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塔下的爱情 第12章 眷恋满盈

第十二章

友林静：

见字如面。许久未曾联系，希望这封信抵达你手中时，你一切安好。

回想起上次我们见面，种种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那些画面时不时就会在我脑海中浮现。不知不觉，相识已然三四年了，这三四年的时光，于我而言弥足珍贵，我们都将彼此视作挚友，一起度过了许多或欢笑或感慨的时刻。

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善良、温柔又充满朝气。只是如今我审视自身，发现所处的境地实在艰难。生活的重担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家里的状况你也知晓，未来的路于我而言仿若迷雾重重，在这样的处境下，我觉得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底气与能力去奢求感情，我害怕给不了你应有的爱情。

你也知晓，郑迅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他的真心、他的热忱，我都看在眼里。他对你的倾慕毫无保留，是那种真挚且纯粹的喜欢。我只是私心想着，要是你愿意花些时间去了解他，或许会发现他身上藏着许多被忽略的闪光点，说不定会慢慢走进彼此的世界，开启一段别样的缘分。这并非是我刻意的 “撮合”，只是希望你能多一个可以依靠、相互陪伴的朋友，多一份温暖总是好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即将启程前往北京闯荡了。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我想去外面的世界寻找更多机会，拼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也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作为好朋友，我觉得理应让你知晓此事。等到北京后安顿下来，再用新地址给你写信，等过年的时候，我就会回来，到时候咱们三人再好好聚聚，聊聊各自的经历与成长。

愿你生活顺遂，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友：石添

2003年6月 15 日

昏黄的烛光在房间里摇曳，今晚这一带检修线路，停了电，只能点蜡烛照明，石添独坐桌前，左手边的蜡烛发出摇晃的光亮仿佛代表着石添的心，面前摊着信纸，手中的笔拿起又放下，如此反复，眉头紧锁。他深知这封信承载着太多复杂的情感与沉重的抉择，稍有不慎，就可能给林静带来伤害，所以犹豫了好久。

在他心中，此时此刻，写信的确是最合适的方式。一方面是林静此刻在遥远的永清，另一方面如果当面交谈，他害怕自己会在林静的眼神下慌乱得语无伦次，更怕那压抑许久的情感会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但如果一声不吭地就这么走了，他觉着自己良心难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下笔，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他反复对用词和想表达的意思再三斟酌。

他想着林静看到信后的反应，既怕她伤心难过，以为自己这是在狠心拒绝她的感情；又怕她误解，觉得自己是要硬生生地 “拉郎配”，把她往郑迅那里送。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组织着语言，试图让每一句话都既能表达自己的真心，又能最大程度地减轻对林静的冲击。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夜色渐深，石添终于写完了信。他轻轻放下笔，长舒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场艰难的战役。接着，他拿起信封，工工整整地写上寄信地址：河北省永清县第一中学高一（四）班 林静收。随后，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张邮票，仔细地贴在信封右上角，手指轻轻抚平邮票的褶皱，眼神中透着几分忐忑与期待。

一切准备就绪，石添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身体。他走出房间，推出自行车，在寂静的夜色中朝着十字街邮局骑去。一路上，脑海中全是林静的模样和信中的内容。

不多时，邮局门口那绿色的邮筒出现在眼前。石添支上了车，缓缓走到邮筒前，手中紧握着信，又一次犹豫了。他抬起头，望向夜空，繁星闪烁，像是在窥视着他内心的挣扎。最终，他咬了咬牙，将信轻轻投入邮筒，那一刻，他仿佛把自己的一部分心事也一同锁进了那个小小的铁皮邮筒里。

随着 “哐当” 一声轻响，信件滑落箱底，石添知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封信将带着他的期盼、愧疚与祝福，奔赴林静。而他，也即将踏上前往北京的征程，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未知人生。

