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侠2 第47章 冰与火

小雪闭上了双眼，运作起体内蕴含的能量。即便倒在旁边，我也能感觉到周围低于零下的氛围有了回暖的迹象。没一会儿，我身上冻结的冰雪也开始消散，腿上断裂的伤痕也滴答滴答地流出了鲜血，紧接着被麻痹后的痛觉神经也恢复了传递功能。随着解冻范围越扩越大，我的身体终于开始了自愈。

“哥，在这等我。”

少女化作一道赤色带火的闪电，凭借自己超人的脚力在暴风雪中迅疾地穿梭着。人的肉眼是看不到她的身形的，但我可以。我看到她身上属于桀矩特有风格的紧身衣在发生显着的变化，一开始我以为是她动用乌洛尔的能力，过高的温度让她的衣服又全部熔化了。但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次元编织在配合她御火的形态发生适当的改变。我不禁为她感到惊喜，在能操纵火焰的同时还具有次元编织的一系列加成，简直如虎添翼。

风雪的中央就是雪嗥的所在地，雪嗥似乎除了体温极低之外，还有着召唤暴风雪的特异功能。它在那里咆哮着，愤怒地捶着地面，好像也很反感小雪带来的高温。眼看着小雪御风而行的步履就要逼近，雪嗥铲了一把地上的雪土往小雪行进的道路上砸去。的的确确，高速移动的时候很难做到完美的闪避，但那堆雪在碰到小雪之前就因为过高的温度大多化作了雨水，对小雪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这时，少女凌空拔地而起，她的膝盖狠狠地顶到了雪怪的下颚上，伴随着爆破的巨响，痛得那怪物哀嚎连连。停滞在空中的少女运用自己蒸腾的热气开始在半空旋转着舞蹈，那是她最为熟练的招数之一，我记得很清楚，将自己旋转的身躯当做是加特林的枪管，伴随重力往下踢出的腿攻和四散的火焰就是她的子弹，就连上古魔兽饕餮也难以招架。

小雪喷射的火舌鞭打着那三米高的牲畜，那在冰天雪地里才能生活的雪嗥怎能忍受如此激烈的高温炙烤，在小雪踢出最后一轮的攻击后，那怪物大叫一声便往后倒了下去。它的皮毛几乎全都变成了焦炭一样的黑色，落在雪地里竟然能滋滋生烟，它的舌头不听话地从张开的嘴巴里漏到了外面，紧闭的双眼不再阴森森地亮起。看样子是败了。

“苍洁，后会有期……”

这突如其来的传声不由绷紧了我的心弦。我瞥过头，发现在风雪中，那个矮小的雪嗥消失在了白茫茫的树林里。那怪笑的牲畜，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只叫人心里发毛。好在有小雪，天克的属性，让这次危机总算能化险为夷。

落地后的小雪笔直地立在雪地上，她将自己胸前的马尾甩到了身后，那英姿飒桑的姿态实在是太美了。她把手背到身后，冲我微微一笑。我差点被她的魅惑给破了功，回想起自己还没有正式宣布原谅她，只能强装冷漠。

但一切的一切，似乎还没有到达终点。我忽然注意到雪嗥引起的暴风雪还未散去，可我还来不及提醒她，小雪就被一根巨大的木棍撞飞了老远。我惊讶的瞪大了双眼，那根十米来长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大树的树干，那是另一个雪嗥的手臂。这只巨型的雪嗥简直像座小山一样庞大，就连它的面孔都覆盖上了白色的毛发。怪不得它能一直隐藏在雪雾的深处伺机而动，它身上银色的皮毛便是它最好的伪装。也难怪那个方向的气温会比这边要低上很多，要不是我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我应该能早些发现并提醒小雪才是。

“小雪！”

真是要命，我的断腿还是没有完全愈合。上回我被漆夜撕裂的身体好像是靠拼凑才恢复的，对呀，我还得去找那些散落在雪地里的肉块才能恢复啊。不对，我还可以用自己的能力“造物”来制造一个新的腿……我的思绪变得有些紊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低温所致。

“哥……”

小雪倒在雪地里，小小的身躯一路划蹭出一个深色的大坑，这一下重击定当是让她的身体有了伤，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她晃晃悠悠地朝我伸出手，仿佛在向我求救。然而那个更大型的雪嗥不依不饶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那数米宽大的手掌豁然罩在了小雪的身上，瞬间少女泛着泪光的模样便被黑暗所吞噬。

