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归雁洛阳边。
多云转晴。
周生贵错失骆水石这么一个客户,也不是全没有收获。在等骆大款忙碌大事的喝茶工夫,他和工具人聊的挺好。侧面知道洛大款做的偏门生意大概是怎么回事。
工具人还教了他一个乖。外白渡路有家洋人开的古董铺子,老板叫伦茨的。他最近想找前朝的字画,能给好价钱。工具人眼皮浅,还以为自家老板和新周老板几乎板上钉钉,能拉上合作呢!老板放口风给大价钱,谁会和银钱过不去?没想到最后没成功。
骆水石要是知道工具人这么不靠谱,多嘴把自家的下线都暴露出去,非处以极刑不可。幸好啊东家发愁要搞定这事情,还着急上火了,让他麻溜的一起去找桐徽商行。现在骆大款已经不摆谱,亲自上阵了。
周生贵:前朝的字画,自家是没有的。至于弄得到手么,谁会为了两百两跑一趟松江——不对,什么时候我这么看不起两百两?这病够得上治疗的门槛。他看看手中那幅猛虎下山,突然觉得这么好的东西留给后辈传家也不错。好在哪里?周生贵也不明白。就是画的栩栩如生,有那么一股逼人的气势。好东西!避邪镇宅有妙用。于是他卷起画轴,默默的放到了书房的博古架上。这个唐寅想必也是位前朝还可以的画师吧。姑且留着。
这位“还可以”的画师有一幅虎啸图,此刻正端正挂在周镇费宅的中厅。此图乃是平江知府逃难周镇时,赠送给费老爷子的一份重礼。价值千金。费老爷子也不太懂行,反正就觉得有气魄,画的好,于是挂到正宅的中厅里。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嘛!
费家可不是好惹的。惹怒费家必须承担足够代价。盐枭有什么了不起?如今可不是康乾那会儿盐枭能猖狂。更可笑的小道消息乌程那汪家私自黑市弄了几千支洋枪,若干洋炮?哼,费家可不是吓大的,掂量掂量斤两再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搞得想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为什么想看个热闹这么难。你们怎么不按照套路,至少也出来摇旗叫嚷叫嚷,比划比划,试试行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啊。
费家可没有傻子,家主费金绶好歹也是个记名总兵。发财的路子千千万万,何苦硬碰硬的干?那就这样吧。乌程军火走私案不了了之;江湖传言费汪两家打擂台,查无此事。偷偷散步消息拱火的刘家就挺失望的。刘二代给赵远龙交割也挺不上心的。赵远龙给刘二代一本他自己写的小黄书。刘二代起初并不上心甚至有些嗤之以鼻的:这秀才沦落到写这劳什子玩意,也真是万里挑一哈哈……
看着看着,刘二代不小心看入港了。啧啧啧,这情节,这描述,真新鲜,有意思……哎,赵兄!赵兄?
赵远龙已经匆匆离开去赶车回乌程。交给刘二代的自己心血之作,可是自己每天一千两千字的码了许久码起来的。赵远龙肠子百转千回:先写几章试试水,什么市场检验呐,刘二代就是个中翘楚。他看过的本子多如牛毛可谓经验丰富,自然知道我的本子多少妙处。等着听消息,嘿嘿。万一他觉得好,我就接着往下写。书名叫什么好呢?《红浪**》,《西窗小记》,《王翠山密语》……啊呀呀,真的是个愁人事体。
下一回书转折怎么写好,要不死个把人震动一下章节矛盾?好像也没必要。情节再社会一些,风俗一些,往喜闻乐见的方向靠一靠。这么办也不错。只要捻子不杀过江,哪里天天碰到死亡事件。浔镇的仵作还有的忙,乌程仵作都闲的发馊了。
自从乌程湘军营就地解散之后,赵远龙觉得突然清净了。对啊,自己的便宜小舅子吴斌许久没有过来唠叨。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事做。还是不要凑上去问的好。我赵远龙也是要面子的人,被小舅子训的灰头土脸的,也是没谁了。
该死的鸦片!
假如可以时光倒流,一定要保住自己的眼睛,一定要保住媳妇,一定不能抽鸦片,一定要劝常大富逃离乌程,逃得远远越好……
赵远龙在大车上迷迷糊糊睡死了。
老四在吉祥商行门口等老二不小心睡着了。等他睁眼的时候天蒙蒙黑,吓的他一蹦老高:要死了!快船队不会出发了吧!一拍脑袋想想今天不发船,压下惊惶。这个时间老二是不是已经回码头上去。他收好从盛小生那拿到的信和银子,这才走进吉祥商行打问。
伙计告诉他洋人外教申时就下钟,已经散了两刻钟时间。老二不知道自己在等他,估计先走了。老四从吉祥商行出来,迎头遇到托德急匆匆路过。
托德打了下招呼:“独白乎!”
老四:“托德先生,道士来信了。”
托德停下脚步:“导师回来了?”
老四:“道士在徽省云游。他说春节就在外接着云游。”
托德:“上帝包邮导师(保佑道士)。窝咬曲(我要去)找斯图尔特,告诉她窝么信仰的是统(同)一个上帝。”
老四莫名其妙:“那是当然。我们信仰的是同一个上帝。现在已经天黑,你还去干什么?”
