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于命运 第36章 弹弓与匕首

梦靖妖从二楼走下，和掌柜打了个照面， 就凑到柜台前假装付饭钱。

似是不经意，用眼神扫过了整个一楼的食客，果不其然，他们还在那里。

梦靖妖按照之前来的路线再次溜到了公主府后院，避开了所有耳目，翻进了府中。

花园内，追查归来的护卫们整齐的站成两组，等待着梦靖妖的询问。

见到自家主子“心血来潮”穿了回女装，几人都有些许惊讶，但都很识时务的闭口不谈。

梦靖妖坐到凉亭的石凳上，问道：“你们都发现了些什么？”

左边的一组总共有四人，先行开口说道：“属下四人在分别追逐各自的目标的时候在皇城西边街市相遇，之后的行动都是同行，四个目标对象最终都回到了万来商行，目标中途统一换了一身行头。”

右边的一组总共三人，接着说道：“属下三人是在皇城东边街市相遇，目标对象中途也是统一换了一身行头，最终的目的地同样是万来商行。”

梦靖妖点头，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眨眼间，花园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万来商行……”

从陈夙那里得知对方并非幕国的势力之后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万来商会，幕国唯一一个接待他国商队并为其提供食宿的商会，这也间接证明了对方是以商队的身份通过正规渠道入境，按照偷渡罪强制遣返是不可能了。

梦靖妖走出花园，在书房里待了半晌出来后，四下寻找秋落的身影。

“秋落，你去帮我办件事。”

正在给盆栽浇水的秋落回头应道：“公主需要奴婢做什么？”

梦靖妖递给秋落一个包袱，低声说道：“你去一趟的万来商会，帮我抄录一份皇上登基之后的入境情况，记住，千万别让别人发现了，包裹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纸笔和已经画好隐身法阵的面具，戴上面具后虽无人能看见你的身形，但也仅限于此，我可不希望明天传出万来商会闹鬼的流言。”

“法阵有效时间是两个时辰，自己把握，可以办到吗？”

秋落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严肃到之后的玩味尽数落入梦靖妖的眼底，她勾唇说道：“公主放心，即便没有法阵，您让奴婢去偷国库，奴婢也能给您搬空了。”

梦靖妖了解她的秉性，拍着她的肩膀说道：“那就拜托你了。”

秋落拜别，只身前往了万来商会。

梦靖妖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张扬叛逆的假小子。

几年前。

梦靖妖的心理年龄此时只有十五岁，可五年的宫中生活折磨的她内心早已生出了荆棘。

她刚在坤宁宫见了梁芷婉，体内的药性虽不比如今的梦靖妖，但手臂上割出的刀伤也在短短一炷香之内恢复的只剩一道淡淡的细纹，真正让她无法忘怀的，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梦靖妖总是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每次自己从坤宁殿出来之后，她总能从闫胥真的脸上读出愧疚的意味。

师父有什么好愧疚的？又不是他的错，真正应该对她感到愧疚的是梁芷婉才对。

想到这里，梦靖妖不住的摇头，毕竟梁芷婉救了自己，再怎么不喜欢她也不能这样想自己的恩人。

今天也是一样，闫胥真带着一副愧疚的神情，不断的哄着她，催促她到街市上玩耍一番，而且还破天荒的给自己放了十天的假。

梦靖妖喜静，但挨不住闫胥真真挚的眼神只好答应他，前提是只带两个侍女，拒绝乘坐华丽耀眼的马车。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市中游荡，首饰头面衣服玩具什么的，闫胥真给她买的都可以堆成山了，所以除了买了盒点心以外，就只有粉蒸肉这类食品能勾起她的兴趣了。

梦靖妖看着诱人的粉蒸肉吞咽口水，最后还是仅停留了半晌就离开了。

自己的饮食被下了严格的禁令，每天寡淡的不像人吃的，唯有点心和酒没有在闫胥真的禁止范围内。

师父真是奇怪，别人禁酒他禁肉。

就在梦靖妖漫无目的闲逛的时候，一个穿着破烂，满身脏污的瘦弱男孩突然跪在了自己面前。

“小姐行行好，赏小人几个子儿吧！小人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男孩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大有不赏钱就拦着你别想走的气势。

