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颖芝怔愣片刻,慌忙起身欲遮掩失态,绣鞋却踩在了长长的裙摆上,踉跄间整个人竟直直栽进了男子的臂弯里。
腕间无意扫落了案头的药盏,瓷片坠地刹那,碎玉清音刺破满室寂静,傅颖芝眉心微搐,目光瞥见男子玄衣微荡,半截蟠龙玉佩擦过她手背。
冰凉的触感刺得她瞳孔骤缩——原主的记忆骤然翻涌,这金鳞五爪的图腾,正是靖王府的徽记!
残片迸溅的余韵仍在耳边回荡,下一秒,屋外便响起了震天响的拍门声。
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从屋外传来“惊闻异响,殿下可好?”
殿下二字入耳,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原主活着时,曾听闻圣上第四子身染异疾,常年深居府中,鲜少在人前露面。
而眼前的男子,身形清瘦,面色泛白,眉宇间虽透着几分病态,却难掩其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想必,他应当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第四子——靖王宋修远!
傅颖芝脊背倏然绷直,抬眸间,正撞进男子藏着探究和隐怒的深眸中。
她掩住眼底惊涛,心中喃喃:重活一世竟撞上这位贵人,倒像是天道予她的机缘。
男子将她禁锢在臂弯里,傅颖芝忽然发现掌心已沁出薄汗,二人距离如此接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玄色衣襟上暗绣的云纹。
“殿下?”
见屋内久久无人回应,门外传来利刃出鞘的轻响。
傅颖芝能感觉到,那人随时要破门而入。索性心中一横,抬起双臂勾住了宋修远的脖颈,悄声道:“得罪了”。
温软的唇瓣覆上对方双唇的刹那,她的舌尖已顶开他的齿列,将药丸推入了男子咽喉深处。
宋修远喉结急滚,白玉般的面颊骤然升起一抹绯红,一向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竟然闪烁着几丝无措的羞恼。
“砰!”
雕花木门被轰然踹开,破门而入的侍卫看着这暧昧的一幕,手中的长佩刀震惊间,哐当落地,他盯着男人身上的少女纤细的背影,活似见了白日出鬼,话都说不利索了,“属属……属下告退。”
说罢,慌忙捡起佩刀,狼狈不堪地夺门而逃。
随着关门声响起,屋内的男子这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
“放肆!”
他低声怒呵道,猛地将少女推倒在地。
“殿下腹中可还疼?”少女不恼,只是仰起头看向他,眸光清亮如林间幼鹿。
闻此,宋修远指尖下意识抚上腹部,才惊觉之前那如利刃翻搅般的剧痛,此刻竟如退潮般消散无踪。
“方才给本王服下的是何物?”男人皱了皱眉,目光中透着戒备与探究。
“祖传胃痛丸,用料金贵得很。”傅颖芝摔得生疼,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一边嘟囔着,一边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你为何来到此处?”宋修远拧了拧眉,突然问道。
“被奸人算计了。”少女气鼓鼓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委屈。
宋修远不语,只是轻呵了一声,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有人抢了我的马车,妄图将我绑走,污我清名。”傅颖芝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又道,“所以我必须逃离此地,平安归家,绝不能给奸人可乘之机!”
看着少女嘟着嘴、气鼓鼓的模样,宋修远心中竟莫名有一丝想笑,他勾了勾唇,轻声道:“谢谢。”
“什么?”简短的道谢落入耳中,傅颖芝只觉心情顿时明朗了许多,她抬眸看向宋修远,重新露出了笑意。
宋修远目光微闪,淡淡道:“没听清就罢了。”
傅颖芝闻言,先是一愣,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眨了眨眼,看着他,笑意盈盈地说道:“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吧?”
见男人皱了皱眉,她忙又道,“殿下既是王爷,您将我平安送回家,我定期给您刚才的药,保您不受胃痛叨扰,早日身体康健!”
见男子依旧抚腹沉思不语,少女吸了吸鼻子,无奈补充道:“药效仅三日,需定期炼制哦。”
闻此,宋修远眉头紧了紧,霍然起身,广袖翻飞间,将少女逼退半步,声音冷冽如冰:“仅此而已?”
少女却是不以为意,悠悠道:“眼下我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谢礼,殿下不妨先将这份恩情记下,日后再慢慢偿还。”
宋修远眯了眯一双寒眸,威胁道:“若三日后配不出药……”
“殿下都知道我家了,还怕我会跑?”傅颖芝柔媚一笑,抬眸看向他,“还是,怕我下毒?”
