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孽徒逆天行 第十八章 涅盘

风声猎猎，衣袂被吹起，顾恒卿一只手托着碧雪莲，脚下踏着变长变宽的血玉笛，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穿越云霄，飞向华山的一角。

谁知，一个差错，血玉笛摇摇晃晃，顾恒卿身子不稳，他咬咬牙，勉强支撑住，山峦后退，清风徐荡，在接近明凰殿的殿门一刹那，顾恒卿终于强忍不住，前倾，碧雪莲掉落在旁边，染上了一点灰尘与沙砾，顾恒卿趴在地上，五体投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抹雪白色的衣角映入眼帘，似乎一尘不染，他抬起头，看到宋昀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宋昀的声音不怒而威：“连御剑都笨手笨脚的，真是丢师妹的脸！”

顾恒卿缄默无言，半撑着身子，直待宋昀冷冷哼出一气，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起身，默默看着宋昀离去的挺拔背影。

顾恒卿掸了掸衣服，嘟起嘴，走进大殿。白求跹正眉目含笑，向他伸出手：“恒卿。”

“弟子在，”顾恒卿走到她跟前，迟疑着，双手把带回来的碧冰莲奉与白求跹，“师父，你要的碧雪莲。”

白求跹把碧雪莲放在一边，道：“此次动作快了不少。”

顾恒卿微笑道：“多谢师父夸奖。”

白求跹偏转过头，却未再说什么。

“恒卿，此次去雪山采摘碧雪莲时，没遇到什么问题吧？”白求跹问道。

顾恒卿道：“回师父，弟子先去打听那里的雪灵，原来碧雪莲一千年才开一次花，五百年结一次果。”

白求跹颔首：“此物极为稀有，且是上好的药材，不过需要活人之血献祭，才能使其开花。”

“所以它就这样只有花苞。”顾恒卿看了看呈水滴状的碧雪莲。

“碧雪莲虽稀有，却没有看守的灵兽。有为师教你的方法，很容易就能找到一朵，这也算运气了。”白求跹道。

白求跹与顾恒卿相对默然而坐，顾恒卿垂眉敛目静静听着。

“恒卿，我这次要考一下你的定力，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好。”

半个时辰过去，二人仍不发出一丝声响。

一个时辰过去，静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一个半个时辰，两个时辰，两个半时辰……

白求跹呼出一口气：“行了。”

顾恒卿眨眨眼，微笑。

白求跹随便翻了翻书，合上，起身道：“时辰差不多。恒卿，为师要去穆阳成见一位故友。”

“师父是要带弟子一起去吗？”顾恒卿问道。

白求跹点头；“自然。”她随手一指，桌上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板栗：“先吃点心。”

顾恒卿瞧着碗里的一个个板栗，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掰开发出清脆之响，露出金黄色的果肉，道：“那好啊。”

顾恒卿原以为白求跹会高调地与他在半空飞去，却不想白求跹一改从前的格调，直接在山下雇了一辆马车。

天气微凉，慢慢下起蒙蒙的小雨，如烟似雾。弯弯曲曲的河道两岸种着棵棵枝叶茂盛的柳树，长长的柳丝蔓延垂到湖面下。蓊蓊郁郁的青绿色笼罩了一大片柳树，远看就像环绕湖水的一绿烟。马车在湖畔停下，顾恒卿最先下车，撑开临行前备好的一把油纸伞，对车内的白求跹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师父。”

白衣如旧，迎着他的深蓝之色更显和谐。白求跹一个恍惚，却见顾恒卿斗笠下，眉目如画，如一位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白求跹在心中叹一气，面上却仍是一派淡定，搭着顾恒卿的手，下了车，二人共在一把伞下，并肩行走，宛如一对眷侣。

此刻人烟稀少，不远处的湖上却停了一艘精致的画舫，雨丝风片，烟波画船。水澄清，倒映了天空的颜色与丝丝缕缕的柳条，偶尔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衬着磷光，美如在画中。白求跹指道：“我们去那里。”

顾恒卿依言，他们登上船。

船舱内很干净，陈设极为简单，窗口边站了一个颀长清逸的男子，一眼便望去绝尘天资，他慧眼如炬，双目炯炯有神，衣衫纤尘不染。顾恒卿略低头，跟随白求跹的脚步。

白求跹见了那人，也不多礼，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招呼顾恒卿也坐下，才拿出准备好的碧雪莲，轻咳一声，道：“草灵君，你看这是什么？”

那男子缓缓转过脸，注视到花苞的那一刻，眼睛明亮起来，这才看清来人：“小白，许久不见啊！这碧雪莲，你是送我的吧？”

顾恒卿有些无语，这么一个英俊的男子，却有着这么一个特别草木性化的名字，还管师父叫……小白？

白求跹微笑道：“自然，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草灵君见状，先把碧雪莲掏入袖兜，所谓袖里乾坤，此衣袖硕大无朋，暗藏无穷奥秘。而后，他才一脸笑容，礼貌性地问道：“本君法力低微，尚登不上台面，但不知小白有何要事，小仙尽力而为。”

白求跹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想借你的因果镜一用。”

草灵君不听还好，一听这个，眉头大皱，嚷道：“什么？你要看因果镜！”又连连摇头，“胡闹！简直是胡闹！你当这是……”他拧眉望见了被忽视一会儿的顾恒卿，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白求跹会意，转头对顾恒卿道：“恒卿，我和草灵君有要事商谈，你且在外面守着罢。”

