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侠2 第38章 约定（方晓晴的故事Ⅵ）

“小、小雪？”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是温暖明媚的感觉，好像连数九寒天里结成冰的湖面都能融化的温和。当小雪听到这个期盼已久的声音时，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格外亮丽刺眼，像是朦胧的自我意识在即将要昏睡之际被人所惊醒。小雪晃了晃脑袋，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进入眼帘的正是那个她最为挂念的男孩。但小白原本永远绽开的笑脸，现在变得愁容满面，显得分外严肃。男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女孩的身边，同她一起跪在地上，试着查看女孩的伤势。

“小雪，你没事吧？我看到这里着火，还有奇怪的爆炸，才从山头那边赶过来的。”

“山头……你不是回家去了嘛？怎么去了山头……”小雪费力地喘着气，她只觉得自我的意识如同风尘中飘泊不定的枯叶，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自己的意识不当即昏晕过去。

“我不是跟你约好了要见面的嘛！但我忘记给你说地点了，所以、所以……”小白好像变得害羞了起来，就连说话声音也变得结巴了，“所以我就在我们……就在你救我的那个地方等你……”

“怎么会？”小雪惊讶于他们的不谋而合，“我也在那里等过你！”

“哈哈，怎么会那么巧呢！不过我是骗我妹妹在家里睡觉以后才跑到那里去的，所以我们可能刚好岔开了吧！”小白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挠起自己的脸颊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妹……妹妹？”看到小白后的小雪发现自己疯狂的情绪现在变得能够冷静下来，她终于可以像之前那样正常思考了。这时，她回想起小白之前就有跟她介绍过自己的家人里有个妹妹，名字好像叫做，“方晓晴？”

“对！你要是见过她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她可粘我啦！”小白哈哈大笑着说道。

小雪想起那个被她烧成灰烬的女孩，心里别提不是滋味，她躲闪着小白炽热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那、那个小白……其实她……”

“我建议你离她远点。”漆夜冷不丁地闪现到了他们跟前。

没听到一点脚步声，小雪惊叫着滚到一边。小白见状，急忙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黑衣女子。首先进入男孩视线的是两条被透肉黑丝紧紧呵护起来的丰满长腿，小白诧异于女子的双脚竟然蹬着一双十厘米多的黑亮高跟鞋，还能稳如泰山一般的站着，但同时男生的双眼被漆夜脚背上的几条突起的筋脉所吸引，他从没觉得原来女人的玉足在几乎透明的紧身衣物下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会那样诱人，那样令人心猿意马。

“走开啊！！！”

小雪的呐喊声将小白走神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他匆忙将女孩护在自己的身后，对着面前这个身材完美却充满杀气的女人喊道：

“对啊，该走开的是你吧！”

漆夜不动声色地看了这个男生一眼，她突然对这个男孩的来历起了兴趣。按理说，整座城镇都已经被乌洛尔的业火所包围，里面的居民也都被屠杀殆尽。如果这男孩要来到这里的话，他就必须要穿过业火铸成的罩壁。虽然自己可以强行破开乌洛尔布下的结界，但那结界凭借自我修复的特性很快就能恢复往常，也就是说，这个男孩现在能够来到自己的跟前，便就是说明他居然……毫发无伤地穿过了业火。

“这场火灾怎么看都很有问题，我想一定是你搞的鬼吧！”小白鼓足全部的勇气才敢这么大声对漆夜叫喊，“镇上的人呢？你说！我爸妈呢？晓晴呢？！”

男孩毫无由来地指责，令漆夜感到压力山大的同时又有些手足无措。她一手托在自己的额前，摇了摇头，处理孩子对她而言一直都是最困难的事情。

“说实话，孩子。你怎么进到这里的我都不知道，但如果你要说镇上的人去哪里了，这满地都是呢，只不过都烧成灰了而已。”漆夜不耐烦地解释道，但她确实有点过于诚实了。

“烧……成灰……”小白听到女人直白的话语眼睛都直了，他望向周围，这才注意到那些路上、角落里堆积的黑色碎屑，原来都是已死之人的残骸。就在他搜寻有关自己家人的线索时，他注意到原本搭建着舞台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空地，而空地的中央堆砌着另一具黑色的尸骨，小白发现那具骨灰要比其他人的来的小很多。紧接着，更致命的事实就是在那具尸骨的旁边残留着那个用荧光棒做成的手镯。小白认出了那是他用来搪塞晓晴而使用过的道具，但这也就是说……

