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落之玺 第79章 定策真定

北平城垣战火骤燃，烽烟似狂龙肆虐，自一端席卷至另一端。街巷间，士兵神色凝重，脚步匆匆，踏响慌乱节奏。战马嘶鸣尖锐，兵戈碰撞铿锵，交织成混乱喧嚣的战歌 ，整座城陷入动荡。

应天府御书房内，静谧得近乎诡异，与城外乱象天差地别。雕花窗棂外，微风拂过，一片金黄银杏叶悠悠飘落，细微簌簌声在死寂空间被无限放大，令人心弦震颤。

朱允炆身着明黄龙袍，端坐雕花案几前，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右手执朱笔，看似从容，不自觉蹙起的眉头却泄露了内心如麻的忧虑。藩王势力膨胀，朝堂党派纷争不断，明争暗斗的漩涡随时可能将大明王朝卷入万劫不复，这些难题沉甸甸地压在他心间。

香玺静立其后，身姿轻盈如柳。她伸出纤细手指，轻柔点燃安神线香。袅袅青烟升腾，淡雅香气弥漫，试图驱散压抑。随后，她双手搭在朱允炆太阳穴上，缓缓揉按，想抚平他的焦虑疲惫。

然而，这份宁静如脆弱琉璃，不堪一击。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瞬间打破平静。传讯太监慌不择路冲进房内，踉跄跪地，满脸惊惶，声音颤抖呈上密信：“陛下，紧急军情！燕王起兵造反了！”

朱允炆神色骤凛，手中朱笔“啪”地坠落。他急忙接过密信，匆匆展阅几行，原本镇定的面庞瞬间血色尽失，眼眸闪过震惊慌乱，但转瞬恢复平静，仿佛一切皆在预料。

其实，他心中早已无数次预演朱棣造反的场景，甚至在梦中也多次直面。他难以相信，战场上威风凛凛的燕王，竟会为造反装疯卖傻，用这种手段蒙蔽众人。可他也明白，命运之轮一旦转动，便无法停歇。

他清楚记得曾许下的诺言：“叔负我，而我不负叔。”多年来，即便察觉朱棣心怀不轨，他顾念叔侄亲情，始终未下杀手。此刻，他痛恨自己算漏了朱棣的狠戾冷血，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丑恶。想到因自己的错误，天下苍生将陷入战争泥沼，无数家庭流离失所，他心中被自责与愧疚填满。

密报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打破御书房的宁静。香玺听闻消息，放在朱允炆太阳穴上的指尖微微一颤。这短暂迟疑，让空气弥漫着紧张凝重。她望向窗外，眼神深邃，似乎预见了未来。奇怪的是，这复杂情绪中，她竟隐隐有一丝解脱的释然。她在心底默念：四年，再等四年！一切都会回归历史既定轨道。既然有些事从一开始便已注定，她亦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

朱允炆察觉到身后异样，缓缓回头，目光与香玺交汇。只见香玺眼眸沁出泪水，这抹湿润在寂静书房格外刺眼，让朱允炆心底泛起寒意。刹那间，记忆闸门开启，香玺当初劝他莫轻信朱棣疯病、不要急于削藩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每字每句都如重锤敲打他的内心。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香玺焦急的神情，可自己未听良言，如今追悔莫及。

“香玺，如今看来，你当初的提醒句句在理。终究还是我妇人之仁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饱含着无尽的懊悔。他微微侧身，刻意避开香玺的目光，像是不敢面对那可能存在的失望。他的内心被愧疚自责填满，沉重的负罪感压得他直不起腰，肩膀微微颤抖，双手下意识紧握，指节泛白。仿佛要将内心的痛苦与悔恨都通过这紧握的双手宣泄出来 。

