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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理会大喊哭冤的武夫秦诺。
姜离的目光，敏锐的锁定在三道气息强大的身影上。
强者。
清一色的三品以上武道强者。
尤其是中间那名浑身上下包裹着黑色斗篷，只露出一双宛如蟒蛇般巨大金色竖瞳的男子。
他体型高大魁梧，身量将近一丈，一身贲张的肌肉，即使在厚重斗篷的掩盖下，依然虬结有型。
那名为“秦诺”的炼体武夫，站在斗篷男的身旁，都显得娇小可人了起来。
姜离忽然想到了前世奥胖跟姚巨人的合影。
“诸位大人！二虎的死，纯属意外，跟我真没半分关系啊！”
秦诺仍在哭喊叫屈。
“噤声！”
林倩兮冷斥一声，几名灰衣捕快会意上前，用布条堵住了秦诺的嘴。
随后，她主动为姐夫介绍道：“这三位大人，乃是奉姐....不对，奉林金衣的调令，特意前来协助本官查案的。”
说完，又对着那三人道：“三位大人，这位是越国的世子殿下，他此番也是.....也是过来帮忙的。”
“原来是林爷的得意夫婿姜世子，久仰！失敬！”
其中那名墨黑色麒麟重铠，背负两柄巨斧，形貌粗犷的络腮胡男子，笑呵呵的拱手道：“在下厉寒山，乃神捕司天刑殿「诏狱堂」首席荣耀行刑官，也是.....”
他一脸献媚的走上前，用内力传音道：“也是林爷最忠实得力的战将！此番接到林爷的朱雀调令，在下可是第一个南下的！「天刑鉴」考核在即，还望世子大人.....多在林爷面前美言几句！厉某愿欠世子殿下一个不得不还的人情！”
姜离不置可否的点头。
他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三品猛男，竟也有如此奴颜谄媚的一面。
官场的评分果然能将人异化啊。
“在下尸九，乃是天刑殿，百草堂，首席金衣仵作，见过世子殿下。”
一名身穿灰麻布袍，体型枯瘦如骷髅，皮肤苍白如纸的男子，面无表情的拱手道。
「竟还是一名四品的术士仵作。」
姜离心中略起惊叹，随即目光锁定在最后那位浑身裹着黑色斗篷，气血强大到爆表的神秘巨人身上。
“吾......”
那遮掩了形貌的神秘巨人，双手抱胸，迟钝而简洁的开口道：“吾乃闲人，见过.....世子。”
“闲人？”
姜离笑道：“民间皆知，我家夫人执掌的天刑殿猛士如云，个个都能独当一面，还能有闲人一说？”
“吾......”那神秘巨人似乎反应极慢，半晌不知所言。
“世子殿下误会了，这位大人....不是咱们天刑殿的，也不归咱林爷管。”厉寒山连忙赔笑道。
“姐夫大人，这位黑衣大人他是......”林倩兮亦是悄无声息的来到姐夫身后，踮起脚尖，附耳道：“他跟姐姐.....是平级。”
“这样啊。”姜离猜出了神秘巨人的身份。
他这些年虽然鲜少离开金陵城所在的越州，但对于江湖、朝堂上的势力格局，却是一直暗中探查着。
神捕司的主体架构，大致分为三殿九堂。
司主叶震渊，共有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名真传弟子，时人并称“京城四大神捕”。
四人在司内官阶相平，互不统属。
其中最强的朱雀神捕林月璃、执掌「天刑殿」，代天罚刑，缉拿重犯。
白虎、玄武两名神捕，则是分别掌管「玄机殿」、「镇邪殿」。
只有那位青龙神捕，至今没有几人知道他的真实相貌、来历，以及在神捕司担任何职。
单论神秘程度，快能跟他姜修罗媲美了。
「这货不会真是一头龙吧？」
姜离看着对方那煞气逼人的金色竖瞳，不由得脑洞大开。
冷肃的气氛下。
面无表情，仿若白无常般的金衣仵作尸九开口道：
“总旗大人，在下已为死者熊二虎作过周密的勘验了，详尽的尸格在此。”
他双手恭敬的将一本泛黄的图册奉上。
“不必了，在场没有外人，劳烦仵作将报告念出来，大家一同讨论讨论，此外——”
林倩兮摆了摆手，一脸谦逊的道：“尸仵作，您是前辈，官阶又在我之上，这声大人，倩兮可担当不起。”
“林二爷，您担得起！”行刑官厉寒山笑道：“我等奉大林爷朱雀令调遣，进驻金陵分衙，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一切都当听从您的命令呢。”
“是的是的！厉大人说得正是！此刻，咱们都是林二爷的部下！”那表情僵冷的尸九，也是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姜离懒得听这些官场马屁，兀自蹲下身，摸出太乙玄针，便要亲自验尸。
“世子碰不得！”
尸九脸色一沉，上前阻止。
“无妨。”林倩兮连忙道：“尸仵作，您先将尸检结论公布一下吧。”
“遵命。”
