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109章 自由

菱透浮萍绿锦池， 夏莺千啭弄蔷薇。

一动一头汗。

一大帮半大小子才没兴趣偷看女人洗澡。他们正大呼小叫，忙着分散开在地头上赶蛇，好像捅了蛇窝似的。

蛇这东西，吃老鼠，不能杀。特别是家里的蛇，教头们不允许捉。

至于地头上的蛇就无所谓了。谁知道吃田鼠还是吃蛤蟆，反正野地里没这么讲究。

女人们天生畏惧长虫。所以大嫂姑娘们被吓的心肝乱跳，慌慌张张都跑散回村里。

同样被吓到的老四媳妇和盛夫人：……

突然有点不想呆怎么办！

她们两个也都怕蛇。慌乱跑回村里，也没什么形象。老四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她那股子干净爽利却是不变：“咳咳咳，衣服都湿了先去洗浴再吃饭。孩子们这时候已经做好饭让他们先吃好了。”

果然，村口一声铜铃声音敲过，两个姑娘大喊：“开饭~”

各地方忙碌的大小孩子们像急着回巢的马蜂，飞快的跑去集合排队，嘴里跟着大喊着“开饭啦~开饭啦~”

捉蛇小分队嘻嘻哈哈也疯跑着回来，引起一连串高分贝尖叫。

“走开！快走开！”

“别过来啊！！”

“啊~”

身材有些魁梧的裴勇媳妇裴萧氏这下也不赔笑了，一把抱起一个哭出鼻涕泡疯跑的小短腿孩子喊：“吓死老娘了！赶紧杀了炖汤！”

混乱很快平息。美味蛇汤比较起已经死透的长虫诱惑更大。甩着五条蛇头被摔的稀烂几个半大小子嘿嘿哈哈的，开始比谁弄死的蛇粗。

焦大婶在众女人里辈分最大。她胆大，怕蛇怕的要死，抖动着眉毛恐吓捉蛇分队领头之一的焦三虎：“三虎！当心你老子回来捶肉丸子。还不去列队就等洗碗吧！”

“啊？哦！”

捶肉丸子，洗碗，哪个都不想要啊！捉蛇小分队把蛇掼到地上，一溜烟都跑了。

首字圩的规矩是谁赢谁先。年纪比较小的不参加，只要上了五岁就得一起跑。天天上演奔跑吧，兄弟姐妹们。

吃饭跑不赢别人，就乖乖到后面去列队等着吧。最后面晚到的六个人有奖励，要把几十个人的碗筷都洗干净，煮开水烫一遍码放回碗柜。摔破一只碗还得罚扫茅厕的。大夏天扫茅厕，不说了。

食堂这玩意首字圩是没有的。各人领饭菜找地方吃，蹲墙角也行。

轮到煮饭的五个孩子分完饭菜任务就完成了。大人们自己吃饭，碗筷也不用孩子们洗。

盛夫人小跑了一路，心还在突突直跳。这时候光顾着大口喘气，汗如雨下的有些犯恶心。老四媳妇惊了，看过来的眼神不太对劲。盛夫人秒懂。脸一红，她像蚊子似的说：“别瞎想八想。不是有了。”

老四媳妇爽朗的哈哈一笑，闹的盛夫人脸色更红。她们去自己住处取了换洗的衣物再结伴去湖边。

出乎意外，首字圩女子们浴洗的地方私密性极好。专门盖在西边湖荡边的水面上一间竹屋。

这间竹屋的基础牢靠，四面都用大木桩钉入河底，桩脚固定在不知哪家的墓碑大石板上。上面的竹屋腾空搭在水上。远看觉得竹屋并不大，进里面发现足可以容纳十几人同时使用。

门口摆放着放胰皂的木盒，还有好几个大小木盆。老四媳妇解释：“胰皂不比松江租界商行的香皂，是大嫂她们土法制的。莫嫌弃，将就着用。哦，大木盆给吃奶的小囝用。这种小的才是阿拉冲洗用。”

屋子正中间是连通湖水的长方形浴池。四边各有三级台步可以直接下到湖里。老四媳妇说最深处刚好齐胸。竹屋内还有两间换衣服用的小间，用竹帘子隔断开。小间入口用一块干净的蓝花布遮挡。

这竹屋样式挺新鲜，毛竹的竹青看着也是新鲜的。应该刚修起没多久。盛夫人就像刘姥姥回乡下老家，心里莫名有种熨帖感觉。

接着她震惊的看到老四媳妇三下两下扒光自己，一下扑进水里。然后还发出嗯的一口长气。

盛夫人左右四顾，老四媳妇笑：“阿拉开始也不习惯。穿衣裳下水就被焦大婶还有嫂嫂她们笑话了。侬不习惯？不要紧就穿衣裳下来好了。”

盛夫人真不敢脱，也放不开，依言穿着衣裳进湖水。她坐在水里的一级台步上，刚好水到下巴。夏日泡澡，舒服的想呻吟……赶紧把这念头赶走！

盛小生的妻子儿女在首字圩足足待了一个夏天，才等来主心骨。这期间盛夫人活的很充实，每天和老四媳妇她们混在一起洗衣做饭起居劳动。孩子不用管，女红不用做，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女病人需要搭手照顾。皮肤颜色深了几个度，乐在其中。

