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4章 斩草除根

无情最是台城柳。

人间烟火，天上乌云。

一船两大六小终于还是没有离开乌程。独眼赵远龙也没有得逞找到这艘船。

亡命天涯的人警觉性高，船篙一撑出去，三转两拐的换了几个停船地，总算也没有碰上死对头。

赵远龙记仇，只要看见你们劳资就报官拿钱，管你什么来路。得罪劳资两回了，当我独眼赵小孔明是开善堂好人好欺负？不好，烟瘾犯了，鸦片又抽完了，只得上烟馆抽，回来买点鸦片。

天老爷，这烟无论如何也得戒！

第一百零一次这么想的赵远龙沉默着。他伸手看了看少了根指头的左手，痛恨自己控制不住。据说长毛有专门戒烟的法子，找找兵营做伙夫的小舅子去打听。有没有还活着投降的长毛。

说去就去。

赵远龙找到守城兵营花了十文钱找人跑腿传信，拉小舅子吴斌下馆子。这年头下馆吃饭，得下多大本？罢了，为了戒鸦片！

小舅子夹了颗花生，滋儿咪了口黄酒。对这个姐夫老大不满意。“我姐姐没了也就没了，你岳母还在呢！怎么过年不来？我就一个姐姐，也没其他兄妹，过个年就姆妈和我两个。你这女婿……”

要不是当初这破秀才全须全尾还没瞎一个眼，有几分长相和才学，姆妈也不会答应伯父把姐姐许给赵远龙。苍天无眼，姐姐难产一尸两命，长毛作乱几年，祸事连连的，他如今都二十三了还没有娶妻。

小舅子这份差事来之不易。去年夏天兵营掌勺厨师被蚊子叮了一口，一直发痢疾到死。没药，老郎中也病死了。二把刀的小郎中看不死人，也没救活人。

火头军这么个辛苦活，天老爷可怜啊，四个人带两个厨娘要搞定七百三十多口人的三餐。这可是古代啊喂，光看炉子的就得烧一天，还顾不过来。何况还有好些事准备，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切削剁刨，煎炒烹炸……哪一样不要功夫？谁做谁知道。

他从一个厨房下手打杂的做起，靠偷学的手艺晋级掌勺师傅。时常能拿回家点饭菜食物，娘俩相依为命才活了下来。

颠大勺练就了小舅子的肱二头肌，也把他从一个干瘪的瘦子改造成富态的小胖子。偷吃？我不偷吃，怎么对得起这俩胳膊上的疙瘩肉？再说了，我那叫尝味，试吃，知道不？

话说这个姐夫，好好的秀才瞎了一个眼，才给生丝大老板常大富管生意。风生水起的当真得意了几年。长毛祸乱，常大富为了保命全部身家都捐给长毛的圣库。没成想长毛还是把他一家杀了。

常大富也就因为好色，强抢过两户人家的女儿。长毛攻破乌程，被抢女儿的两户人家竟然找长毛诉冤情。哪怕常大富愿意拜上帝呢，长毛头子也没答应。非但没答应，一家老小整整齐齐的二十一口人一起走的黄泉路。

像常大富这家一样的大富大贵人家，哪家没有点蝇营狗苟，见不得人的事？只要有人举报，就是一家的灭门惨案，血流成河。这都没有个救济办法，官府老爷们还认钱，长毛凶残，只认刀认命。一刀一个，干干净净。

该死之人死了，钱财粮草绢绸房契悉数没收归入圣库，田地牲畜悉数归于兄弟姊妹。每到一地，太平军都这么走一个流程。有没有冤屈的好人？肯定有，因为私仇被举报的人不知其数。

你们作恶前怎么不知道天父会降罪？天国的兄弟们都是从底层劳苦人用血肉拼杀，真刀真枪攒军功，一路杀到天浙省。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从此市井路人看到长毛就变色。到什么程度，小儿止啼，大人连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就这样，还有老些不要命的泥腿子听信长毛，拜上帝，受洗礼，一起改天换地！

拜上帝，受洗礼，打天下，均田地。天朝上下皆兄弟！

好家伙，咱们也聊聊太平军洗礼仪式，拜上帝教的门槛。

圣坛上摆放端正上帝牌位，两盏灯，三杯清茶。受洗礼的泥腿子们请秀才写一个请求书，上书我愿认真悔罪，洗心革面，遵行天条。然后当众下跪，高声诵读（背不出来的回家背去，别丢人现眼的挨踹）自己的请求书，读完焚化。

主礼问：“你愿不愿意不拜邪神？愿不愿意不行恶事？愿否遵守天条？”

泥腿子必须一脸虔诚，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愿意！”

主礼人从一大盆清水中取一杯，浇在受洗人头顶，边浇边祝词：“洗净从前恶，除旧且生新。”

