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19章 信息差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周生贵打发老四杜白虎跟着师爷去弄艘最好的四桨双橹枪船。这次船队已经遭了损失，必须如此这般的安排。密信写好用火漆封**给文武双全的小杜。叮嘱再三：必须完好无损把信送到负责交货的表哥黄文信手中。

杜白虎答应了，把密信用油纸包好贴身携带。身强力壮的大汉凑满八个人，轮班不惜气力操船追船队。这一只枪船就是典型的蚱蜢舟，被一伙船工赶的飞快。船头分水两道白线明显。他们一行人拼力去追赶船队不提。

知府听到乌程四处传扬什么“新周公司”船队勇挫枪船贼匪，愣了楞神有点想听八卦。他把师爷提过来打听，“新周公司什么玩意？”

师爷摇头不知：“……”

知府就让他出去打听。当班的衙役不知道，就去路上问大妈，总能听到了。等知府听说这什么新周就是周家船队，气不打一处来。搞的花花，还船回来！等着给上官交差用。周生贵再这么出风头后面就不好拿捏了。万一传出去知府私卖枪船，勾结商贾什么的，不敢想。说不定市井上的传言就是周生贵故意提前放出来的。哼，啥也不说了，速速交船！

东元布行李财主这两天茶饭不思，在家里团团转就怕出事。一匹绢绸批发价也得十两，损失个十匹那也要一百两呐！这年头，知府的俸银一个月一百零五两。人家那是正四品的一方大佬。一听到周家船队碰到枪船贼匪传言，李财主就开始召唤小郎中治疗心悸隐痛。李宅上下弥漫着一股清奇的药香。东元布行的伙计一天跑“新周公司”两趟打听准信。可惜送信回来的人已经被周老爷派出去追船队，失去了第一手信息。

周生贵暗自冷冷一笑，劳资就打的这个信息差。商业情报价值千金！

载货的枪船慢，毕竟中间也有四天多的水路。杜白虎他们气空力尽，终于追上船队交上了密信。黄文信收信按照周生贵的嘱托交货办事。

以好邻居自居的曹班主得知这件大事，乐呵大了。他起兴头要把这次事件编排成折子戏。戏名目想好了，就叫《新周出世当头一棒敲悍匪，乌程轻舟咸通三江送福音》。这个戏名有点怪？就问有没有学问呗。班主也想不出这么个戏名，出自张问远的手笔。

周生贵本来挺想支持班主排这台戏。多少拉风，新周出世……哎，想想还是算了。枪打出头鸟，猥琐发育为好。“新周公司”这个名号就已经够奇特了，何必再多此一举。这档子戏流传出去，十之**会惹祸上身。这年头，枪匪团伙来去如风的，万一呢？！

老四杜白虎送信有功，周生贵多发了一封二十两银子的利是。老四很满足。丢命的十七个人除了六人本就是外来船工，在当地无亲无故外，按照一人两百两补偿了十一个人的苦主。

得知周家船队胜利归来，知府派人又来催周生贵交船。不交看来是不行了。就是生意人不能吃亏。周生贵和自家账房先生再三商量，账上挪用了点银子出来办事。

知府嘴上推辞，下手挺快。桌上的大银子转眼不见。哼了一句，“你这是想让本官为难？”

周生贵心里苦，只得又摸出一锭一样大的。知府袖子一动，也不见了。

“那就念在你帮扶乡人，勇斗东汇枪船贼匪，损失惨重的份上，交上来五十艘枪船吧！”

周生贵知道知府已经不会再允许他推辞了，只好眼泪汪汪的说：“知府大人，此次周家沉船五十二艘，战死三十七人，更是损失三百六十匹绢绸……可否请大人修书一封，告知东元布行东家共担此次双方损失？”

知府心里骂骂咧咧：你属狐狸精的吧！坑谁呢？脸色就不大好。

周生贵只得加码，颤抖着摸出一张日升昌的银票。这银票还是当初东元布行给的定钱。

知府扫了一眼，心里满意就收了。用手指点了点周生贵，挥手让他退了去外面等。过了盏茶工夫，师爷吹着墨迹新干的宣纸出来，把签了知府私章的亲笔文书给了他。知府这边悠哉喝着茶，哼哼调子唱什么“一片冰心在玉壶”。要是外间的周生贵能听见，非暗地喷他个丧良心的狗官不可。当然，他自己也不是啥好鸟。

收到知府亲笔信的李财主看了一遍信，哏了一下翻白眼昏倒了。李府一阵大乱，灌水的灌水，掐人中的掐人中。下人骑马飞奔出门就去找小郎中。

东元布行打落牙齿和血吞，元气大伤。损失三百六十匹绢绸之外还得分摊周家部分的沉船、死亡抚恤金。满打满算等于这批绢绸全部都扔太湖给龙王爷呗。怪只怪手里没有人证和物证。派去跟船的两个大伙计和一个账房怕死，分开都躲在周家船队最后面的枪船上。想的是出事逃起来快，没一个活着回来。但凡有个活口，周生贵也不能这么办事。现在好了，周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有知府大人的背书。李财主甚至一度怀疑周生贵下黑手，干掉了自家的伙计和账房。苦于没有人证物证也就那样了。不过吧，李老爷我以后再雇周家的船队就是狗！东元布行大当家气的又犯心悸。