“小白……我刚才就一直想告诉你，我不想瞒你……”小雪看到小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很快就顺着他的视线找到了他崩溃的原因，“你的妹妹，已经……已经死了。”

事到如今，小雪还是不敢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现在神志逐渐正常的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如此轻易就夺取他人的生命。之前的一切就如同做梦一般，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有一个更强大的意志在操控着自己的手脚，但她的确也是苟同者。小雪低头看着自己不住发抖的双手，那上面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和罪恶。她早就失去和漆夜继续缠斗下去的意思了，如果这个所谓地狱的使者要因为自己的罪孽来审判自己的话，那就随她去吧。只是在临终之际，小雪不想被眼前这个男生所讨厌。

“怎么会……晓晴她……之前还跟我说过话啊……”小白嘴里重复念叨着自己妹妹的名字，他步履蹒跚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漆夜和小雪都在男孩身后默默地看着，不说话。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三个人本来就因为各自的心事而保持沉默，谁都没去注意身旁环境的细微变动。也许是小雪布置的火焰烧断了什么，又可能是漆夜大肆的斩击砍中了什么，总而言之他们身边一个十米高的电线杆轰然倒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反应过来。当尘埃落定之后，小雪早已禁不住泪流满面，她从没预料过自己的这份悸动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她就那样呆呆地沉溺于自己的愧疚中，眼睁睁地看着小白被折断的建筑所埋葬。

漆夜一个瞬步赶到男孩的身边，俯下身来探出手搭在了男生露在外头的手腕上，紧接着她闭起了自己的双眼，默默地摇了摇头，说：“他死了。”

漆夜宣告小白死亡的时候，小雪的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她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变得破碎，仿佛自己现在看到的、听到的景象和脑海的回忆都变成了一块块无法还原的碎片。她无力的双腿支撑不起自己孱弱的身体，跌坐在一旁。与此同时，周围原本烧的正凶的烈焰现在变得颓靡起来。小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小白身边的，只是当她再低下头的时候，便看见小白没有了声息的身体，漆夜已经帮她把男生从废墟里搬运了出来。小雪小心翼翼地替他抹去脸上的灰尘和污垢，男生的脸蛋明明还是那么朝气蓬勃，可其实和自己已经远隔两岸，悲伤瞬时从自己的心头涌起，迅速扩散到自己的全身。

这时，小雪注意到了小白的身旁还留着一个被砂石碎屑埋起来的一个压扁的盒子。她下意识地将盒子从电线杆底下抽出，拎了拎清上面的尘土，她才看到这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蔚蓝色的外表上还有颗颗四角闪烁的星星雕饰，原本用来固定的粉色缎带已经断裂，小雪的余光瞥见了掉在地上的另一半绸带。女孩想了想，然后打开了它。虽然外包装或多或少有点损坏，但里面的物品依然完好如初——是一个白色的头饰，像是一双雪狐的耳朵。小雪的脑中响起了小白的只言片语：他曾好几次说自己像是一只狐狸变作的妖精，可爱的同时还非常有灵性；他还许诺自己会在庆典的晚上给自己准备一份精心的礼物……

“这孩子要是没和你扯上关系，明天就会被家里人送到市中心去上学，也不会平白无故暴毙在此。唉，这就是命。看来死神说的没错。”漆夜对着哭泣的女孩说，“死神曾经告诉我，这座城镇会因为几月前你引发的山火燃烧殆尽，而镇上的人们全都会因那横祸枉死。他说这是注定的命运，尽管苍洁出手相助，但没想到，他们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结局。”

女孩没有回应。漆夜也只是苦笑了一声，抬头望向了那个重见天日的明月。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苍洁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想，发动自己的能力和自己一同穿越了各种各样的时空。本以为这段奇遇不会对现实有任何影响，不曾想只是一厢情愿。

“哼，时空的错流导致我们无法回到出发的时间点，阴差阳错也让我无法及时救到这座城镇里的人。大世界观里的命运真就那么难以更改吗，还是说根本就无法更改……”

漆夜望着天边浩瀚的月轮，但她的目光很快被下方亮起的强光所吸引。她撇过头来，看到扶在男孩身边的小雪已经戴上了男孩送她的礼物，而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两条飘浮不定的长尾，发光的源头就是这毛绒的尾巴。