“啪嗤！”

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吓人的声音了。雪嗥握拳的瞬间，无数道鲜血从指缝里喷涌而出，然后从喷射状变成了流动，再过了几秒便不再有血液流出。我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变成了黑白的颜色，周围呼啸的寒风也在这个时间变得寂静。我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明明雪嗥承受不了小雪散发的温度呀！这不可能啊……

雪嗥把自己拳头里的那团烂泥一样的东西随手一扔，却不偏不倚地滚到了我的身边。我有些不敢睁眼，我怕那个朝夕相处的女孩最后变成的样子会令我理智崩溃，但后来我听到了一阵呜呜呜的呻吟声。那是生存的希冀，我急忙睁开眼，但映入眼帘的景象还是把我吓得不轻。

小雪的身体着实是扭曲的不成样子了，像被人当成毛巾扭转过了一样。我瞧见她的右手曲折的从她的臀部那儿翻折出现，右腿被强行逆折到了脊背上并怪异地向下绕着，卡住了她的喉咙。她压缩起来的腰和胸令她的上身看上去像少了一截。但就是这样的身体，翻白的双眼，我听到她的心跳仍旧在运作。我狼狈地趴在了雪地里，想拉近与她的距离，我得赶紧用自己的能力加速她的治疗。

然而当我正要使用自己的能力时，一只弯的不能再弯的左手从小雪身体里的某个怪异的角落伸了出来并按住了我。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所恫吓住，才发现她原本无神的双眼里不知何时燃起了赤色的火光，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灿烂炫目。而那火焰现在已经按捺不住它的热情，冲破了眼睛的束缚，开始在少女脸颊的外头熊熊燃烧。

“嚯，就是你把这丫头迷得神魂颠倒的吗？”小雪的音调并没有多少变化，但说话的节奏和语气却仿佛换了个人。

“呃，小雪？你在说什么？”

“哼，凡夫俗子。我是乌洛尔，你就应该跪着感谢本大人的出现。”小雪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别、别开玩笑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我为你治疗……”我的直觉告诉我面前的小雪说的话不像在作假，但乌洛尔什么的不应该死了吗？

“收起你的慈悲，你这女装的娘炮。”小雪的话让我忽地觉得无地自容，“还轮不到你来同情本小姐！”

说罢，小雪的全身亮起了炽热的光芒。在这道金光的沐浴里，她扭曲的身体好像自燃了起来，紧接着幻化成火焰的少女立刻组建起自己破败不堪的身躯，在万道圣光的照耀里，重新容光焕发的少女莅临到了我的身边。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动了动自己竹竿一般纤瘦的双腿，然后才把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像神灵附体一般的少女，她的身后有什么非常伟大的东西在若隐若现地浮动着，像是什么背后灵一样金光闪闪，那种自然而生的居高临下之感让我真恨不得即刻跪拜在她的跟前。

“这就是你们桀矩的次元编织吗？要是当年有了这东西的加持，我或许就能赢过苍洁呢……”乌洛尔蜷起自己的右腿，飘浮在了空中，“这身体实在太过稚嫩，不过对付那种货色也是绰绰有余。而你这衰仔竟让我的转世伤成这样，哼！怕是所托非人了！”

“呃……”我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什么。

“就让你长长眼。”乌洛尔全身的脉络开始亮起红光，“赤金罗刹！”

一条、两条、三条……我从来不知道单单一条手臂上竟能藏住如此多的筋脉，交叉横错，如同一张又一张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巧夺天工却不知出自谁手。我面前的少女全身透光明亮，她的身体内部燃起的高热火焰将她变成了一个人形的灯笼，我可以透过她柔软却坚韧的皮囊看到她咚咚跳动的心脏。乌洛尔外表覆盖的黑色鳞片和次元编织融合在了一起，我已经分不清哪是哪。紧接着乌洛尔背后类似灵体的东西整个将她包裹了起来，在整个过程结束前，我好像看到了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带着一些不屑和狂傲。

赤金罗刹，顾名思义，眼前武装完成的乌洛尔不愧为前代的火神。那飘浮在半空的人形火焰，将周围覆盖的积雪全部融化殆尽，热气蒸腾而起，雪嗥召唤出来的暴风雪根本不是那热浪的对手，没出一会儿就被抹去了存在。那大型的雪嗥原来是跪在地上的，它大部分的身体被埋藏在积雪里，但现在已经尽收眼底。毫无疑问，这针对性极强的温度令那怪物完全忍受不了，它发出了我从未听过的嚎叫，令我毛骨悚然。