“允文，莫要再自责了。我倾心于你，正是因为你骨子里的仁义与善良，这是何等珍贵的品质，从无过错。错的是这冰冷残酷的现实，是有些人被**蒙蔽双眼，尽显狠辣与贪婪。”她微微仰头，目光温柔地落在朱允炆脸上，眼中满是心疼与怜惜。

眼前这位年轻帝王，本应在这大好山河中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实现那宏伟抱负，一展宏图伟业。可如今，却被各方势力紧紧束缚，如同被困于牢笼的猛兽，纵有一身本领，也难以施展。他的脸上写满疲惫与无奈，曾经满是壮志豪情的眼眸，也变得黯淡而迷茫 。香玺在心底轻叹，她多希望能让他明白，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的善良，始终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光芒，无可替代 。

香玺的安慰，如同一束微光，悄然照进朱允炆黯淡的内心，令他心中泛起丝丝暖意，紧绷的神经也微微松懈。可当他的目光再次触及案几上那堆积如山、关乎战事的奏折，这份暖意便瞬间被冰冷的现实驱散。

望着窗外被阴霾笼罩的天空，朱允炆的眼神中满是落寞与无助。如今的他，被叛乱的阴云紧紧笼罩，每一次试图突破困境的挣扎，都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泥沼。在这波谲云诡、变幻莫测的政治浪潮里，他深感自己的渺小与无力，恰似狂风裹挟下的一粒沙砾，只能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丝毫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四周皆是冰冷与绝望，无论怎样努力地寻找，都看不到一丝能够引领他走出困境的光亮，只剩满心的挫败与迷茫。

彼时，黄子澄正于偏殿候旨，一颗心悬着，隐隐不安。忽闻太监高声通报，那声音在寂静殿内格外突兀，他心头猛地一紧，暗叫不好，来不及多想，即刻快步朝着御书房赶去。

踏入书房，只见朱允炆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周身似被一层阴霾笼罩。黄子澄见状，心中“咯噔”一下，震惊与担忧瞬间涌上心头。不及思索，他“扑通”一声跪地，双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倾，神色关切又急切：“陛下，万望保重龙体，切不可操之过急，自损圣体。如今局势危急，唯有速速出兵平叛，方能挽狂澜于既倒。臣斗胆举荐耿炳文为大将军，统领大军北上。耿将军戎马一生，历经无数战阵，智谋超绝，深谙兵法，定能将朱棣这逆贼一举擒获，平定叛乱，使我大明重归太平盛世。”

朱允炆眉头紧锁，书房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似带着千钧重量，踏在寂静的地砖上，发出沉闷声响。整个皇宫一片死寂，静谧得让人喘不过气，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非但没能打破这压抑氛围，反而让凝重之感愈发浓烈。

他脑海中不断权衡着局势，思量着平叛的利弊与诸多未知。不知过了多久，朱允炆终于停下脚步，长舒一口气，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依爱卿所言。即刻传朕旨意，命耿炳文即刻整军出征，务必以最快速度平息叛乱，切莫让天下百姓深陷战乱泥沼，饱受流离之苦。”

耿炳文立于帅帐之中，神色冷峻如霜，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麾下一众将领，仿佛能看穿每个人的心思。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且充满威严，高声下令：“诸位，历经长途跋涉，我等三十万大军现已顺利抵达真定。真定乃战略要地，关乎此次平叛成败。即刻起，将军队分驻于滹沱河南北两岸。这两岸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务必利用好这天然屏障。全军必须严阵以待，每一个士兵都要保持高度警惕，不可有丝毫懈怠。燕王朱棣狡诈多端，随时可能发动突袭，我们一定要严防死守，绝不能让他有机可乘！”

将领们整齐站成一排，身姿挺拔如苍松。听到耿炳文的命令，他们齐声应道，声音震得帅帐微微颤动：“末将领命！”这声音饱含坚定决心，既是向耿炳文宣誓，也是对即将到来战争的宣战。

