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家河共分闫、冯两个大姓,眼下名义上是村长闫百旺主事,但冯姓人家是一个大家族,血脉相连,人心特别抱团,加上冯家还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在省城一个什么部门当差,所以一直以来,冯家那边并没有把闫姓村长当回事。
村长闫百旺只是玉芬门里的族叔,并不是至亲。
玉芬家日子过得恓惶,但玉芬长的漂亮,是村里的“一枝花”。
可这年景实在艰难,玉芬家穷还不怕,关键是爹娘都是“老药罐子”……所以她都快十九了还没有寻下人家。
冯姓里有个叫憨虎的小混子,他一个叔叔混县里的保安团,在一个小队当队长,现如今扛着杆长枪回来过年,让孙家人一下子觉得全元宝镇没谁了。
玉芬十六岁的时候,冯憨虎的老爹冯大年就托人向玉芬爹娘提过媒,但一是闫、冯两姓本来就有嫌隙,和冯家结亲会遭到族人反对,另外就是冯家儿子的名声实在经不起打听,就婉转回绝了媒人。
两年多过去,玉芬家的日子越来越不济,而冯家的日子却是越来越兴,每每想起闫家那个破落户竟然敢不给自己冯家面子,冯大年心里总是一阵好大不爽。
今天和儿子陪在县保安团当小队长的弟弟冯斗子喝了两口高粱白,酒意上头,又把这事倒腾了出来。
爷仨恶意上涌,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到闫老蔫家讨个说法,也给闫家一姓点颜色看看。
于是有了眼下一折。
大夯和江河跟在闫老蔫身后出来,只见两个人高马大的中年人和一个皮糙肉厚的小伙子气势汹汹站在篱笆门外。
“老蔫,我们家憨虎看上你家玉芬是给你们面子,是让你们家攀上我们冯家这个高枝,你竟然敢不给面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老子爷仨要个说法,要么你同意这桩婚事,要么跪下来给我们赔礼道歉,不然这事就过不去了。”
冯大年喷着酒气,言辞极其无礼。
“冯哥,你们家高门大户,我们这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现如今我家玉芬已经许了人家,结亲的事就不用再说了。”玉芬爹说。
“许了人家?你们凭什么许了人家?”憨虎呲着大黄牙叫嚣,“是谁家的王八蛋,他家比我家强吗?他人比我好在哪儿!”
斜眼觑见大夯和江河,拿一个指头点指着两个人问:“是那个傻大个还是那个小白脸?我揍死他两个小舅子!”
这一阵子,听到吵嚷的闫、冯两姓很多人顶着大雪出来看热闹。
闫姓的人没有敢出头解劝,冯姓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有起秧子的:
“虎子,让他们看看,咱冯家爷们才是闫家村最牛逼的人!”
“对,以后他们姓闫的必须在咱们姓冯的面前低一头!”
……
江河一个眼锋扫过,大夯直直朝着叫憨虎的憨逼撞了过去,一个肩扛,叫得正欢的憨虎向后摔倒,还把身后的冯大年给撞了个趔趄。
“以后要是再敢来玉芬妹子家里瞎咧咧,看我不活剐了你!”只听得一声怒喝,大夯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猛冲上前,那粗壮有力的大手一把揪住憨虎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就将其从地上拎了起来。
紧接着,大夯毫不留情地挥起砂锅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憨虎的小肚子上,这一拳势大力沉,打得憨虎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老子刚才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大夯瞪大双眼,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被自己制伏的憨虎,厉声喝道。
这时,周围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你……你竟然敢动手打我?我跟你拼了!”缓过一口气来的憨虎恼羞成怒,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试图挣脱大夯的束缚。然而,尽管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却始终无法摆脱大夯如同铁钳一般的掌控。
“叔……快救我啊!弄死他!”眼见自己脱身无望,憨虎只得向一旁的冯斗子求救。原本还有些发懵的冯斗子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拉动枪栓。
拉动枪栓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冯斗子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感到胆寒:这怕是要动真的了!
一时间,围观看热闹的闫姓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喊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江河突然动了。只见他动作迅速而敏捷,右手闪电般地从军大衣内侧抽出,一支乌黑锃亮的王八盒子手枪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指向了冯斗子,仿佛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子弹便会无情地射穿他的身体。
大夯朝着憨虎又捣了几拳,直到这小子嘴里喷出呕吐物,才把身子软成一团的他丢下,雪爬犁的毡布下抽出汉阳造,“哗啦”一声顶上火,枪口朝冯姓人家的头上划了一圈掠过,最后停在还没爬起来的冯大年头上。
“你敢……”冯大年强自压着心里的害怕。
“呯!”
一颗子弹掠过冯大年的耳朵钻进雪窝。
冯大年感觉耳朵边都被枪焰烫了一下。
冯大年尿了裤子,黄黄的液体在裤裆里渗出来融化了地上的雪。
冯斗子手里的枪僵在那里:“我是保安团的,你们敢打我?”
“你保安团拿枪来人家干什么?人家是土匪吗?”江河逼视他。
“我……我……”冯斗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河上前伸手下了他的枪,忽拉一声拉开枪栓,却见枪膛里是空的,一甩手把枪扔给大夯:“拿着!”
“哟,这不是苦根侄子吗,这是……”
原本躲在人群后面的闫百旺挤到了前面:“你来了咋不到叔家呢?”
“我陪大夯兄弟给蔫叔送年礼呢!”江河说。
“那更得招呼我一下了,我还是媒人呢!”闫百旺又张着双手冲看热闹的人群介绍:“都不认识了,这是皮家仡佬带我们进牛角山挣钱的人啊……”
四周的人群一阵噪动:
“真是啊,我说咋看这两个人有点面熟啊!”
“那大个子在老林子里可没少打枪呢!”
“这两个谁是老蔫哥家的姑爷子?”
“大个的那个……”
冯姓的人都傻了。
冯家爷仨装逼不成,反被人家弄的丢人打家伙,面子被扯到地上踩了不说,还在上面拉了一坨臭粑粑。
冯大年这个悔啊。
上次进山自己和儿子也去了,怎么就没有认出来面前这两个“东家”?
自己弟弟冯斗子在保安团干得怎么样不敢说,但面前这两个人在牛角山可是弄的风生水起,有人说他们赚的钱都快赶上皮财主家了。
那该是多大一笔啊!
牛角山里,所有人都见识了这几个手里有枪的人的本事,他们打狼、打山羊,听说还干翻了几百斤的野猪。
自己何苦上门寻这个丢人。
有心向闫老蔫服个软,又一时张不开嘴。
不低头,自己兄弟把手里的枪丢了!
100多块大洋啊,这玩意谁赔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