雪嗥耐不住这令它焦躁不安的存在，张开双臂，随即合拢。它居然想把乌洛尔当做一只恼人的蚊子拍死，看样子雪嗥不过是一种听从本能的野兽罢了，没什么高等智慧可言。不过，乌洛尔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倒也是令人意外。只听见啪的一声，那巨大的手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并随即刮出了一阵风力极大的震荡波，将我吹出了老远的距离。我摇了摇头，晃掉了自己刘海前的泥土，接着自己的耳畔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令人魂灵都能震颤的惨叫。循声望去，雪嗥已经松开了自己并在一起的手，而那黑漆漆的掌心赫然被熔出了一个人形的血洞。

“她外壳的温度有那么高吗？”我见到毫发无伤的乌洛尔在空中一上一下地浮动着，她身上的火焰铸造的“甲胄”完全没有一点受过压迫的感觉，不由讶异地脱口叫道。

那目测有十多米的雪嗥直立起了自己的身子，咬着它略带血红的牙齿，挥起自己的右臂打向眼前的目标。庞大身躯所带来的的负作用便是过于缓慢，乌洛尔优雅地往内侧一闪，就轻松地避开了雪嗥的攻击。然后，她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臂，那手臂上的红光立刻变得更加耀眼夺目。蓄力完毕以后，乌洛尔手起刀落，她的整只臂膀竟化作了一把灼热的砍刀，若告诉我那手刀已经具有几千度的高温，我也相信。那是连坚硬的金属都能迎刃而解的温度更别提这血肉之躯了。果然，雪嗥的右手齐刷刷地从二头肌那儿开始被整段截了下来。

乌洛尔在空中旋转着做出一个后撤的动作，然后她摆出了一个要出拳的架势对准了雪嗥痛苦的丑陋大脸，她念叨的字词现在透着回声一样的穿透力：

“腌臜之物，归于虚无吧。”

乌洛尔极具穿透力的的声线几乎快要震断我的心弦。言毕，只见她胳膊上骤然跃起的火龙迅捷地缠绕起她蜷缩起来的右手，接着那赤色的炎龙跟随她伸展而出的拳头怒吼着倾泻到了雪人的头上。那怪物的头颅虽然比较一个常人而言尽显巨硕，但面对如此炙热的火焰，简直就像把火山里的岩浆灌到它脸上一样，雪人的脑袋在火焰的倾泄里根本支撑不住一秒钟就被熔化了。这一只庞然大物顷刻瘫倒在地，地动山摇的震颤感让我仿佛身临其境在地震区域里一般。

“真是浮夸的战斗。虽然距离村庄很远，但这样的动静很难不引人注目吧？”

我自言自语着。不过借她的光，当我身上的冰块随高热的气流全部融化以后，我的身体早就自行编织出了一条新腿出来。原来刚才的低温环境里，不仅是“自愈”，就连“造物”的能力也变得迟缓了吗……

“小子，如何？”

“……”

乌洛尔飘到了我的身边，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不敢言语。

“哼，小鬼。难道这种小场面，就把你震住了？”乌洛尔正在慢慢解除身上紫金罗刹的武装。但她身上散发的高温已悄然变得温和。

“……这个雪嗥的尸体，不会引来许多人的讨论吗？”我转移了话题，乌洛尔的话风带着无形的刀刺，给我咄咄逼人的感觉。

“嗨！这你不必担心，这雪嗥本就是阴间之物，它能苟活在阳世，那必定是有了残魂的加持。如今**已死，魂魄去散，那过一会儿，这不符世间规律的身体就会被不可抗力完美抹除，不留痕迹。”乌洛尔解释道，她熊熊燃烧的火甲面具敞开了一个口子，露出她面部的下半部分，“不过，我刚才不小心把你断掉的腿烧掉了……啊，居然自己长出来了。你这方面的能力倒是……惊为天人呢！”

