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130章 来都来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牛毛雨，一阵风。

松江的百乐门此时还没有出现。不过这个名号成功引起刘继中极大的反感。

他罕见对张问远老实不客气喷了口水：“都多大年纪了！起个名字这么泥腥气。什么乱七八糟的！”

成就首字圩一方小天地的是上下近百来号人每天风来雨去，勤苦耕耘。可不是什么声色犬马，唱念做打。

这么一块落脚地叫百乐门？合适吗？东王、北王是怎么死的！天京怎么丢的！有些人手里有点家底就嘚瑟。做了暴发户，能有几个守住金山的。

爽一把就死，挥霍人生终会一无所有。

张问远和杜中这两辈的人都是轮不上寻欢作乐的。等兄弟们都闭眼看不到了，后面哪怕洪水滔天也管不到。

趁早把村北的圩堤和围田弄起来。

于是张问远也加入杜中他们的轮换小队，挑土石做埽工。

杜中一脸的斗志：“张教头，我们探到湖底三尺的有十七亩大小，四尺的有三十一亩大小。把这一片都围了……”

张问远咳嗽一声：“咳！”

杜中更兴致勃勃：“先做最浅三尺深一段修圩堤。焦教头答应了赶运土石料，赶在雨汛之前合拢。”

“修多长圩堤？”

“需修二十六丈。”

“十三丈定桩都已经打稳了。如今还缺埽工和土石。等焦教头的傤船再运几船砂石。”

张问远和几个年富力强的壮丁一起连着干三天重体力，腰酸背痛。岁月不饶人。他年纪大了吃不消。既吃不下食物也干不动了。老头生性执拗，不服输，坚持留在圩堤上。

刘继中忍不住跑来拖他回去：“一把年纪，伤了筋骨过几年难下床。”

张问远脸色变来变去，终于妥协。

杜中没眼色：“张教头保重，我们肯定不偷懒。赶雨汛前修好圩堤。”

张问远忍不住想重新加入修堤。架不住刘继中重重扯了两把，只得别扭的回去了。

许长水也被一个人拉扯着，别扭的上了一艘洋人轮船公司开往澳城的小客轮。

澳城是什么地方？已经是港城通的许长水再清楚不过。

“陈大！陈大松手，我自己走就是。”

陈大下了船就拉住许长水匆匆赶路。许长水第一次来澳城，眼睛来不及东看西看。

*自从澳城当局一八四七年合法化博彩业，此时澳城的博彩业已经很繁荣。主要有番摊、骰宝等。港城自一八七二年全面禁赌，赌客只得转向澳城。两地水路便捷，使澳城成为港城及粤省地区赌客的“娱乐中心”。

港口上岸就是街市。街市也不甚宽敞。有些街道如松江的石库门狭窄且曲折。商业繁华地段店铺林立，招牌琳琅满目，行人、挑夫、车夫川流不息，穿梭其中。

街市两旁有风格鲜明的岭南传统房舍，木雕、石雕、砖雕、陶塑、灰塑等装饰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洋人的建筑样式也随处可见。不出意外许长水看到了一片房舍后露出的哥特式建筑，天主教教堂的尖顶。

金发碧眼的鬼佬穿着夸张，还是长袍马褂看着顺眼。大部分人穿蓝色、灰色或者黑色粗布麻衣。也有富商、豪绅和看上去气度不凡的人衣着是很考究的丝绸。

陈大拉着金主许长水去吃早茶。有冤大头花钱，陪着吃顿好的。倒是无需多高档次的地方，吃好才重要。

陈大也遵循了美食达人们一贯的探店原则：本地户扎堆的才是好地方。他们挤进一家人声鼎沸的早茶店。

陈大给许长水介绍茶楼中的点心和茶水。海鲜、烧腊、煲汤风味独特，各具特色。一顿早茶花了许长水两钱银。

陈大：“安啦！等下到里面去，分分钟就回来。今日我们兄弟一定发财啦。”