“放肆！郡主此等高贵之身，岂是你这样的贱民可以冒犯的！”梦靖妖身后的侍女伸手指着男孩大声辱骂，全然不顾周围人异样躲闪的神情。

梦靖妖被吵得有些头疼，抬手制止了侍女，示意她们拿钱来。

两个侍女对视，不情不愿的掏出五个铜板。

在出国师府之前，闫胥真承诺她们二人，如果她们陪梦靖妖玩的开心，带出来的十两黄金花剩下的全部进两人的腰包。

白来的钱财，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臭乞丐夺走哪怕是一个子儿都会让两人肉疼不已。

梦靖妖接过她们递来的铜板，弯腰屈膝，把手伸到了男孩面前。

“拿去吧。”冰凉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男孩双手捧着铜板，两眼放光，可是他没有让开身子，依然跪在地上不动弹。

梦靖妖疑惑，问道：“是还不够吗？”说罢打算再多拿两个铜板。

忽然，一阵破空之声从身侧袭来，左腰被钝器击中，梦靖妖吃痛，下意识捂住了痛处。

“谢谢您的赏赐！”那跪在地上的男孩猛地冲到梦靖妖身旁，接住即将掉落到地上的玉佩，故意装开两个侍女，跑进了深巷中不见了踪影。

“什么小白眼狼？给了钱还要抢东西！”其中一个侍女大喊道。

梦靖妖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部，抬头看向石子袭来的方向。

屋顶上，同样瘦骨嶙峋，身染污泥，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姑娘手握弹弓，正骄傲的俯视着梦靖妖。

梦靖妖无视了她挑衅的眼神，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带着两个无能狂怒的侍女离开了原地。

这下，原本属于梦靖妖的愤怒转移到了乞丐姑娘的脸上。

“她什么意思？居然敢无视我！看我不搬空她家！”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刚才那个小男孩也爬到了屋顶上，数着手里的铜板，怯生生的说道：“大姐头，我看那个小姐人不错，就没必要再去偷人家了吧……哎呦！”

姑娘一个拳头挥在了男孩的脑壳上，肉眼可见的起了个大包。

“臭小子你向着哪边的啊！给你几个铜板就把你自己卖出去了是吧，离老娘远点，老娘不和卖尊严的人在一块走。”

那姑娘说完，轻盈的跳下了屋顶，悄悄的跟在了梦靖妖后面。

男孩摸了摸头上的包，瘪着嘴，跑去找其他的兄弟姐妹。

呜呜呜，大姐头又打我，我要找春铃音姐姐告状！

梦靖妖走了不远就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她停下脚步，猛然转身。

那姑娘被吓了一跳，急忙把身子缩到墙壁后面。

梦靖妖眸光微闪，对着两名侍女说道：“你们先回国师府吧，顺便告诉师父，近几日我想回自己府上住，就不回去了。”

说罢，拎过侍女手中的点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侍女们乐的清闲，开开心心的拍着鼓胀的腰包回到国师府交差去了。

姑娘紧跟着梦靖妖的步伐，直到她亲眼看见梦靖妖进了郡主府。

“原来你住在这里，嘻嘻，今天晚上我就来好好参观一下郡主府长什么样子。”

梦靖妖走进空无一人的郡主府，似是卸下了身上的重担，沉重的吐了一口气。

为了给自己留一方自由的天地，她刻意拒绝了闫胥真在郡主府安排奴仆的提议，只是说每过三天来人打扫一下府内卫生就好。

那些被派来监视她的下人着实令人厌烦。

天色渐晚，梦靖妖按照闫胥真的要求给自己准备了些轻食，草草吃下。

热水，烫药，洗漱，换衣，她熟练的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完全不需要侍女们的帮助，这也是闫胥真同意她独自生活的原因。

