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爵已经出征,这一批资源就是他送给营地最后的礼物。”
夏林看罢手上已非老公爵亲写的信纸,喃喃说着。
目见不远处,由十七个车厢组成的车队静静伫立在那里。
车队的外皮并不好看:不过是十几头瘦弱骡马牵拉着的一堆破旧马车罢了。
可里面的东西绝对称的上豪华:足够满足一支步兵战团的燧发枪、弹药,价值数万里弗尔的食物、药草,以及装了整整一车厢的钱币。
夏林刚刚翻看过,那些货币都是汉诺威当地的塔勒与维多利亚镑。钱币总数约有两三万的帝国塔勒,也就是十五万里弗尔(每帝国塔勒含银25克,每里弗尔含银却不足4克)
“天呀,老公爵是抢了那家汉诺威大贵族的庄园。”
夏林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收获,禁不住感慨起来。
他身旁的肌肉少校也很欣喜:“太好了,有了这批东西,药草的拮据能大大缩短。”
夏林面上不置可否,心中依旧不甚乐观。
他已经进入感染者区两日。
两日来,夏林同患病士兵们住在一起,同时也接过巴蒂斯特先前的工作:
肌肉少校是营地最早获疫的病人之一,他的身体毫无疑问也是受影响最严重者之一。
巴蒂斯特坚持这么多天,还一度能负责起感染区的管控,全靠他那强壮身体带来的免疫能力。
不过再强壮也是有限度的,夏林入驻这两日来已经能明显感受到巴蒂斯特的虚弱。
这样情况下夏林当然不会继续压迫他的好副手,现在他已完全接管了营地里的一切。
这很劳累,也让夏林更清晰的知道当下情况的糟糕:
新增病人很少,可严重病人久久未好,情况依旧严峻。而此前的众多轻度病人却在迅速恶化,消耗药草维生量更大更大。
混合药草的效果太差了,只能扯着病人不让其走向最糟糕地步。而有彻底治愈效果的金鸡纳树皮却太少太少。
“巴蒂斯特,你该休息了。”
夏林收敛糟糕的心绪,看向从营帐里爬出来的肌肉少校,面带不悦的说着。
“阁下,感染区的事务很多,这里又处处是让人染病的瘴气。请允许我继续辅佐您完成公务吧。”
被上司抓住自己未遵守要求,铁塔一样的少校脸上表情一下子垮下来。巴蒂斯特行了个礼,用恳求似的语气讲着。
“你现在的身份是病人,而不是夏洛特营地的掷弹兵少校。”
夏林用那种医生催促不识好歹病人时特有的冷冰冰语气摇头说着。
见着自己副官依旧一副苦着脸模样,夏林神情略略舒缓:
“回去休息吧,别忘了,我既是这里的主官,也是营地内出色的医生。我对疾病很了解,不过是照顾士兵们,同时进行一番巡逻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巴蒂斯特犹豫起来,他也想到前日少校阁下从神秘光环下又突地取出的天赋:
那可是让老兽医安、三年医学仆役约瑟夫以及征召来的出色赤脚医生里特等一众营地医学大师都赞不绝口的精湛放血术。
谈起对这场瘟疫的了解,科佩尼克少校当然会比他了解的多。
“是,少校阁下,祝您平安。”铁塔一样的肌肉壮汉微微低头,说出真情实意的祝福后,退回营帐。
夏林也收起密信,站在隔离带招呼中间区域的士兵们将满满当当的车厢编号塞入库房。
忙活罢,他又走向感染隔离区左侧刚建好的小屋——这也是营地病人生之希望所在「临时医疗站」。
当然,说是医疗站,这里不过是架好了两台放血手术架,七八个用来煮药的铜锅陶罐。
已经又快到了病人们吃药时间,由营地群贤发挥共同智慧自纂的煎剂良方也快要煮沸。
煮药的是药剂师,夏林的豪华医生天团里唯一一个染了病的倒霉蛋。
这两天也一直是夏林与他俩负责常规的感染者照料工作。
四个铜锅里煮的混合药汤已经隐隐透着药草香,三个陶罐里的接骨木茶更是开始咕噜咕噜的响。
“阁下,药物煮好了。”
夏林刚走进来,药剂师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突地开口。
“好,麻烦了。”
夏林感谢一声,凑过来同药剂师一齐将煮好的药物装入木桶,搬到「医疗站」外的空地。
药剂师从怀里拿出一枚骨哨,吹出响亮的呜声。
清亮尖锐的鹰骨哨声音类似风声,在这片营地里回响。
到喝药时间了。
三三两两的病人们或是独自行走,或者相互搀扶着走出营帐,在夏林、药剂师与那两桶药汤前排起晃晃悠悠的长队。
这些人里有的是卡佩人,有的是汉诺威人,他们相识不过最多十天。可疾病与死亡的威胁却让他们紧紧的缠在一起,这样段时间,卡佩士兵与汉诺威工兵们之间竟好像亲密无间的兄弟。
药剂师开始一碗碗的盛药汤,夏林则是迎上一个个士兵,观察他们此时的病情。
必须感谢夏林身上披的医官制服——这件衣服带来的技能虽然多是人类历史上愚昧的歧途,可【体液学说】发展以来无数先贤的经验技艺还是能够让夏林对这些兵们进行一点点的检测、治疗。
士兵经过检查后,夏林点头示意,药剂师立刻递过药汤给刚被检测过的士兵。
“少校阁下保佑。”士兵低声念叨一句,将绿色药汤一饮而尽。
他身后的人们也大都如此——被检查,念「少校保佑」,喝药,离开。
众人们的反应让夏林心中无奈。
他在竭力摆出平等姿态,可因为身份的不对等,却反而让他们觉得他愈加高贵而不同。
轮流同患病的士兵住在同一营帐,一同用餐,照顾昏迷的士兵,给士兵们熬药煮汤,定期给几个士兵放血缓解心理压力……
这些只是想表示他的态度,表示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些生病的人们。
可士兵们的反应未免也太过强烈了。
只是两天时间而已,喝药前的「上主保佑」都变更为「少校阁下保佑」了。
他们的眼神、他们念叨的话语无不带着对夏林深厚的信任。
连曾经那个哨兵开的玩笑都成了现实,有当过木匠的士兵做了个木雕:面容模糊,但谁都看的清那身形指代的是谁。
他,夏林,似乎已经成了这片感染区病人们的图腾。
信任啊,真是沉甸甸的。
夏林被这沉重信任压的不自然,他的心也为此而愈加烦闷:
他当然不能辜负这些兵,这些信任他的人。
可是,从商会采购的金鸡纳树皮久久未来齐,只用这一些混合草药又效果浅微。
应该如何呢?
“少校阁下,这些兵们都散了。”
药剂师的声音打断夏林的思考。
“哦,好。”夏林回应着,同药剂师抱起简易的药箱向着感染区分散的营帐行走。
他们要去看那些病重昏迷的兵,为重病患者们送服药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