。

顾笙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儿，与在那不堪回首之地相比，她瘦得愈发厉害，整个人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单薄得如同一页纸，很难让人联想到她曾经历过那些不堪入目的肮脏事情。

女孩儿凝视着顾笙，眼中情绪复杂，看着看着，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笑容，可笑着笑着，眼眶里却渐渐蓄满了泪水，声音因过度沙哑而显得格外沧桑：“真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儿碰到你。”

顾笙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女孩儿见顾笙这般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这笑容里却满是苦涩与无奈：“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还是这么蔫巴巴的呀？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忽然，女孩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讽刺的自嘲冷笑：“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平静点，情绪就能稳定许多，对外界这些肮脏事儿也能看得平淡些。说真的，我挺羡慕你这种性格的。”

顾笙轻轻眨了眨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承载着无数复杂的情绪，随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又回到这个地方？我记得你老家是在南城。”

女孩儿轻轻摇头，笑容里满是悲凉，平静地讲述起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如噩梦般的悲惨遭遇。

“我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后，满心欢喜地回了家，可没想到，家里早已被那些坏人守着。他们竟然把我唯一的亲人，把我可怜的妈妈送去酒吧陪人睡觉。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妈妈在那种地方受尽屈辱呢？于是，我和妈妈做了交换。我被卖进了那个火坑，每天被迫陪着各种各样的男人睡觉。后来，有个老板看上了我，把我娶回家做了六老婆。在那个家里，我天天被他那些大老婆们欺负，不过无所谓了，至少在那个地方我能勉强吃饱喝足。她们想怎么折磨我就怎么折磨吧，只要跟着这个老板，妈妈能平安就好。可最后，妈妈还是没能逃过厄运，那个老板……也对我妈妈下了毒手……”

女孩儿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借着别人的名义，拿起刀，一刀捅死了那个老板。然后，我逃了出来，开始隐姓埋名，过着有上顿没下顿、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后悔，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快感。前些日子，我整天躲在房里，连门都不敢出。但这些日子，我想通了，躲躲藏藏又有什么用呢？总有一天我还是会被抓到，与其这样担惊受怕，倒还不如被正大光明地抓去算了。反正我现在一身的病，被他们抓进去说不定还能给我看病。这样也算是两全其美吧，至少还能吃顿饱饭。”

看着女孩儿如此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遭遇，顾笙的内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人究竟要陷入怎样的绝望与无助，才能在讲述这些悲惨过往时，如此面不改色，平静得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然而，这些残酷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身上。

女孩儿端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仿佛想要借此驱散心中那股无法言说的苦涩。

随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顾笙的脸上，缓缓说道：“我看你比以前圆润了许多，应该是被家人照顾得很好。你明明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为什么又要来这个地方呢？”

顾笙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沉重：“我在这里的记忆丢失了。”

女孩儿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所以，你是来找寻那些记忆？我没听错吧？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顾笙缓缓点头，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执着：“就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女孩儿满脸的不理解，急切地说道：“没了那些记忆多好啊，那些记忆简直肮脏不堪，像我这样经历过的人，连想都不敢再想在那里面发生的事情，你却偏偏要去寻找。你想过后果吗？一旦知道了那些事，你会崩溃，会变成疯子的。”

顾笙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声音低沉而又坚定：“我已经是个疯子了。”

她已然沦为了旁人眼中的疯子。在这漫长而又煎熬的岁月里，她做过太多离经叛道之事，对于“疯得更厉害”这件事，心底竟生出一种无所畏惧的坦然。毕竟，在她看来，已然身处这般境地，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呢？

即便那些丢失的记忆，极有可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肮脏与不堪，但在顾笙心中，如果不去揭开这层面纱，不去将这段缺失的记忆在自己的人生拼图中拼凑完整，那她的人生将会永远残缺，这该是何等悲惨的事情啊！

她深知，人总是要经历诸多磨难，方能实现蜕变与成长。然而，顾笙却觉得自己依旧被困在往昔的阴影之中，尚未真正成长起来。

每当面对一些事情时，她的内心便会被恐惧填满，像一只胆小怯懦的老鼠，只敢瑟缩在黑暗的角落，不敢直面挑战。

她在心底无数次地告诫自己，再也不想变回从前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了，她渴望挣脱束缚，勇敢地去拥抱未知，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布满了那些可能会刺痛她的记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