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60章 卷土重来xN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阴云密布。

老四可不会郁闷什么：人家街头偶遇碰到帅哥美女，我走路碰到的都是油腻商贾。他深受张问远、毛学旺的影响，掉钱眼里头。抠抠搜搜的怎么过？吃穿住用要钱，出门要钱，洋枪会用废，火药会用没，有钱能办事，没钱翻白眼。市井出来的人，也就是这些见识了。那可叫真知灼见啊！

给大老板送糕点？不是，本来老四也不想的啊！谁能忍大老板显摆他大款，硬塞一包好茶叶。刚好有盒甜腻腻不爱吃的甜糕，趁势就给出去完事呗。

石家兄弟是江南人，喜甜食。这松仁糕送的合口味。兄弟俩就记得这艘“江望焦记”的船。以后有合适的生意顺带着帮衬帮衬。焦丙不知道幸运光环已经笼罩过来了，他还在码头眼巴巴的张望着来往人背货上下船，想着有没有小散客人要带个货。他交了泊船费，还被赶了几次挪位置。这些鸟攘的肮脏货！

小散客人费可为：谁念叨我！害我打喷嚏！

费可为走了周生贵的人情，给他发了个大红包。然后肉痛的分出去六成的利是给上官。哪个黑心上官？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有一样好处，只要费可为走新周的船，货运费打八折。而且他坐船不收费。如今他也算背靠大树乘凉的人。想一想：上线是自己的，批发倒卖的店面是自己的，可是自己呆的地界属于乌程管。好吧！

费可为走通人情之后也和新周绑定在一起。失去了腾挪的力气。他就是一个可怜打工的工具人，说起来性质和佃农有些像。只要劳动有所得，自己乖乖上缴就是了。

所以费可为抓耳挠腮的等到新周的船，然后听说船队要后日才回乌程。这这这……费可为只想早些回小茶馆经营他的小生意。几天不回去不知道小叔子有没有瞎搞出事。上家的这条线不能假别人手，只能自己苦哈哈的来回跑。

真的是小打小闹都翻不出上官的手掌心。就憋屈。

费可为想自己坐船先走，货扔给新周拉倒。可是想来想去又不太放心。这玩意自己不盯着，丢一块也是银子啊！他像猴子一样只顾在码头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但是无可奈何。

小人物的悲伤你们这些见过大世面人只会笑话！

焦丙可没笑话别人的心思。他自己在别人眼里还是个笑话呢。土老帽进城看西洋镜，眼睫毛都是飞起的。瞅谁都像要给他送钱似的。可哪还有人相中你那条破船？

申时不到，老四回来了。看着船上的人摇摇头。这就算交待过了。众人心里都一沉：老二真给弄丢了。老大和小六两个眼睛就红红的，偷偷擦眼角。老三、老五的黑脸也飞上两道赤焰。张问远喃喃说：“终于还是没找到啊！哪天说不准还能在望镇遇上。杜中，刘海，你们在望镇码头留意看看。”

也是，先留个念想。毕竟是失踪。哪天说不定老二会来找到他们。

老四掐了几把自己大腿，痛的脸也红了差点崩不住喊痛。他那点自责也就掩盖下去。

码头匆匆的来了辆骡车，石家兄弟从车子里跳下来，东张西望找那面“焦”记的旗幡。咦？怎么看不见，难道已经走了？兄弟俩相互埋怨着，一个说另一个不是。

买什么劳什子洋货哟，错过了船就只能走陆路。要么再问问有没有到乌程或者禾城的船只？

有船家看他们在打望找船，上来问他们去哪里，有没有货要走。石家兄弟回答他们要去盛镇。路过望镇、禾城的都可以搭船。哪里这么凑巧。这年代古道热肠的也是有的。就有人就告诉他们有家乌程的新周船队今日新到了码头，卸完货等明、后日装完船再回程。要是没有船坐可以搭后日的船。

石家黄是讲究人，答谢了给信的人五文钱。

功夫不负有心人。开船在即，在码头上乱问的焦记水手蔡小巳看见石家兄弟。

蔡小巳赶紧喊他们：“石掌柜！你们今日回去吗？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老四回来之后和他们几个都打了招呼让兄弟几个留意下，石掌柜的兄弟俩可能还会来搭船。所以一看到这两张熟面孔蔡小巳一下认出来。

石家黄记得来时在望镇也是这个焦记船的水手招徕的他们。他和兄弟跟着蔡小巳三转两绕在码头上穿梭，直到偏僻的角落才看到他们要上的船。

一阵寒暄热闹过后，其他人陆续都回船。焦丙让裴勇学着其他船一样，离岸时大喊一声“开船喽！”

董名山拿竹篙撑开船头，裴勇扬帆，焦记这条小船离开租界。他们还得趁着天光赶路去住店，离开太晚了走夜船不安全，容易撞船或者搁浅。

石家兄弟不用和别人一起挤船舱，他们自己聊着吴语。老四挺会来事，他问张问远要来一些纸包里的好茶叶，拿两个陶碗学着讲究人先倒小半碗开水，再放茶叶，最后再冲了两碗茶。石家黄看了看，哈哈一笑。告诉他以后想留住客人得用白瓷茶碗，或者洋人用的玻璃杯泡茶。

“用的起！你们用心做，以后自然用的起！”

白瓷茶碗、玻璃杯都是有价的东西。跑运输比较赚钱。只要不是高价的奢侈品船老大还是消费的起的。

货舱里堆着屠敏五十包棉布，整齐码放成两排。按现代说法算起来四、五立方而已。还可以放好些货呢！趁着现在船舱空间宽敞，老三、老五和小六先把自己平摊在棉布包上。什么也不说了，躺平就是舒服。