战斗完后的乌洛尔虽然没了那般凶狠，但也不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主，我能听出她话里有话，三句里有两句离不开嘲讽。而且她调侃我的时候，甚至不会去抑制自己歪斜的嘴唇。我不禁想起了漆夜与浊，这些奇怪的前辈们似乎都很热衷于挖苦后辈。这奇特的感觉让本就埋藏在心底的怀疑的种子开了花。我曾在心底把乌洛尔谱写成了一个极为邪恶的形象，但见了本尊以后，她给我的感觉其实……尽管和小雪不同，但也算是一个热情奔放、充满活力的少女，可能多一点傲娇，有点难处。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藏在火焰铠甲下的少女跟我开了一个“恶毒”的玩笑，毕竟我在全副武装的这位堕天使底下完全感觉不到一点恶意。

“哇！你这个小鬼，居然翻白眼瞪我！你知道我是谁呀！我可是可怕的……”

才帅了不过几秒钟就破功了……这算大小姐还是小家子气？这家伙，真的是乌洛尔吗……不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女孩吗？这竟然是毁掉了我故乡的恶魔……

“……你这无名小贼，在可怕的乌洛尔面前给我放尊重一点！哎呀，我在说话，你能不能听我一下……”

这应该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吧！

“……你的紫金罗刹，用的全是业火吗？”我找了个话题。这熟悉又陌生的少女无时不刻不给我带来一种无比奇异的违和感，但我也不忍心看她这样支支吾吾地尬下去。

“嗯？嗯！对对对！”乌洛尔忙不迭地回应，她居然会因为我主动跟她说话而表现的那么兴高采烈，“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之前我终结掉它的生命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

“就是……嗯？你想知道，对不对？嘻嘻嘻嘻……那叫一声姐姐来听听呀！”

……我好想死。我现在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呐！呐！叫一声给人家听听嘛！真的很重要的信息啦！叫嘛，叫嘛！”这算什么？乌洛尔居然对我撒娇了……

“……姐姐。”

“欸！嘻嘻！我反正年纪就比你大嘛！叫个姐姐有这么麻烦嘛！呐！言归正传！”乌洛尔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那个雪嗥里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它太小了，你懂我意思吗？我的业火就燃了它一会儿，它的灵魂就没了。这……很不符合常理！”

“呃……”这种天书一样的描述我怎么听得懂啊。

乌洛尔解除了自己火焰缠身的形态，变成了小雪的样貌。她伸长了脖颈，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好像在为我的迟钝感到难以置信：“听不懂吗？就是每个生物都有和自己匹配的灵魂，不然魂魄是无法支撑肉身的所有活动的。刚才那只雪嗥就发生了那样的情况，它的身体和灵魂是不匹配的！相对而言，那种弱小的灵魂只会在……人的身上才能赖以生存才对。那种庞大的生物，它所对应的灵魂应该更加……强壮才是。”

“简单！”赫尔从树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事情结束了你才出现！”我和乌洛尔异口同声地喊道。

赫尔摇了摇自己的左手食指，说：“雪嗥的异变不仅在数量上，还有它的外形。刚才那只居然有那么大也是我前所未见的，所以作为一个凡人，我只能先自保，这应该很正常吧？不过，我的的确确对它们的变化有做出过一些假设，首先第一个就是梅克丽的影响让这些阴间的东西突然有了生育能力。第二个，因为漆夜有提过它们都是孤魂的载体，所以那些被怪虫杀死的人，他们的魂有可能寄生在了这些雪嗥身上……”

听到这里，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兴许是因为解除罗刹形态后的乌洛尔不再影响周遭的气候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赫尔的设想过于疯狂。只是那超乎常人想象的推测给我一种异常接近真相的感受，倘若真相确实如此，那岂不是乌洛尔抹去的魂魄原本隶属于一个无辜的平民百姓吗？

我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乌洛尔虽然性格上有些大大咧咧，但她应该能觉察出这番推理中的内涵。好巧不巧的是，乌洛尔燃着赤炎的瞳孔早就等着我跟她相碰了。果不其然，乌洛尔的敏感度和小雪相比，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可能甚至比我更早一步意识到这讯息对自己立场的不利。对视之际好像有一瞬，我丢失了她眼神的焦点，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那一时刻我竟读到了几分怅然。

我想从根本上讲，这一次并不能怪她，但这位臭名昭着的前任火神还是无法赎清自己前世的罪孽。不知为何，我的心底竟泛起一丝怜悯。可能苍洁对她不做赶尽杀绝的缘由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一决定起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小雪代表的是善，乌洛尔代表的就是恶，她们是两心同体的存在。但现在看来，也可能是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看的太过疏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