燕军营地内，朱棣眉头紧蹙，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脚步沉稳却又带着急切。地面被踏出轻微声响，仿佛为他的思考打着节拍。沉思许久，他突然停下，眼中闪过锐利光芒，自信满满道：“耿炳文在真定，他定还在忙于大军集结，肯定想不到我军会如此迅速抵达。以他的性子，此时肯定没做好充分防备。我若从小路进发，避开他的耳目，出其不意现身，必能如猛虎扑食般大破他的军队。”

这时，有将士提出顾虑：“耿炳文兵力远超我军，贸然进攻，若他早有防备，我军恐陷入绝境。”帐内气氛瞬间压抑，唯有烛芯偶尔的爆鸣声。其他士兵们面面相觑，有的微微皱眉、轻轻摇头，无声附和着担忧；有的紧咬嘴唇，神色凝重，双手不自觉握紧腰间刀柄，仿佛随时准备迎接危机。

朱棣站在营帐中央，身形挺拔，目光深邃。他微微抬头凝视帐顶，似乎在透过布料望向远方战场。他脸上没有恼怒，反而陷入沉思，右手轻轻摩挲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过了许久，他缓缓放下手，目光扫视众人，最后落在那名将士身上，眼神多了几分赞许。

“你能直言进谏，足见对我燕军的忠诚，这份心意，本王记下了。”朱棣声音低沉有力，在营帐内回荡，“耿炳文兵力确实不容小觑，你所担忧的有道理。但战争之道，并非仅由兵力多寡决定。耿炳文虽有三十万大军，可刚集结，人心不齐、号令不一，看似强大，实则内部松散。而我燕军一路征战，士气高昂，将士们同仇敌忾，这是我们的优势。再者，我们若巧用谋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又何惧他的坚城与埋伏？”

说到这，朱棣停下脚步，再次看向那名将士，语气缓和：“你的担忧，是对我军负责。但我们不能因畏惧困难就裹足不前。本王既然决定起兵，就已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这场战争，我们必须全力以赴，也定能取得胜利！”朱棣声音激昂，充满鼓舞人心的力量。

张玉随即上前一步，身姿笔挺，周身散发不凡气势，声若洪钟般朗声道：“诸位，燕王说得极是！如今咱们应当毫不犹豫，径直奔赴真定。耿炳文那边虽人多势众、看似威风，但他们刚完成集结，士兵彼此陌生，军心不稳。军队建制混乱，物资调配也没理顺，完全是一盘散沙。反观我军，自起兵以来势如破竹，将士们士气高涨，人人怀着必胜信念，这股劲头就是我们克敌制胜的法宝。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怎能被敌军表面的兵力优势吓倒？必须抓住他们当下混乱的弱点，如雷霆般迅猛出击，给予致命一击！若此刻瞻前顾后、畏缩不前，等他们整顿完毕、严阵以待，那我们就真的失去取胜先机了！”

张玉一番慷慨陈词，掷地有声，话语中的果敢与自信，如强劲狂风，瞬间吹散部分将领心中的疑虑。众人听后相互对视，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原本沉闷的营帐瞬间充满跃跃欲试的热烈氛围。

朱棣眼睛一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猛地拍了下大腿，大声说道：“张玉所言正合我意！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是取胜关键。他们还未整顿好，这就是最大破绽。此时不攻，更待何时？难道要等他们严阵以待，我们再去硬碰硬吗？”朱棣的声音充满激情，点燃了将领们心中的斗志。

营帐内气氛瞬间振奋，士兵们原本忧虑的眼神渐渐燃起希望。那名将士听了朱棣的话，心中担忧减轻几分，再次拱手，恭敬地说道：“殿下深谋远虑，末将愚钝。愿听殿下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他士兵们也纷纷挺直腰杆，齐声高呼：“愿听殿下号令！”他们握紧拳头，声音响彻整个营地，仿佛在向天地宣告决心，也向耿炳文和朱允炆宣告，他们无所畏惧，必将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