石家黄上了船说的还是他们的生意经。他看着焦记船上拉的小半船棉布。石家兄弟就说道起这个棉布的生意。洋人的棉布还有远洋海运费用，为何售价低廉，这其中有什么奥妙？要么是原料、人工、海运运输都便宜，没道理自己这边自产的棉布卖不过洋货棉布。同样的价位，洋货怎么做到的？石家兄弟百思不得其解。

洋人已经工业化生产，各方面都有比较优势。他们生产有职业化的产业工人，专业高效的珍妮织布机，运输有蒸汽机轮船。所有这些洋人可不会告诉其他人：提起你们的裙子和小脚追赶吧！百年屈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论手工业，东方帝国无敌于天下。可惜地大物博的农业国输在坚船利炮工业国枪炮下。裤衩子都输光了。要不是太平军、捻军、小刀会、义和团、北洋水师这些前赴后继的战士们，总部在湿婆东印度公司就是东方帝国的好榜样。国家？不存在的。搓扁了，捏圆了，全看人家手下轻重。打输了割地赔款不提，打赢了仗还要求和……风雨飘摇，凄冷至暗中至少还保存了朝廷、官府还有大部分领土吧！虽说丢了许多性命、领土权益、资源财宝，还保留了些许尊严和体面。后人也只能无数次的以此自慰了。

国门大开，洋人把控通商部和外交，沦为洋货倾销地、鸦片主要消费国的东方帝国百病缠身。环伺周遭的强盗们什么时候第N次卷土重来？踯躅难行，警钟长鸣，积重难返，这是全民族的悲哀。

跑生意的商人们风雨兼程，忙碌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中。国仇家恨没加诸自身，还感受不到老大帝国这艘巨舰正在崩溃肢解，逐渐下沉。感受到民族危机的人有一些奋起抗争，更多的却是逆来顺受。也许这些话一**四年之后说更合适。一八六六年春，同治五年。这艘帝国枯朽巨舰的一切都在嘎吱吱沉重滑落和下坠的轨道上。

石家的黄记绸行主要做客店货生意。也就是细分市场的中档市场份额。太平天国以前经济尚好时候，*“客店货”还供不应求。如今的行情是转到低端消费品“下县货”上。而高端的“广货”因为洋人需求不减反增，一路走高。

孙三喜、杨全两个人眼光毒辣，跑洋人商行商讨今年的生意。他们这是打算搞一票大的。

石家兄弟没打算跟风。他们相对谨慎。他们兄弟俩主要走的**南路，和孙三喜、杨全的西路并不冲突。如果说他们的盘子足够大，石家也不介意借力出海。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

要说营商环境，这时候的店庄讲究“欠货两讫，概不赊欠。”哪里允许客商赊货赊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连赌场里都不兴赊欠，要么去问放高利贷的拿钱呢！反正这年头就没有隔夜的账。不作兴。

说起生意来，创业之初往往都需要启动资金。这个比例一般按照实际投入的一半为佳。也就是说做一百两的生意，得准备好两百两启动资金。那这样许多人都会马上投降了。在现代社会有融资手段，比如说投行这种高大上的资本来源。新兴产业只要概念得当，企划书做的好特别容易融资。

古典时期你若拍着自己的胸毛说，这门生意肯定能赚到京师人口袋里的钞票，你们看雾霾这么大呼吸都困难。卖口罩吧！借个千八百两银子咱们开干，等坐地分钱。百分之一千的钱庄只会拿白眼仁看人。鼻孔出的气都能把你的胸毛烧出胡椒味。可不是消遣掌柜的嘛！这年代的生意，真金白银从口袋里往外掏。有钱人都秉承着“财不外露，闷声发财”的原则，民不与官斗，除非同流合污。

石家上辈几代人累积的财富被太平军劫了大半。现在的家门才刚修好一年半。要说赚钱，两个人肯定没有以前四个人效率高。盛镇这边的绸行去年新开张，东庙、蚕祠、圆明寺各路神仙和城隍都拜了神，捐了钱。修金身，求善缘，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聚大三角。啊？什么大三角？兄弟没什么大理想。能坐稳在平江-杭城-松江这个大三角里，就已经足慰平生了。所以来盛镇落脚，小富即安嘛，何必一定要翻江倒海捅破天？谁知道太平军换个名字会不会卷土重来！

啊！这话不敢说。也就心里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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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行是丝绸贸易活动的主角。最繁盛时盛镇有绸行百余家。早期的绸行专门代外地客商收购绸缎，绸行多半不备资金，仅代客抄买，叫作“抄庄”；后来，一部分绸行自资经营，置办绸货供客户选购，所以称“绸庄”，又名“提庄”。绸行按销售方向可分为三类: 实力最雄厚“广庄”，专门做闽广沿海地区贸易，并转销南洋、印度支那一带；“店货庄”，品种齐全，质量讲究，售价亦高。专销京、津、沪等大城市绸缎庄；“下县庄”专销苏、浙一带中小城市及县、镇、乡。一般实力较差，所售绸缎的质量及价格亦较低。除这三类绸行另外还有专营真丝手帕的“手帕庄”。文中提到的“广货”、“客店货”、“下县货”由此而来。

**清末盛镇的丝行主要从事织造用丝的购销。因为该地区用丝量巨大，本地所产生丝远不能满足需求，故依赖丝行从苏南浙北各处收买。以丝的来源地分，主要有嘉兴、海宁等地的南路丝，震泽、吴兴、德清的西路丝，以及吴县、无锡的北路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