许长水肉痛的感觉有些被安慰到。

陈大：“来都来了。”

**许长水半推半就的跟陈大进了一间看上去不大的番摊。里面人声鼎沸，叫人大开眼界。

二十几个人围在中间一张大桌子前。有的喊，有的跳，有的嘴里咬着别人的耳朵，还有的绕前绕后兜售着鸦片还有小食……

陈大抑制不住自己汹涌奔腾的热血。他来番摊如鱼得水，早就按捺不住自己上去押注赌一把。一回头，许长水不在身边。陈大也顾不上同行伴当，撸起袖子上场要紧。来都来了。气氛都到了。

两个东家在港城置办地产，就在港口旁边不远买了一块一百二十亩土地。他们拍板在此修建货仓，囤放羊城和粤省的特产。有三人下沉到羊城一带查访进货货源和渠道，经常一去一两个月才回返。

许长水无家无业，手里的月例也没地方花销。他天生体虚，后天又缺衣少食，过得饥寒交迫的，身体早就败了，对声色犬马没有兴致。

给同福船运修仓房的包工头陈大和许长水混的熟了，撺掇他一起去澳城玩。

“真好赢！大佬的面相一看就是运势好的。同去澳城啦？船票我陈大包了，你请我喝早茶就好。”

许长水也不信自己运势多好。运势好的投胎到官宦人家，一生衣食无忧，那才叫运势好。到澳城博彩赢钱？想的美！总听陈大吹的天花乱坠。趁着难得的空闲，提前和商行打了招呼腾出一天出去转一圈，长个见识而已。

船票和早茶的钱可不就是打平的。回港城的船票谁出，那就看谁运势好赢钱喽！赢家要派利是的么。

同福船运的港城仓库建成后，两位东家又来前后看了好几圈。距离港口近优势明显，东家还想再买地。可惜仓库旁边的地主一直再没有放风声卖地皮的。

陆东家指挥，刷白大门旁边整面墙。墙上写了两人高巨大的三个洋文字AGL，仓库就彻底忙碌起来。出来进去的货物就没有断过。一不留神开个小差就要点错。许长水和另一个看守库管员忙的焦头烂额。

收货发货，找货也是个大问题。杜东家用的松江药商肖为的分类办法。以天干、地支把所有货物都分类分掉。南洋货、东洋货、江浙货、粤省货各安一处。雇佣的脚夫也按此分成南、东、江、粤四队，叫哪个收发货就叫上哪支脚夫小队。

安全？约翰牛的炮舰、巡捕房就在旁边不远处。那些洋人手里不光有火枪，还有大炮。

唯一头疼的事情是真的容易点错数，记错单啊！

错一次扣钱，错两次扣钱……

扣钱以外还要重新点数核对，两家对账。

谁敢再错第三次？

同福船运的仓库能够顺利运转，许长水从早到晚连轴转，功不可没。所以东家给的月例钱比船上的水手多了两倍。手里有银元，心里有底气。来了就玩一把吧。许长水看别人玩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决定下去跟买，按照最小的下注，一块银元。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手里多出三十三块银元。

谁也不会嫌钱多。三十三块银元放在一起银光闪闪，攥到手里一把抓不起来，简直了！

许长水发现新大陆。

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人家开赌馆的老板要的是长期的血量，支撑开销和生意。放长线钓大鱼。只要鱼上钩，以后就不会脱钩。

没想到许长水真的是头不一样的乌贼！他哪里有这么多闲工夫来澳城。

老板肯定要赔这一笔。谁也拦不住。陈大关心的是回去的船票有着落了。同伴一块银元赢了三十三元。

“几多好命啊！”陈大眼里的艳羡，瞎子都能用耳朵尝出味道来。肯定是酸的！

“肯定是酸的！”

赵卢娜用手指掐了一个杨梅，忍不住先咽下口水。她有些恼怒自己正常的生理反应。

自控力怎能战胜曹丞相跨越千年的智慧？

老二陆平来松江罗斯福商行跑码头。橡胶的货运有一个半月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变数。探个口风也是好的。