背后黑手周生贵部分被冤枉了，他没有伸手害死人，就只是顺势薅羊毛有点狠。结果因为这次的枪船事件和绢绸生意得利，周家整个盘活了。

如约送五十艘枪船到知府指定的码头交接掉。知府那里赊欠的债也因此一笔勾销。无债一身轻。周生贵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意。枪船留下来五十多条，挂上了“新周公司”的旗号。这个船队就承办快运业务。主打一个快，守信守时。物件不分大小多少，答应三天送到松江租界就是三天到。不但带货还可以送人。

周生贵给上下各色人等训诫：“记住：我们送的不只是钱财货物，也不只是各路财神。我们最主要送的是平安。平安千金难求！”

一时之间找新周就能保平安传遍了乌程。就连知府听说了也赞叹声：人精！

至于以前运粮的四十五艘漕运船，船大载的东西多，速度慢，还是扯官船旗号接着老实跑漕运。这支船队也分到四艘枪船。三艘枪船上都配了一门太平军留下来的铁炮。还有一艘轻装船专门负责打探和传讯。

周生贵搭好大框架。继续雇佣教练训练船工操船，练习火枪、铁炮打靶。经过一段发展后公司人员齐整，训练有素，老板的赏钱再按时发放。肉眼可见的，从此“新周公司”旗号的快船往来于江河，事业蒸蒸日上。特别是这个快船备受乌程商贾们青睐。运费嘛是真的贵。不过冲着“新周”敢和枪船贼寇正面硬刚这点，不少客商还是愿意花这笔银子的。开玩笑，江南枪船团伙四处乱跑，万一呢。还有个消息说城南李爷那次其实也没全亏。还是有几百匹绢绸出售，赚到钱的。

你说自己跑一趟？钱没了可以赚，命没了啥都没了！

被艾特到的李财主听说这个消息，抖了抖嘴唇回房端茶碗。嗯，防着点老毛病，一不开心就心悸，天天晕倒也不是个事儿。租界有洋人医生开的医馆，要不然到租界去治病？绝对不找周黑手的什么“新周公司”！

饭桶老四杜白虎在“新周公司”快船队如鱼得水。在松江偶尔等货需要停靠的时间里，还能到三清观找刘继中和盛小生说上话。

盛小生师从刘继中学中医苦不堪言。背书抄书抄方认药认脉，外出跑诊不分昼夜风雨无阻……折磨头脑还折磨身心肠胃。也就是亲师傅，还是拜上帝教的一脉，要不然再去砖窑烧砖？这火坑谁敢跳！还可以跑啊，找裁缝，找鞋匠不轻松点？租界的外围丐帮实力很强的，会打架到哪里都可以吃饭。不行，不能丢了童子营的威名。有进无退，奋勇向前！

刘继中蒲扇大手扇到他的脑瓜顶：“偷懒上瘾？一个字、一钱都不能错！”

盛小生有那么个瞬间觉得生无可恋，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巨坑。严师出高徒，老道肯定是严师。他自己能不能成高徒心里没数了。脑门上的毛发都被老道扇向了一个方向。

刘继中吹胡子瞪眼的催他：“三拳头打不出个闷屁的。以前没发现你脑子塞的草这么深！你是装聋作哑？吱一声！”口水从豁口的牙齿里喷出来。

盛小生只得硬着头皮求饶：“我错了！”

刘继中更生气了，他自己也掉进坑里爬不出来。“错哪里了错了？！”你认错这么积极，怎么就不改好呢。一钱还是三钱，差好些远。用药岂能儿戏。

“抄错方。”

“多说两句话你多吃几口饭呀？你这么闷，以后怎么开解病人？怎么安抚家属？怎么和同行辩方？”

“……”

刘继中苦笑。怪我喽，送你到砖窑吃苦，差点丢命。罢了，自己的徒弟自己知道。记性差点没事。勤快好学是真的，虚心向上是真的，一片赤诚之心对待病人是真的。也不算挑错了人。所谓因材施教，既然做了师傅，那就继续寻找盛小生的正确打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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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不开的兑换噩梦。由于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境内大量白银流失。道光初年维持的1两白银兑换1000文铜钱到了咸丰期间已经变成 2200~2300文才能兑换1两。如果按照0.2元一文钱的换算办法，1两银子从200元涨到了440~460元。由于官府收税还是以银两作为交换物。而农民赚取到的铜钱需要再兑换成银两缴纳税赋，无疑更加重了负担，也激化社会矛盾。

《红楼梦》贾雨村断案中提到薛蟠杀人一案赔偿“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么乾隆年间一条人命估计在100万~20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