“弟子遵命。”顾恒卿低眉顺眼地退下。

支开了徒弟，白求跹才严肃道：“草灵君，你也看出我这徒儿的与众不同了吧？”

“那是你徒弟？”

草灵君微眯双眼，道：“天生煞气，血玉笛认主，的确不容小觑。”

白求跹颔首道：“我想确认一事，知晓前因后果。”

“那又如何？”草灵君皱眉道，“因果镜是能看到过去的一些画面，可并不完整，而且每使用一次，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小白，这你都是知道的。”

白求跹笑道：“我若真在乎那么点灵力，还来找你？而且，目前除了因果镜，又有什么宝物能看到前因后果？你真当我修成上仙，即晋神位，就恢复预知的能力了吗？”

草灵君摇头，叹道：“我并非此意。只是身怀瑰宝，也有羡煞旁人的时候，怕就怕腰缠万贯，被强盗抢了去。”

白求跹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里还会出第二个贼么？”

草灵君说不过，索性长袖一挥，变出一面玲珑精巧的小镜子来，白求跹顺势对着镜面，手掌翻动，抬起注入灵力，镜面流光运转，慢慢勾勒出一幅景色图。

无数梧桐在漫天火海中燃烧，伴随着一声清亮悠扬的凤鸣，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化为耀眼夺目的凤凰，双翅扇动，然而，半空中袭来一支黑箭，正对着凤凰。

草灵君瞳孔一缩，白求跹再怎么也会清楚的记得，这是她昔日在神界覆灭时重生涅盘的一刻。因为这一次浴火重生，她才得幸存了性命降落凡尘。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白白的带着莹蓝色光芒的物什出现，替凤凰挨了那一箭，自己却重重摔下，光彩转为黯淡。凤凰怒鸣，火翼扑腾，旋风带火，将那些黑色的不归之徒尽数灰飞烟灭，而它也因内力耗尽，渐渐坠落，跌下云端，成了凡间的白求跹。

草灵君仔细观察那蓝白色，惊呼：“九尾狐？！”

白求跹闻言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草灵君用征询的眼神看向白求跹，白求跹摆手道：“罢，此事我也料得差不多了。我没有想到，神界除了我，还有另一幸存者。也是啊，九尾狐，九条命。”

“那个人……”草灵君欲言又止。

白求跹道：“先不要告诉他。”

草灵君凝眉点头。

顾恒卿得到白求跹的吩咐，进了船舱，只是察觉到草灵君看他别有深意的延伸，莫名感觉不适应。

好在白求跹也没有多留的意思，简单说了几句，便向草灵君告辞。草灵君没有多加挽留，将二人送出船，就回去了。

顾恒卿在岸边看着白求跹，悄声问：“师父方才在和草灵君说什么？他看弟子的神情似乎不对。”

白求跹微微一笑，抚摸他头上的纱笠，摩挲着那竹篾的质感，柔和道：“为师借用草灵君的因果镜看了前生涅盘重生之时的场景。”

顾恒卿一个激灵，眼含微芒道：“弟子记得师父的原身是一只凤凰，浴火重生，那不是在神界发生的事吗？”

“是啊，”白求跹含笑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顾恒卿牵着白求跹的手，二人上了马车，他说：“师父怎么想到看那个？”

“因为为师觉得有件事不确信，想看看缘由，或者说，是缘分开始的地方。”白求跹说。

顾恒卿露出疑惑之色。

白求跹笑道：“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回华山修炼。”

顾恒卿道：“师父，弟子为了采碧雪莲，半道上碰了几次壁不说，也没休息好。上次也是，弟子都练了一天了，你还嫌不够。”

白求跹道：“山高不厌攀，水深不厌潜，学精不厌苦。”

顾恒卿默然无语，片刻后，才道：“师父，你总拿这话敷衍弟子。有个成语叫过犹不及，弟子修持心性，潜心问道，自会有所成。至于时间上的快慢，弟子会把握的。”

“恒卿乖，回头为师给你买一袋胡桃。”白求跹柔声道。

“好！”顾恒卿甜甜地笑道。

白求跹又道：“等你脱胎换骨了，我就把《百器录》送给你。”

顾恒卿兴奋道：“好！弟子多谢师父！”

白求跹微笑着，靠着后面的车壁，仰脸望着上方凝思。

不论怎样，都是命运的抉择。

有些事，早已注定，由不得选择。

我要感谢，把这么好的恒卿给我。

“恒卿，还记得为师前日教你的《京都元夕》吗？”白求跹问道。

顾恒卿点头，说：“记得。”迟疑了一下，终是朗声背了出来：

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

长衫我亦何为者，也在游人笑语中。

白求跹颔首，问道:“流利又清晰，那你可还记得‘行歌尽落梅’出自何处？”

顾恒卿脸色一红：“这个，弟子有点忘了。”

“是苏味道的《正月十五夜》，你这几天把诗文都背会了，等着我出试题考考。”白求跹道。

顾恒卿哀道：“师父，弟子以为修仙就是修炼为主，也没见其他的师兄师姐学文啊？”

白求跹指责道：“我家恒卿要文武双全，懂不？”

顾恒卿听了，并无觉得不妥，便道：“就依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