第二天清早，天还蒙蒙亮，石添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心里惦记着要帮姥姥多做些事，好让自己去北京后能安心些。简单洗漱后，他径直走向院子墙角，那里堆着一垛木头，这些是邻居改造小厨房时拆下来送给姥姥的，是平日里姥姥为生炉子准备的。

石添弯下腰，双手紧紧抓住手臂粗的木头一端，使出全身力气，将一根根木头拖到院子正中。随后，他拿起那把有些年头的斧头，立在一旁，摆好姿势，准备干活。只见他高高举起斧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伴随着 “咔嚓” 一声闷响，木头应声裂开。他就这样，一块一块地劈着，木屑飞溅，在晨光的映照下如同金色的雪花纷纷扬扬。

姥姥年纪大了，不会用燃气灶，每天就靠着那烧蜂窝煤的小节煤炉做饭、烧热水，给妈妈熬中药，这些木柴可是生火的关键。不一会儿，原本堆在墙根的木柴已经在院子中央堆得像小山一样，石添的额头挂满了汗珠，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但他顾不上休息，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等把木头全部劈完，石添这才直起身子，抬手擦了擦脸上如豆大的汗珠，看着自己两个多小时的劳动成果，心中满是成就感，心想这次够姥姥用两个多月的了。

简单休息后，吃完午饭，石添又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他向表哥借来了三轮车，跨上车座，朝着西关的煤炭公司骑去。一路上，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到了煤炭公司，他熟练地和老板打过招呼，工人带着石添去仓库里选好了蜂窝煤，便开始装车。一排一排的蜂窝煤被小心翼翼地搬到三轮车上，很快就堆成了一座 “小黑山”。石添载着满满一车蜂窝煤往家赶，三轮车在有些崎岖的道路上颠簸前行，他紧紧握住车把，生怕一个不小心，煤块滚落下来。

回到家，石添又一块一块地把蜂窝煤搬到西厢房里，整齐地码放好。看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他仿佛看到了姥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能顺顺利利地生火做饭，不会为这些琐事烦恼。他知道，自己虽然即将远行，但只要能为姥姥把这些生活小事安排妥当，就能让姥姥的生活少些困难，多些安稳，而这也是他此刻唯一能为姥姥做的了。

今天这一通忙活下来，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石添浑身沾满了木屑与煤灰，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淌，衣服也早已被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姥姥瞧着他这副模样，心疼极了，赶忙拉着他的手，让他歇会儿：“添儿呀，别忙活了，明天就要走了，可别累坏了身子。”

石添却笑着摇了摇头，用手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姥姥，正因为明天就走了，我得把能做的事都做完，这样才能踏实去北京。” 说完，他顾不上休息，又骑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出去了。

原来，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想着给家里买个小灵通。这小灵通在当时可是个新鲜玩意儿，是一种移动电话，没有手机卡，但比起手机来，资费要低不少，对于家里的经济状况而言，再合适不过。他琢磨着，自己到了北京以后，有了小灵通，就能随时和家里保持联系，姥姥和妈妈也能安心些。

石添一路骑着车，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十字街邮局旁边的网通营业厅。一进门，各式各样的小灵通陈列在柜台上，看得他眼花缭乱。石添并没有被那些外观花哨的款式吸引，而是仔细地对比着资费套餐，向营业员询问着各种细节。

最终，他挑了一个直板造型的小灵通，虽然模样普通，但胜在资费最便宜。这个套餐一个月仅需 16 元，包含 200 分钟通话和 200 条短信，完全能满足他日常与家人联系的需求，他从兜里掏出从工厂三舅那里结算的工资，在收银台结了账。石添拿着新购置的小灵通，翻来覆去地端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北京与家人畅所欲言的画面。此刻，他心中对家人的牵挂，都寄托在了这个小小的物件上，而明天即将开启的北京之旅，也因这份周全的准备，多了几分底气。