罗斯福先生在东洋，夫人在松江。丝绸即便在阿美利坚的上流社会也是有人追捧的。大富翁们有钱就需要最顶级的消费和享受。富豪无法抵制丝绸无与伦比的触感，美好高级。丝绸，如梦幻般的织物。轻柔得如同云朵，闪耀着如月光般柔和而迷人的光泽。

丝绸的美是一种极致的奢华。它的光泽如同璀璨的星辰。其细腻的质地能让人感受到最精致的呵护，是贵族们钟爱的珍品。

赵卢娜到松江商行分行要解决一笔纠纷，***罗斯福因为客商投诉损失了近两万刀。丝绸运到东海岸之后发现灰色、微绿色的霉点。罗斯福商行出售前并没有仔细检验发现霉变。批发商也没有发现问题。某有名的裁缝给某贵妇做定制衣服时发现丝绸没法裁剪。

裁缝得罪了金主，批发商被找上门辱骂。批发商火冒三丈找罗斯福。

顾客是上帝，吧。

罗斯福赔了近两万刀。真金白银要人命。

哪里出的纰漏？

海船运输环境太潮湿？运货途中下雨包装物漏水？还是织布的时候原料就已经出问题……为了近两万刀有个说法，罗斯福商行委托去脚盆鸡的军舰带了一码长的次品。

有钱人的钱其实是好赚的。只要品质高、服务好，或者独一无二，价格都不是问题啦！有钱人的钱也不好赚。花了高价买到的产品不符合预期，甚至是个劣等品！律师在哪里，打官司看不到黑心商家的裤衩你就自己抱着脑袋滚！

所以赵卢娜拿到一码次品辗转好几万里，历时大半年。

这年代要打一个跨国商业经济纠纷的官司确实是要半条命的事。

陆平不懂真丝，也不能乱说。罗斯福商行想得到一个第三方的权威说明。

托德在离别时曾经这么说：面对面的交流才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所以陆平就勉为其难当了一次罗斯福家的跑腿。他从赵卢娜手里拿到罗斯福商行的一码次品，去松江开分行的汪永亨绸庄。

到绸庄时已经酉时，商户的门板早就全上好了。

老二抬头看了看昏沉天色。那什么，来都来了。就拍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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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时博彩税收已经占澳葡政府财政收入的60%以上，尤其是1880年代后，赌税占比持续攀升。1884-1885年博彩税占财政总收入的75%。这种依赖促使澳葡政府进一步推动博彩业发展，包括允许经营鸦片等灰色产业以增加收入。澳门博彩业以华商为主导。其中潮州商人卢九家族通过承包番摊和白鸽票（类似于彩票）等项目，垄断澳门的猪肉和博彩市场，成为当时的华商首富。

**番摊是一种赌博游戏。在桌子上画上十字，分成 “一”“二”“三”“四” 四门。庄家将数十个大小相同的小铜钱放在桌上，用一个小瓷盘或碗反过来盖着其中部分铜钱。玩家根据自己的猜测，将赌注下在 “一”“二”“三”“四” 四门中的某一门旁边。庄家打开小碗，用藤条或小木棒点算碗内的铜钱数目，以四个为一组进行划分。最后一组剩余的铜钱数量决定胜出者，若剩一则押 “一” 者胜，剩二则押 “二” 者胜，依此类推。派彩一般多于三倍，小于四倍，常见赔率是一赔 3.75。不过庄家会在每个赢注中抽去 2.5%，以获取利润。

***19世纪末1美元大约相当于0.75克黄金。而当时黄金和白银的比价大致在 1:20到1:30之间波动。取中间值1:25来计算1美元约相当于18.75克白银，那么2万美元大约相当于37.5千克白银。按照当时中国的度量衡，1斤约等于596.82克，1两约等于37.3克。37.5千克白银换算成中国的两，约为 .6 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