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12章 老道说，有机缘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就没个好天气。

毛学旺挑着货郎担，倒腾些香烛锡箔钱。走路一程，搭船一程，一路向南往太平军逃亡的路线探过去。他和张问远心中还抱着寻找侍王或者辅王的一线希望。当然，能碰到赵永其他几个教头和童子营的少年也是桩大喜事。

可惜没有。

天国烟消云散，人马杳无音讯，胸中空空落落。无处停靠，无处安放。

要说有没有事，毛学旺途中在山道碰到带猪崽子的野猪一家应该算的上有点事。围猎野猪的三个小伙子火枪用的不熟练，没赶上打第二枪，野猪就已经蹿跑了。他们打中的一只公野猪皮厚肉糙的，也就受了点轻伤。猎人们追着野猪一家跑下来。七搞八搞的朝着毛学旺追着屁股撞上来。

毛学旺听到后面声响，回身看到朝他狂冲过来的几头野牲口。他也算反应快，撒腿就躲。幸亏他常年运动，身手保持的很不错。毛学旺一把扔下货郎担，三下就爬上树。野猪一家风驰电掣疯了似的逃走。下了树毛学旺大骂后面跟上来三个打猎的小伙瞎胡闹。害得劳资差点就被野猪踩了。毛学旺和那三个猎人“友好交流”一番，货郎担都没管，加入了围捕队伍。他们沿着野猪一路踩扁撞翻的花花草草，顺藤摸瓜找到野猪一家。

乘着野猪们惊魂初定，哼哧哼哧翻拱食物补充能量的空，悄悄的在必经之路放上捕兽夹。再开枪赶猪，四人合伙终于顺利弄死了一大四小。只跑了一个母野猪，一个小野猪。

三个猎户小伙们兴高采烈，大方的分了只五十多斤的小野猪给他。

毛学旺找回货郎担子。在猎户村里吃饱喝足，带着腌制好的野猪肉才离开。要不是惦记远在乌程的这帮小子，毛学旺都打算将就一下，娶了猎户家的妹子，在当地落地开花。

毛学旺这次寻亲之旅一来一回花了将近四个月时间。一路风餐露宿的，担惊受怕又身心俱疲，他拖着货郎担子回到乌程。挑担赶路累惨了，先回船上大睡两天。

老三看船的这一天毛学旺上的船。小六来轮班，毛学旺一下翻身起来。他摸出一串大钱递给小六让他收好，后面再送到曾家院子。

“这船我明天撑到西圩，翻上岸找人修补。我这剩下这些钱先留着修船用。明天让杜中不用来船上打鱼。昨天刘海下的笼子我已经收了一次放下去，回岸再收一次。”

毛学旺和小六摇着船往湖里走。他们还要拉网捉鱼。运气好的话捞到几尾大货就美了。

一个人摇橹，一个人撒网。茫茫的太湖水面烟波浩渺，远远的飘着其他几艘渔船也正忙着捕鱼。你撒网我撒网大家都撒网，鱼往哪里跑？

毛学旺在太湖撒网捕到最大的鱼有三十多斤。这鱼倒霉，背鳍卡在底网的收边绳子上，愣是挣扎不走。要是在中间的网眼溜达，早就弄破网逃走了。再上几尾这样的大鱼就好了。天父庇佑，赐予我们食物吧！

鱼在水里游，自由自在。游到谁家网里就是谁家的。打鱼需要技术不假，也还是很有运气加成的。至于钓鱼……反正毛学旺知道，养不活自己。

天边的晚霞亮起来，太阳下山摇船回岸。一共网到四十多斤鱼，下的笼子收上来看都是些小鱼小虾。小鱼小虾不要，扔回湖里，留了些虾米等回来晒干炖汤用。

太湖边的船上人家比比皆是，渔民们吃喝拉撒都在船上，也就去卖了鱼回来换些油盐、布匹、棉花和柴炭。生活一如既往，世代交替。

太平军杀死了许多枪船团伙，清军又接着补刀杀死许多枪船团伙。往日来去如风，无恶不作的水上贼寇随着天国造反失败也凋落下来。附带着被圈占的水面、水道通畅起来。原先渔民们划船过一片水面最怕碰到跳帮上船的枪船贼人。渔民敢怒不敢言，乖乖的上缴厘钱和鱼获就是。这些贼人欺男霸女，强取豪夺，一帮恶贯满盈之辈。没一只好鸟！

毛学旺一行人船到乌程，反而遇上了好时候。正是枪船团伙覆灭，后继无人的环节。这枪船横行江南好些年，带来一个意想之外的好处：渔业生态恢复的相当好。渔民们都躲到没有枪船的水域去了，水里的秩序水族们自己说了算。