漆夜想起苍洁曾和她交代过，乌洛尔的原形就是一只九天灰狐，它出生便以天山雪莲为食，进而被困在业火的泉眼，方才能演变成掌控火焰的神。和苍洁交手的时候，乌洛尔已经没有了狐狸的模样，怕那时的她应当是被“桀”引诱而堕落变成了魔神。因此苍洁和她叮嘱过：如果这次交战，能在小雪清醒的情况下看见乌洛尔的原形，哪怕只是一根尾巴，就没有杀掉她的必要了。因为这代表重获新生的小雪正在代替曾经乌洛尔的全部。

漆夜知道苍洁对眼下的女孩是有期待的，“桀”在乌洛尔的身体里埋下了无法祛除的罪恶，但苍洁似乎觉得总有一天，乌洛尔能把这份罪恶都能融合进自我的意识中，创造出新的自己。只不过漆夜却认为对小雪未知的能力应该有所防备，甚至做出抉择，一旦今晚小雪的行为表现依旧是邪恶的，她就要快刀斩如麻，把这未来的隐患赶紧驱除掉。而今晚女孩在城里展开的血腥屠戮就是证明自己猜测的最好依据。只是现在的女孩好像真的突破了那罪恶对自己意识的捆绑，开始一点点夺回自己失去的领地了，苍洁的“投资”好像正在显现她的价值。这让形势的走向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救救他吧……姐姐，你不是死神的使者吗？一定有救活他的方法吧！”

“唔……嗯？”漆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小雪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求你了，好吗？救救小白吧！之后要杀要剐，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的。”

漆夜心里念着：什么鬼啊？我又不能创造生命，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我要怎么救啊？对我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然而，心里虽说是这样抱怨的，漆夜还是忍不住观察了一下小白的情况。当她再度将视线集中在男孩的身上时，漆夜却注意到那本被她宣判死亡的人现在他的灵魂又开始发出微亮的蓝光起来。蓝光象征着活力，也就是说这孩子自己把自己从死亡的深渊里拽了回来。这让漆夜再度对小白的来历感到分外好奇：尽管不能排除医学的奇迹，以及其实现在乌洛尔放出来的并不是业火这些可能性，但这孩子一旦苏醒，那死神所谓的命运就已经有了微妙的改变。想到这，漆夜顿时对这两个孩子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行。但与此同时……”漆夜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了一只编成蝴蝶结的飘带，“你要把这个东西一直系在你的手上。”

“这是……”小雪接过漆夜给她的物品，只觉得它轻的异常，质量上甚至比不上一根鸿毛。

“它会帮你限制住自己，不会让你再失控，同时，你也会有新的保护自己的力量。”漆夜解释道。

“那好啊，这种给人带去痛苦的力量，我一刻也不想要了。”小雪开始试着戴上这个手饰。

“不，千万别把你的能力当做是痛苦的根源。这种事情是你我无法改写的，它会伴你一辈子。”漆夜说道，“这场火灾并不是**，所以我会动用一些资源把这座小镇变成森林的一部分……总之，其他人的记忆中不会有这座城和这些人的存在。但你不会，你会带着杀戮的罪恶和愧疚一直持续地苟活。”

“苟活就苟活吧，痛苦就痛苦吧……反正接下来我活着的理由就是为了守护他。”小雪深情地望着逐渐恢复血色的男孩，她天真地以为漆夜的能力奏了效，“对了，能不能帮我也修改一下他的记忆？”

漆夜默不作声，示意女孩继续说下去。

“能否请你给他缔造一个完美的童年呢？他的亲人没有枉死，生活的轨迹依旧照常，没有生离死别，没有那么多血肉模糊的场面……总之，还他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

“真是有趣的提议，你还别说，我真有这样的能力。”漆夜有点领会到了苍洁的意图，乌洛尔的魂魄依旧保留着最原始的善念，但那被‘桀’灌入的邪念应该还未消除。

“而我……请把我的名字变成‘方晓晴’。”

漆夜两眼一怔，随即她的脸上又展开了自己独有的畸形笑容：“哼，你可真是贪婪。但……我很喜欢。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在前头，我是能做到这些，你的要求，撰写一个虚构的童年也好，你的身份也罢，我都能给你安排到位。只不过代价是……这孩子和你我不一样，他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如此大的改动会令他的身体可能因此沉睡数年。凡人的身体终究担当不起那么多的变化，适应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那我也会一样，陪伴他醒来，几十年如一日。”

漆夜见那女孩如此倔强坚韧，就不再质疑。她其实也十分好奇，女孩善恶共筑的灵魂会有怎样的发展趋向，这是她和苍洁千百年的时光之旅中还未碰到过的事迹。而她也是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有了关注的**。

“那便依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