盛小生从杭城返回，告诉她们这一次的出行收获。他和前面拜过师的一位先生办妥了安身之处。杭城师父帮忙，盛小生寻好了位置买下一间不大的临街铺子。这次接家人过去就开始经营医馆。

盛小生大儿子盛允兰要子承父业做郎中。到首字圩天天跟刘继中继续学习，接受了不少口水洗澡。刘老道什么都可以马马虎虎，一说起医术药方就面目狰狞，严肃的不行。盛允兰早就想从师公口水里逃跑。终于等回了自己父亲，盛允兰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这两人风格不一样。师公辱骂徒子徒孙么口无遮拦的挺脏的，就不提了。盛小生虽严厉，总不至于辱骂自己儿子的老子吧！那不就是骂自己猪脑壳？！

真的要离开首字圩，盛夫人有些想法已经改变。她和丈夫说让大女儿盛允梅留在村里一年半载的。反正有老四媳妇帮忙看着。盛小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父亲一颗心扑腾漏了一拍。

“允梅十四岁，都可相亲的年纪。让伊留在村里？”

“伊喜欢首字圩的生活。让伊留一年半载的也好，免得出去娇滴滴，讲话像蚊子。”

盛小生：……谁把妻子的脑子换掉了？

首字圩的女子们不同于外面所见的女人。她们身上扑面而来的泥土气息，那种从心到外洋溢的快乐，开放的学习氛围，还有女子们自由、大胆、独立和勇于参与经营管理的精神，把盛夫人包围并湮没了。她甚至希望自己也能留下来再过一段这样的日子。

在盛夫人的感知里，这里的空气分外亲切，既香甜又清新。允梅在这里的日子一定不会缩手缩脚，小肚鸡肠，患得患失。以后也一定不会只是唯唯诺诺依附男人……

像焦岑氏、老四媳妇她们那样，挺好的。

盛小生顿觉头痛，问道：“侬这是相中了哪个做女婿？”说出来，保证我不打死他！

“相中好几个哩！侬有几个姑娘配？！”盛夫人气鼓鼓的。女子嫁人才有出路。什么时候姑娘也可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哪能回事体？”

“允梅自个想留下。也蛮好，顺牢伊意思。”

“这哪能由伊做主的！”

“让伊留下来吧。伊从没提过啥要求喽，难得。其实阿拉也想留的。”

盛小生：“啊？！”

生活虽不富足，但是心里满足。虽然睡同一张床，但是你不懂。

妻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弄得盛小生心里没底。这是错过了什么？不是，允梅都快说亲嫁人的年纪，折腾什么劲。老父亲的心谁懂？允菊倒是六岁半，想要留，留允菊吧。

盛小生看妻子的意思这关过不去，今晚的床都上不成。那小棉袄允菲岂不是再没机会出世？这真的是搞事情。到底怎么了？！

盛夫人看着自己丈夫紫涨起来的脸，突然呸了一口。哼，男人！

第二天，盛家离开首字圩，留盛允梅一个人没跟去杭城。小五允芳哭的稀里哗啦的，小脸蛋都是眼泪，怪心疼人的。

“想大姐了就来找大姐。还有这许多兄弟姐妹。”盛允梅一滴眼泪都没掉，盛夫人倒是哭唧唧的其实是羡慕女儿。

盛小生说：“这丫头心肠真硬。”

盛夫人一边哭，一边安抚小五，没忘记白眼飞给丈夫。

盛小生整个人都不好了。我不是，这怎么说错了？哪有分别都没心没肺的女儿？这指定是黑心棉吧。

盛夫人给小五擦眼泪，训他：“允芳不哭！小男子汉，想不想和他们一样打枪？”

小五歪着脑瓜格楞一下刹车，然后飙出更多眼泪，奶声奶气喊：“想！”

“想不想去田里摸田螺捉泥鳅？”

“想！”

“想不想找大姐？”

“想！现在就想！！”

“姆妈要是侬就不哭。”

“为啥？”

“哭只会用光力气。侬想，侬只顾哭，朝饭也不吃。打枪几多重，侬搬不动吧！下田捉泥鳅，哪能有力气哦！侬不吃，生的矮，立起来望都望不到大姐了。侬要好好吃饭晓得伐，长高长大。以后找大姐，哥哥姐姐去。要追上去，和伊一道抢来吃。”

“哦，晓得了姆妈。”小五想了想抽噎两下，不哭了。

盛小生百思不得其解：这也行？！小五惯常一哭起来半天止不住，得舌头吐出来，嗓子干哑嚎不动才停下。癞皮狗的狗脾气，怎么治好的？

盛夫人得意洋洋白了一眼丈夫。盛允兰兄妹三个笑嘻嘻，上来摆弄小五。

小五甩头甩胳膊气鼓鼓的：“烦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