托德:“神甫布道的时候窝得到上帝的启示。梦到上帝告诉窝,不关是天主教还是新教,都是他的信徒。他对窝么(我们)的爱是相同的。”
老四:“你是不是神甫布道的时候睡着了说梦话,胡说八道被神甫关起来,现在刚被放出来?这个时间教堂都关门了,忏悔都晚了。”
托德急眼了,“你污染窝!”
污蔑不污蔑的我不知道,反正也**不离十了。老四一脸玩味看着托德,把洋人惹毛了。
“窝海有失(我还有事)。”急急忙忙的去找修女献殷勤。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试试怎么知道深浅?
老四回码头临时住所,忍着各种味道找到老二。
新周的条件也就这样了,黄文信有个单间,其他人睡的大通铺。东家看定了离码头四里地方远的一处房产,等着过年之前那家人家搬离,订金都已经付了。至于码头这边临时租的办事房,东家说最好直接买下来,这临时办事房位置好,办事方便。只是价格一直都谈不拢,太贵了。
老二:“又去教堂了?”
老四:“瞎说没有的事。在吉祥商行等你放课不小心睡了。醒来你已经走了。”
老四掏出刘继中的信,问老二要不要拆开看看。反正盛小生已经看过了。老二接过信打开来,刘继中一笔好行书。
老二记得童子营的暗语。他按照第一句第一字,第二句第二字,1-2-3-5-8-13-13-8-5-3-2-1这样的规律组出了讯息:黄县刘胜死焦丙愿来乌程聚。老二狂喜,一把拉过来老四说道:“大好消息!你看!”老二和老四交头接耳,哥俩兴奋起来,互相拍着背肩。老二哎呦一声被老四拍到了旧伤上。
等新周的船队今日回程,要马上把消息递上去给张问远和毛学旺。刘教头的运势真的好,居然能找得到一队失散的兄弟。童子营的专属标记云“月”其中的帮助甚大。云“月”标记一掌大小。不是童子营出身的有心人即便想探究也得不到提示信息。其中的云代表行踪,月代表时间和方向。
比如满月带云“2”表示童子营现在的驻地,“1”表示临时驻地,缺月带云表示童子营途径地,“?”缺口不满的方向就是行进的方向……
标记刻在当地最大客栈左方第二、三两家的门户中间墙角的五尺高,不得着色以避人耳目。最新的标记刻在旧标记的上面。比如上面一个缺月带云的标记,下面是个2,表示小队已经离开驻地,前往下一个方向。
发现标记是一个小概率事件,追寻标记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童子营在天京训练的时候把这个云月标记都玩出花来,有的墙上从五尺高地方开始一直向上,画到没地方可画,还带转弯。
不是有心人发现不了,有心人也解不开,至于童子营有没有叛徒?童子营的少年出身都是苦命孩子,亲人都找不到。天国就是衣食父母,教头就是恩师亲人,兄弟们更是同仇敌忾,敢冲在火枪火炮第一线的过命交情。这样的团队能出叛徒?一个贪生怕死的都没有!
可以说死后上天堂就是童子营少年们的最大追求。冲锋陷阵根本就不带怕的。就这么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拗劲。
回到乌程老二把刘继中好不容易托回来的信给张问远。告诉他密信传递的讯息。张问远和毛学旺乐坏了,觉得已经可以开始准备过年。于是宣布坐等焦丙这一队失散的兄弟来团聚,开始准备“年货”。两队人上双的人数,只有几支火枪肯定是不够的。必须再从黑市找到火器,补充一下。至于补充来做些什么?这还用说,就是图个自保。火器的威力属童子营最深有体会。毕竟每次冲在最前面的少年都是损失巨大。比杀人技有什么比火器更有效率?
可惜乌程的黑市被湘军裁撤私售军火那波抢购热潮给包圆了。再找不出好货。毛学旺领到采买猎火枪任务,唉声叹气。他提了一罐黄酒,在曾家院子和曹班主一起喝起来。
“曹老板,我的那把猎枪炸膛,差点让野猪把我拱没了。当真是千金难求啊!”
曹老板天天唱戏,也是个文化界的人,挺讲究的。纠正货郎毛学旺:“这个哪是千金难求啊,千钧一发!”
“还得是曹老板!对对对,千钧一发啊!那肩膀手肘都麻了。铁条子要是往下来一寸,眼珠子都可能穿个对过。也就是兄弟我命大,哈哈,喝一个!”
曹老板就有点后怕:“哦哟哟,这般惊人!那野猪?”
“兄弟也是敞亮人,野猪我要是真打下来必定要分给兄弟们尝尝肉啊!那可不是手里没有趁手家伙,兄弟没办法只能扔枪爬树躲野猪。这黑毛畜生力大无穷,要是被它冲过来牙一撩,兄弟就得下去见阎王爷。嗐……”
毛学旺一口喝完杯中酒,长吁短叹的。“可惜了这么几百斤的肉,说跑就跑没了。”
曹班主也听说过野猪拱死人,他挺遗憾的就是分不到一块肉吃。
“不知曹老板可有什么过硬的交情,手里有火枪?”
班主端着酒杯嗦酒,慢条斯理的喝一半,放下酒杯拍了一巴掌大腿:“别说还真有家有枪的主顾。只是人家不差钱,估摸着也不会卖。你出多少银钱?”
只要有门路,总是多一个机会。只有试试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