受洗礼毕，泥腿子起立，饮圣坛上的三杯清茶，再用盆中水洗心胸。洗完这个洗礼就结束了。后来到了江浙到处都有河流湖泊，受洗人就直接跳进江河，通身洗浴，洗的更通透彻底了。

洗礼之后，太平军的新兵们精神强大了。天国皆兄弟，天国皆姊妹。这帮生力军爆发的力量去和正规湘淮军交战肯定不足，但是收缴普通人命、财货、船舶、军械，做后勤保障，洗衣送饭烧水抬兵器，甚至火线救治都没的说。特别童子营的十来岁小子们甚至比青壮们表现的更极端，更勇敢。

天朝兄弟姊妹们，那些堪舆、算卦、娼妓、女巫、戏子，凡是奸淫、赌博、吸鸦片……一刀杀之！

宗教的道士、和尚杀之！

生妖该杀，死妖该毁！道观的三清圣祖童子、庙宇的佛祖菩萨金刚、祠堂的孔圣关帝……捣毁砸烂！

杀杀杀！

看官要问，嘿，赵远龙抽鸦片怎么没死？长毛不是一概统统杀之的？赵远龙平时乐善好施，秀才身段不说，也有些手段，四邻关系和睦，没人举报嘛，做了一条漏网之鱼。

赵远龙一开始抽鸦片全是由他主家常大富赏赐的。谁知道这东西会一抽抽上来真心欲仙欲死的？赵远龙都看到自己金榜题名，平步青云，春风得意马蹄疾，面见当朝大老板呢。好嘛，这能忍？必须抽！

后来银子造的多了，听岳母、媳妇的要戒鸦片。才戒没多久，妻儿一下都没了，心灰意冷又抽上烟。想戒，想戒，还想戒……八戒都没用。一直到他发狠剁了自己一根手指头，也没戒成。

难不难？各位想想自己手里这手机，能让它离开手一整天么？就这赶脚！一小时也不行？那你就别笑话赵远龙。谁当年还不是个宝宝？年少无知的时候，嗯哼，现在小甜甜不叫了，变成老妖婆？日子没法过啦！

誓要杀尽清妖的太平军目下无尘，不容藏污纳垢。虽然有漏网之鱼，也杀的有钱带把的那些欺男霸女，烂赌抽烟烫头的几乎绝种。

然后惯会趁火打劫，赌钱乱搞的这帮清妖来了，除了拆倒城墙抢劫圣库，把太平军也杀绝了。非但杀绝，长的不像好人，觉得像长毛，以为是长毛的也一概一网成擒，杀的人头滚滚。

不怕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流上告，劳资们杀人合法合规，阻碍劳资们拿军功拿赏银，你算哪头葱？！滚一边去！

这军功可不是就到手了吗？

长毛能跑？除非劳资没枪弹，刀刃也卷了……其实最大原因还是劳资们没有马匹，跑不过这帮天杀的。

逃到乌程府的张问远一行人不幸之中的万幸，刚好乌程经过了几轮打杀，大街上人丁稀少，偌大一个州府一到饭点，都没有多少人家的烟囱冒的上青烟。

能冒青烟的人家，肯定也是一群没有祖坟的小门小户。长毛不稀罕。清妖懒得劫。

作孽啊！

灯下黑的两大六小各自为了生计在乌程街上忙碌。三个小的各自分散在不同的茶楼酒肆跑堂。

二把刀小郎中瞎蒙抓药，张问远病半好不好的。时来运转，找到一个从松江过来讨生活的正经戏班，捡起胡琴做他的老营生。太平军禁止娱乐，逮到戏子就杀。从兄弟们拉他进太平军开始就再没操起过胡琴，都有些生疏了。好在班主给足练手的时限，就算偶尔跑个调，大老粗们听着热闹也不在乎。

他带着三个小的，给戏班拉弦子扎幡打跳，偶尔也抄写下戏文帮班主调教调教生旦丑。勉强够在这乱世维持生计。

三个小的倒在戏班里如鱼得水，特别翻起跟斗来场场满堂彩。

毛学旺身上的任务比较艰巨。他负责打探太平天国兄弟们的消息。

传来都是坏消息。四面围住的天京危在旦夕。勤王的各路人马，人多力量小，空有优势兵力却都数次败于湘军手下。单靠太平军兄弟们英勇无畏，坚城严守，渐渐挡不住新式火器武装的湘淮军、洋枪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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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倡导禁欲，滥杀，滥设官职。农民的理想激进和偏执。太平天国是性格扭曲和激进人士的乐土。私藏金银，杀。剃发，杀……至于僧尼道士更是望风而逃。

曾国藩在《讨粤匪檄》所写“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掳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反应的也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