啥成精成怪的玩意儿也顶不住两脚怪夜以继日，前赴后继的霍霍。那可不是！生态环境再好也挡不住饥饿的两脚怪们断子绝孙，层出不穷的手段。

碳基生物两脚怪铁定是动物界所有动物们最凶残的天敌。这几年时间两脚怪们忙着打生打死自相残杀，不太有时间去管到天上飞的和水里游的活物。太湖里的一众鱼虾蟹鳖，水族重新兴旺。就连水草都丰茂许多。

渔民本来就很朴素很实诚。靠水吃水，滥捕滥捞的，管他可持续。鱼虾不管多少，不管大小，只要渔网捞的动，爷爷孙子一把抓。放在后世没有个禁渔期，别说长江黄河鄱阳湖太湖了，东海南海的龙子龙孙都给你捞干净。大凡飘过来一把水草，肯定也是因为不，能，吃！我们是勤劳的民族！

毛学旺满足了吗？

开玩笑，半天时间几十斤鱼获，不满足还想上天？没看见都撒了几十次网。不是兄弟格局小，实在是肱二头肌乳酸过量了，甩不动这张该死的渔网。

你说钓金枪鱼的能甩几百斤？人家靠的是船钓，得算上这钓鱼船的重量。一个人胳膊腿加起来一百多斤，还钓几百斤的大鱼。想想符合能量守恒吗？符合作用力反作用力吗？不下海喂鱼还能怎么滴。

满足的毛学旺并没有当枪船首领的意图。一个原因是风口刚过去没多久，一个更现实的是没有火枪鸟铳。别往作死的路靠，能不作死就不会死。想一想路子，好像走的有点窄了。

张问远讲起曾家院子隔壁的周生贵。因为捧了漕运大人的臭脚，他都已经拉起一支船队，配了人手和火器做上码头生意。人家要人有人，要枪有枪的，上面还有关系。比不了。

至于要不要投奔一下大老板，现在毛学旺心里也不那么抵触。毕竟效力天国之前他也是活过二十来年的人。天国没了，还得继续活着。造反事业走到头了，那就忙活自己的小日子。就连张问远，那不也醒过味来了？没机会战死在天京，那就带着兄弟们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天擦黑的时候毛学旺拎着条六斤多的鱼来找张问远。路上碰到个披散头发，邋遢高个老道士，非要拉着他算命。豁了颗门牙，这老道说话有点漏风，讲话的时候还会哔出点口水。

“免费算命分文不收。你看看你这一看就是好汉的相貌，老道掐指一算，和你有些缘分。哎，哎！别走啊……”

毛学旺闪躲一下老道的口水，被老道一把勾住脖子，一股酸臭往毛学旺鼻子钻。挺上头的！毛学旺大怒，鱼都扔地上了掀老道的胳膊。一下使劲还没掀动。

不信邪的毛学旺连着甩了好几次，居然没有弄开老道。他心里有点慌。“臭道士你放开！”

老道一松胳膊放开毛学旺，一步让开打个稽首，“无量天尊！”

“我没钱给你。”毛学旺疑惑，随便走走就碰到个臭道士高手，撞邪了吧。关键是想破财消灾身上也没有带铜钱。钱都在船上小六那边，他看着船，还等着毛学旺给他带饭菜回去呢。

“好汉，老道给你算命。分文不要。”

信呢还是不信？毛学旺无奈摊手：“就这条贱命，哪需要算？”

“本道人勘破天机，**不离十。”老家伙还打稽首呢，就差说自己是半仙了。毛学旺嘴巴张合两下，感觉舌头劈叉了不太好用。说不出话怎么办？

“本道人说话算数。一说话，吓死四匹马。”

吓得死马吓不死不知道，你这么瘦都吃什么长这么高的。毛学旺仰着脖子看高个老道，就邋遢。

“本道人吃五谷杂粮，从不乱开戒吃酒。不信你到我山门问师傅。”窝里割草，读心术？！吓人了，这你都能接话。还有你都白胡子一把，你师傅，那可不是要成仙？毛学旺智商下线，就突然很茫然。

老道骨架大，伸出蒲扇大的手抓毛学旺的手爪要看手相。毛学旺哆嗦一下，嗷的一声喊。“你是刘……”后面的话被自己掐了。

“缺心眼啊！”老道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好家伙，一年多没见，怎么脑子都出走了。看来就不该出来找熟人，找到也没用了。

“你你你……”毛学旺真被惊到了，有惊有喜。惊的是眼前这人变化之大，简直惨不忍睹。喜的当然是他乡遇故知的快乐了。

世界这么大，看了也没看到啥，只看到一团黑。跑遍天浙没找到一根毛，回乌程立马碰到一个前队友。早知道就不这么折腾了！走那好远的路，货郎扁担挑断两根，遇到野猪还差点丢性命，更可恨碰到了合适的猎户妹子还没法娶。心塞，一塌糊涂。

“老道问你，要在这地方算命？手相、面相、生辰八字，老道都给你说个明明白白。”

毛学旺没好气，捡起地上的鱼，“臭道士，这里算命黑灯瞎火的看不见。去曾家院子边听戏边算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