梦靖妖拆开点心盒，取出一部分点心放在瓷盘中，特地摆在了床头显眼的位置。

随后，她吹灭油灯，规矩的平躺在床上。

她在等，等一个不服气的小家伙。

半个时辰过去，梦靖妖已然困倦，就在她以为自己等不到人的时候，屋门细微的吱嘎声让她瞬间清醒。

黑夜中，姑娘背着月光轻手轻脚的踏进了梦靖妖的卧房，还没等她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的时候，一股香甜的气味先行钻入了姑娘的鼻腔。

嗅着香味寻去，诱人的甜点心摆在她面前，连着饿了几天，此时她再也忍不住的冲了上去。

她连吞了两块，满足的表情浮现在她的脸上，这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四处张望着想找样东西。

她借着月光摸索到了梳妆台前，拿起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白手绢，把盘子里其余的点心全部包了起来，挂在了裤腰上。

姑娘刚想翻找床头，倏地，梦靖妖伸出左手，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臂。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惊的魂差些飞了，嘴里忍不住倒吸凉气，依旧缓解不了手臂的痛楚。

低头看向床上的人，半撑着身子，绝美的容颜在夜幕中增添了几分神秘，银铂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寒凉刺骨。

再加上冷漠的表情，像极了，一只修炼千年的雪狐妖。

“姐姐，好姐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次吧！”

她头一次对被抓这件事感到害怕，用尽全力想要把手抽出去却纹丝不动。扑通一声，姑娘腿软的跪在了地上。

“这次，难道你还想有下次？”含冰的语调听起来像极了在她的琵琶骨上弹琴，她哆哆嗦嗦的跪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梦靖妖松开了紧握手腕的手，轻轻勾了勾手指，半敞的房门“砰”的一声紧闭。

“唰！”火光亮起，给姑娘被吓的结冰的小心脏增加了一丝温暖。

梦靖妖右臂枕头，慵懒的趴在床上，抬起左手用手指勾起了姑娘的下巴。

“想活命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小姑娘的眼里瞬间绽放出希望，连声称道：“ 您说，小的尽力而为。”

“估计你进来的时候也发现了，我这府里缺佣人，只要你愿意当我的侍女我就饶了你怎么样？”

梦靖妖的话语中不带一点情绪，可那姑娘却先急了。

“不行！我和兄弟姐妹们发过誓，就算死也不给人当奴仆！”她不再下跪，而是挺直腰板站了起来。

梦靖妖眉头轻挑，冷冷的说道：“你还有兄弟姐妹？”

姑娘方才的骨气瞬间就泄了一大半，心里不断的怪罪自己是个口无遮拦的。

梦靖妖缓缓坐起身，墨色长发倾泻而下，松散的领口滑落肩头，香肩半露。

姑娘看到这一幕，在心中大叫。

是妖！这人绝对是个妖怪！

“既然你如此坚决，那我就成全你好了。”说罢，梦靖妖一脸淡漠的从枕头下抽出匕首。

刀刃闪着寒光，小姑娘心里那最后一点勇气也消耗殆尽。

“不不不！好姐姐我错了！我愿意侍奉您，饶我一条命吧！”她又扑通一声跪了回去。

见她答应了自己的条件，梦靖妖重新把匕首塞了回去，又从同样的地方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卖身契。

“来，把这个签了吧，记得把你的户籍拿来给我。”

小姑娘签字的手一顿，边写边怯生生的说道：“我和兄弟姐妹们是孤儿，四处漂泊，户籍……没有……”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悄悄的瞄了一眼梦靖妖。

梦靖妖叹气，她早该想到她们有可能是黑户。

姑娘听见叹气声，又害怕的抿了抿唇，把写完的卖身契还了回去。

梦靖妖接过一看，问道：“为什么没写名字？”

她犹犹豫豫的说道：“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其他的兄弟姐妹们通常叫我大姐头。”

“不过，我有一个叫春铃音的姐姐！”

梦靖妖思索片刻，问道：“春铃音是你的亲姐姐还是……”

“我们大家之间都没有血缘，但都是胜过亲人的过命关系。”小姑娘自豪的拍了拍胸膛。

“既然没有血缘关系，那，你就叫秋落吧，有关联但不同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