吃过晚饭，屋内暖黄的灯光洒在有些陈旧的家具上，勾勒出温馨又略带不舍的氛围。一天的忙碌让石添的身体像灌了铅般沉重，可心里头那份对家的牵挂，却驱使他顾不上这满身的疲惫，默默起身，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他走到餐桌旁，双手稳稳地拿起抹布，轻柔又利落地擦拭着桌面，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对家的珍视，不一会儿，餐桌便光洁如新。接着，他把用过的碗筷一一摞起，小心翼翼地端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水流 “哗哗” 地淌着，他仔细地清洗着每一只碗、每一双筷，洗净后又整整齐齐地归置到橱柜里。忙完这些，他顺手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微微弓着腰，目光专注地扫视着屋内的每一寸地面，就连那些藏在角落里、平日里无人问津的灰尘，都被他一点一点地清扫出来。他的身影在房间里快速而有序地穿梭着，忙碌中透着一种执着。

这时，妈妈已经架着拐杖，挪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石添忙里忙外，眼中满是心疼。看着看着，她赶忙提高了些音量，劝阻道：“添儿呀，别忙活了，快歇会儿吧，你这一天都没停过。” 石添手中的扫帚并未停下，只是微微抬起头，嘴角上扬，朝着妈妈露出一个略带疲惫却又充满暖意的笑容，什么也没说，那笑容仿佛在告诉妈妈 “我不累”，可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的疲惫。

又有谁能真真切切地知晓，他这般马不停蹄地忙碌，实则是心底满怀着对家、对亲人深深的恋恋不舍啊。打从石添小时候起，妈妈就因为工作性质经常出差，那些漫长而略显孤单的日子里，一直是姥姥陪伴在他身旁，祖孙俩相互扶持，走过了无数个或风平浪静、或风雨飘摇的日夜。岁月悠悠，石添渐渐习惯了把内心的情感深藏在心底，不善于用言语直白地表达。如今，即将远行的愁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只能用这种默默劳动的方式，将自己此时此刻复杂而深沉的心情一点点地倾诉出来。

他擦拭着衣柜的柜门，指尖轻轻抚过那有些斑驳的漆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过往与姥姥、妈妈相处的温馨片段：昏黄的灯光下，姥姥戴着老花镜，眯着眼，手中的针线在破旧的衣衫间灵活地穿梭，为他缝补衣服；还有妈妈难得归家的日子，每次都会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从远方捎回的小零食，一家人围坐在这张餐桌旁，欢声笑语在屋内回荡…… 这些画面如同春日里的暖流，缓缓流淌过他心间，可不知为何，心里头又泛起几分酸涩，让他愈发急切地想要为这个家再多做些什么，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慰藉自己即将远行的心。

待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彻底收拾干净，石添直起身子，双手握拳，轻轻捶了捶发酸的腰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缓缓环顾四周整洁有序的环境，心中涌起一丝慰藉。他深知，即便明日就要奔赴远方，开启未知的旅程，这份对家的眷恋与牵挂，也会如同明亮的星辰，在每一个异乡的夜晚照亮他前行的路，给予他在异乡拼搏的力量，让他无论走多远，都始终心系着这个温暖的家，永远都不会迷失方向。

收拾完屋子，石添坐在沙发上，用新买的小灵通先给舅妈打了个电话，和她说了明天就去北京了，舅妈让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北京安心工作，家里她和舅舅会时常去照看。然后又给老姨打了电话，老姨和她说好，明天会去车站接他。

一天马不停蹄的劳累，让石添的身体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刚躺上床的一瞬间，沉重的眼皮便不受控制地合上，整个人迅速沉入了梦乡。然而，他那复杂的思绪却并未因身体的休憩而平静，反而如同汹涌的潮水，在梦境的世界里掀起阵阵波澜，反复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陷入一个又一个令人揪心的梦境之中。