宋修远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丝探究之色。傅颖芝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畔,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道:“真要下毒,何须等三日?方才唇齿相渡时……”
话音未落,便见男子耳尖瞬间红的滴血,须臾间,傅颖芝耳边传来他咬牙切齿的怒喝:“墨松,备车!”
闻声,墨松迅速从屋外走来。有了方才的教训,他一路低垂着头,目光紧盯着地面,丝毫不敢乱瞟。模样滑稽却一本正经道:“是,殿下。”
说罢,转身疾步离去,着手安排车马事宜。
傅颖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轻轻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故作镇定地站在一旁,目光却时不时瞥向宋修远,暗中观察着他的反应。
宋修远虽面色如常,但耳尖的红晕仍未褪去。似是感受到傅颖芝的目光,他侧过头,语气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别耍花招。”
傅颖芝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道:“殿下这是答应了?”
宋修远凝视她片刻后,微微颔首,随即抬脚径直朝外走去。傅颖芝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加快脚步,紧随其后,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那道玄色身影。
……
片刻后,她轻提起裙裾,踏上车辕,掀开马车的丝绸帐幔,阵阵木香扑面而来。宋修远早已端坐其中,玄衣如墨,神色淡然,仿佛已陷入忘我之境,对外界的动静浑然不觉。
车内空间宽敞,傅颖芝却故意选了宋修远身侧的位置坐下,与他仅隔一掌之距,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车帘垂落的瞬间,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姑娘这般能耐,不如猜猜王府地牢能关你几日?”
“地牢阴暗,不利制药。”
少女歪了歪脑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准备闭目养神。
蓦地,手中被塞入一个织金软垫,她怔愣片刻后,噗嗤一笑,“殿下这般体贴,以后定是个好郎君。”
“聒噪。”宋修远闻言皱了皱眉,闭目继续养起神来。
疾驰的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阵阵声响同时也掩去了车内某人骤然紊乱的呼吸。
……
忽然,一阵嘈杂声自外传来,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宋修远自锦帘间探出半面,目光冷冽如霜,看向车外的人群,遂像墨松抬了抬眉。
只一个眼神,站在一旁随侍的墨松立即明白,躬身道:“属下马上回来。”
片刻后,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
二人行至马车旁,墨松上前一步,对着车内低声禀报道:“殿下,前方有京兆府吏查案。这位是负责的官吏。”言毕,侧身示意身后的男子上前。
那官服男子见状,连忙快步前来,躬身深深一礼,语气谦卑而恭敬道:“下官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宋修远微微颔首,神色淡漠,未再多言。
那官服男子见状,连忙挥手示意手下:“快,让道放行!”
……
马车再度缓缓行驶起来,傅颖芝悄然将帘子掀起一线,瞥见外头的情景。
只见几名衙役如铁塔般镇住场子,围观的百姓伸着脖子议论纷纷,场中瘫坐着两个模样狼狈的男子——一人沉沉睡着,鼾声如雷,另一人肢体僵直,宛如木偶。
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正拿着那方绣有"静安"的帕子,让围观的百姓辨认此物主人。
耳边传来百姓的议论声:“静安,不是傅府二小姐的闺名吗!”
“二小姐的手帕怎会在此,难道……”
“快别乱说,祸从口出啊”
……
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马车,傅颖芝不禁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心中暗道:真是活该!
随即,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修远倏然侧目看向她,眸中带着几分不解和探究。
傅颖芝轻咳两声,故作正经地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头继续欣赏起沿路的风景来,仿佛方才的笑声从未发生过。
穿巷过陌,不消片刻,马车便已驶向福安巷深处。
傅颖芝葱白的玉指指向向东南角飞檐,柔声道:"烦请在此驻车。"
朱门铜兽近在咫尺,傅颖芝心中却如翻江倒海,前世种种如走马灯掠过心头——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之窟,此刻怕是早备下天罗地网。
她定了定神,看向宋修远,杏眸顷刻泛起潋滟水光:"小女子迟迟未归,家中亲人恐生误会……"话音未落,珍珠般的泪滴已悬在眼尾,"明日殿下遣人取药时,可否……"
"好。"宋修远见此心头一软,不由颔首答应。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傅颖芝藏在袖中的指甲方松开掌心,不禁长舒一口气,面上却依旧带着几分柔弱之色。
她缓缓起身,向宋修远行礼后,方才下车,迈着沉重的步子,心事重重的向家中走去。
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宋修远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来……
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的目光落在“敬文伯爵府”那精美华丽的牌匾上,眸色骤然一沉,低声唤来心腹。
“墨松,去查。”
……
这边傅颖芝刚迈入正门,便见一个婆子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连声高喊道:“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