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妮姐回正屋了。
江河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房子后墙忽然被人用脚跺得“咚咚”之响,还伴着急促的叫声“苦根!苦根!快起来,我爹出事了!”
江河一个激灵坐起来,侧耳细听。
“苦根,我爹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是歪脖大爷的儿子二愣子!
歪脖大爷出事了!
江河如同耳边响起紧急集合号,不到一分钟,衣服全部上身,手枪已经抄在手里。
歪脖大爷两口子膝下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女儿攀了个高枝,嫁到了安南县城的一家生意人,儿子二愣比江河大两岁,长得高高大大,雄壮威武,但脑子却有点一根筋。虽然歪脖大爷年岁越来越大,可这个儿子不但还没有寻上媳妇,也没能顶门立户。
看江河翻着篱笆墙出来,二愣子都带了哭腔:“快,我爹快不行了,非要见你!”
歪脖大爷真的快不行了。
奄奄一息的歪脖大爷头上都是血,用衣服捂都捂不住。
“我去找郎中!”看到伤势严重,江河急忙起身。
“不……不用了!”歪脖大爷颤巍巍拉住江河的衣襟:“去元宝镇赶集,回来有点晚,走到那片刺槐子林,被人打了闷棍!根娃子,那些人搜了我……他们肯定是因为这个……在歪脖大爷的示意下,歪脖大娘把那张1770块的银票递过来……娃子,大爷和你干爹是过命的交情,现在到了你们这一辈,大爷求你,替我报仇,仇人是谁你知道!”
江河红着眼睛狠狠点头。
歪脖大爷又看儿子一眼:“你二愣哥是个‘八成’,以后你要管他!”
在这里“管”是一个涵义极其丰富的字:照顾他、帮助他、帮他成家、过好日子……是一辈子的托付!
江河握住歪脖大爷的手:“大爷你放心,二愣哥以后就是我亲哥,有我吃的就有他吃的;只要我在,就不要他走在我前边;我还管给他寻媳妇、给你和大娘生个大胖孙子!”
歪脖大爷脸上带了笑意,慢慢合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打我爹闷棍的是谁?我蒯了他!”二愣只是反应慢,并不是十成十的傻,这会儿红着眼睛问江河。
歪脖大娘担心地看过来。
江河拉住二愣:“二愣哥,信不信得我?”
“信!我爹说了,让我这辈子听你的话!”
“那好,先安顿大爷入土为安,其他事情咱们回头再说!”二愣虽然心有不甘,但想想老爹说过的话,还是点头同意。
歪脖大娘这才放下心来。
除了甲长胡铁锤带领着几个本家兄弟在镇公所保安队当差,其他的各家各户的男人都主动出来帮忙料理歪脖大爷的后事。
歪脖大爷的后事料理完了,风言风语也传了出来:歪脖被人打闷棍,是因为家里有上千个大洋被人惦记上了。
接连几天没见二愣出现,歪脖大娘开始哭咧咧满村诉说自己的绝望和无助:“活不成了,老头子刚死,儿子又被云蒙山的胡子绑去了,我不活了……”
干娘、孬婶、胡家奶奶、立秋嫂子陪着没少掉眼泪。
又有传言,二愣子的舅舅拿了那张夺命的银票准备去云蒙山救外甥。
那可是一千七百七十块大洋啊……
云蒙山在皮家仡佬的西南方向、云雾山在皮家仡佬的东南方向、牛角山在皮家仡佬的南边,同为太行山一脉。
二愣舅是个半大老头,虽然心里胆颤,可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姐夫家交好的老周家的干儿子苦根一起出门。
这一路上他的心里都在打鼓:面前这个苦根才是个半大孩子,能行吗?
两个人一路步行,四十多里的路程且得走好半天呢。
因为有了井,皮财主家田里的青苗半人高了。
越靠近云蒙山,人烟越稀少,最后十多里,接下来已经没有了村落。路上几乎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玉米地里隐约有戴着草帽低头抡锄头锄草的庄户人。
二愣子老舅和江河停下来擦汗,掀起衣襟扇风。
再往下走,就到云蒙山山脚下了。
路边一棵大柳树下歇脚,却不妨路两边锄地的“庄户人”也三三两两来到树下。
天太热了,只有这大柳树下才有荫凉。
“两位这是干啥啊,前边就是云蒙山地界,你们不怕?”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蹭到两个人身边,好像江河和老舅那处的凉阴地才最凉快。
老舅叹一息:“没办法啊,外甥被土匪绑了,害怕也得来啊!”
大汉眼锋扫过,锄地的汉子们从好几个方向围上来。
大汉接着阴阴一笑:“这么说,那张银票你们带来了!”
老舅惊惧:“带来了……你们是?”
四五个人扔了锄头,抽出砍刀、斧头、短柄土枪:“爷们就是云蒙山这儿接‘货’的!”
老舅吓得睁大双眼、大张了嘴巴:“银票可以给你,可我外甥呢?”
只见那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猛地一挥手中那杆破旧的土枪,恶狠狠地吼道:“银票拿来,回家等着就行了!”
老舅紧紧咬着牙关,强行辩道:“不行,见不到我外甥,我不会把银票交给你们!”
满脸横肉的大汉脸色瞬间阴沉起来,他那双犹如毒蛇般的三角眼猛然一立,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光。与此同时,周围那些手持斧头和砍刀的喽啰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凶器,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老家伙,你觉得现在你说了算吗?”横肉男的眼神阴狠莫测。
“老舅,保命要紧呐,您就把银票给他们吧!”江河焦急地劝说。听到这话,那三角眼横肉男不禁冷笑一声,戏谑地嘲讽:“嘿,还是你这小子识趣,有点眼力劲儿!看来上次那顿打还真让你长了点记性啊!”
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正是臭名昭着的郑三炮,而这些人全都是皮家安排在此处准备“截胡”的打手。
毫无疑问,之前二爷遭受的那记闷棍必定也是出自皮家之手。如此看来,所谓的整个“打井业务”不过是皮家精心策划的一场“ 0 元购”阴谋罢了。
老舅颤抖着伸出手,缓缓地朝着怀中摸索。
看到这一幕,郑三炮那张狰狞的面孔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银票到手,这两个人干翻,随便找个地方一埋,所有人都会说是云蒙山的土匪干的……
拿皮耀祖老爷的话讲就是“一箭四雕”。
——周家没了这个干儿子绊脚石,她家的那个漂亮姑娘早晚还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