在一片朦胧混沌里，石添恍惚间看见姥姥那瘦弱却又倔强的身影。庭院之中，姥姥正独自一人站在堆积如山的木柴前，手中紧握着那把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斧头，艰难地挥舞着。每一下挥动，都伴随着姥姥轻微的喘气声，那声音仿佛重锤，一下一下敲在石添的心上。他想冲过去帮忙，可双腿却像是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姥姥满脸疲惫，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心中满是焦急与无奈。

画面一转，石添又置身于家中熟悉的房间。妈妈正站在床边，努力地进行着康复训练。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助行器，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试图缓缓站起身来。可就在她刚要起身的那一刻，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石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飞奔过去搀扶，然而周围的空间却像是被禁锢，他的呼喊被死死地卡在喉咙里，只能看着妈妈无助地摔倒在地，孤独又凄凉，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

紧接着，场景再度变换，石添来到了一间明亮的教室。林静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她的面前摊着一封信，石添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写给她的那封。林静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一会儿，压抑的啜泣声传来，她缓缓趴在书桌上，双手掩面，哭得伤心欲绝。石添的心猛地一揪，他试图开口解释，可喉咙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满心愧疚地站在原地，看着林静因他而伤心落泪。

一夜之间，石添在这些光怪陆离又令人揪心的梦境中来回穿梭，时而焦急，时而恐惧，时而愧疚。直到窗外的第一缕阳光悄悄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他才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眼中还残留着未消散的惊惶。那些梦境中的画面，如同鬼魅一般，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这一走，家人和朋友都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牵挂，而未来在北京的日子，也注定不会平静。

石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眼神中还有未消散的惊惶。缓了缓神，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悄然指向五点半。他心里清楚，去北京的长途车是早上七点四十出发，时间愈发紧迫了。

此时，厨房里已经飘出饭菜的香气，姥姥早已起身，默默为他准备好了早饭。石添来到饭桌前，却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一点。因为石添怕一会儿晕车。随后，他转身回屋收拾起行李，每一件衣物、每一样生活用品，他都仔细叠放、整理，仿佛在将对家的思念与牵挂一同打包。

一切就绪，要出门了，妈妈不顾自己行动不便，执意要架起拐杖送他到大门口。姥姥也默默换好鞋，眼神中透着不舍，打算送他去车站。石添没有阻止，他怎会不明白这 “儿行千里母担忧” 的深情。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在妈妈和姥姥面前挤出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不想让她们因自己的离开而难过。尽管内心满是不舍与对未来的忐忑，他还是故作镇定，轻声安慰着她们：“姥姥、妈，我到了北京就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妈妈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地走着，每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神却始终紧紧盯着石添，嘴里不停地叮嘱：“在外头要吃饱穿暖，别累着，要是遇到难处，一定要跟家里说。” 姥姥跟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一盒石添最爱吃的绿豆糕，眼眶微红地说：“添儿，路上饿了就吃点。”

石添一一应着，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但是还是保持微笑。他和姥姥朝着胡同口走去。这时，表哥已经在副食店门口站着等他了，他手里拿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瓶饮料、两包薯片和一袋面包。见到石添，表哥快走几步迎上来，把袋子郑重地交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表弟，路上时间长，这些拿着吃。” 顿了顿，又接着说，“家里这边你放心，我会经常帮忙照顾的，有啥事儿就来个电话，反正你知道我手机号。” 石添没有推辞，因为这是表哥的心意，接过袋子，看着表哥真诚的面容，满心感激，连声道谢。

随后，石添跟姥姥向东边的长途汽车站走去，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此刻妈妈正在大门口望着他。可即便如此，一直努力克制的泪水，还是不声不响地从他眼角流了出来，他扭过头，不让姥姥看到自己的眼泪。每一滴泪都承载着他对家的眷恋、对妈妈和姥姥的牵挂，以及对未知前路的迷茫与不安。他只能加快脚步，在清晨略带凉意的风中，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向着长途汽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