尸九拱了拱手，摊开尸格，正色道：“死者熊二虎的太阳穴青筋呈牛角状暴突，血液粘稠如浆，心脏碎裂呈莲花之状，手太阴肺经亦是多处断裂，全然符合《蛮牛易筋功》走火入魔特征。”
“很明显，亡者为了在武安县的《肌霸争锋赛》上，让肌肉呈现出拉丝干瘪，青筋盘亘的极限状态，过度运转《蛮牛易筋功》，致心脉过载爆裂身亡。”
“你说这些横练武夫图什么啊。”一旁的厉寒山叹息道：“武道的修炼途径浩如烟海，条条通大道，就非得走这种损耗阳寿，逆天而行的极端死路？哎，真是练块头不练脑儿。”
这话说完，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对着那名岿然不动的黑衣巨人道：“大人，我.....小的没有针对您的意思啊！大家有目共睹，炼体这条道，唯独您可以走，还可以走得很远很宽！”
黑衣巨人摆了摆手，似乎不以为意。
林倩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那被众捕快压倒在地的秦诺，“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冤！小人太冤了！”
随着口中布条被扯出，秦诺仰天大嚎，强壮的背肌，盘亘而起，仿若一头狰狞的肌肉公牛。
他咬牙切齿道：“正如这位仵作大人所言！二虎他.....正是逆练《蛮牛易筋功》暴毙而亡！事实上，近几年在咱们的横炼圈子里，大家为了大赛夺魁，呈现出最完美的肌肉状态，赛前都会铆足劲儿，拼命过载一遍《蛮牛功》！这期间，出现暴体而亡的情况.....也纯属正常的个体现象！”
“个体现象？”
林倩兮冷声道：“近一月之内，单单只是越州、武安州二州，便已经二十七例了，这也算个体？以往你们圈子都这般死人的话，你们这群暴露癖炼体狂，恐怕早已死绝了吧。”
哇，倩兮这软妹子，攻击性这么强的么？
姜离有些诧异。
一旁的厉寒山冷声道：“熊二虎暴毙之前，身边只有你一人，所以，你与死者到底是何关系？”
“我、我是他的教习！曾经拿下过去年的肌霸大赛第二名榜眼！”秦诺大声道：“是二虎聘请我指导他淬炼形体.....冲刺本次肌霸大赛冠军！”
“你可有给他提供什么.....古怪的丹药？”林总旗问道。
“断然没有啊，大人！”秦诺瞪圆铜铃般的眼睛，一脸冤枉：“小人早就说过了！我崇尚自然炼体！跟他们那群整日嗑药的药罐子可不一样！”
说着，竟是抬起粗壮的手臂，展示起自己的肱二头肌。
看着那扭曲夸张的肌肉疙瘩，林倩兮小脸厌恶的将脸瞥向一边，冷斥道：“快放下！”
“是！”
秦诺乖乖垂下手臂，又道：“诸位大人，你们都是实力高绝的武者，应当也知道，逆练蛮牛功，凶险异常，临赛暴毙那更是人之常情，咱们圈子里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呢，近一个月.....死的人多，也不过是大家运气差了一点点而已。”
“所以，几位大人，小的能走了么？”
见众官吏面面相觑，没有回话。
他竟是朝着门口爬去。
“你不能走。”
一道清越冷厉的青年男声传来。
众人微微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说话之人，竟是那位大林爷的夫君，‘纨绔盛名’在外的越王世子！
“秦诺，你的身体都变成生化炼蛊场了，还有脸说没打药？”
姜离好笑道：“也亏得你小子天赋异禀，耐药性好，才活到了现在，熊二虎就没这么幸运了。”
“你......”
秦诺虎躯一颤，胖脸涨得通红：“世子大人！你可不能毁谤我啊！我秦诺平日修炼除了服用一些寻常武夫的炼体丹、活血散之外，断然不会借助任何外物！抛开修为不论，纯天然的炼体成就，我乃是天花板的存在了！”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尸体，咬牙道：“其实二虎他.....也不赖！他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是吗。”
姜离挑了挑眉，拿出了银针：“林总旗，可否让本世子重新验一下尸？”
回想起姐夫在车上跟自己说的话，林倩兮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有劳姐夫.....世子了！”
“不可！”
一旁的尸九站了出来，苍白的脸，愈发铁青了：“这死者的亡体，我已周密勘验过，尸格都已录好！世子殿下现在要求重验，岂非......是在质疑我这个金衣仵作的吃饭本领？”
“本世子不通武道，专擅针法。”
姜离看向正望着自己的二姨子：“林大人，你怎么说。”
“我......”
林倩兮抿了抿唇，美眸如炬道：“本官以神捕司金陵分衙总旗，江南道监察使的身份下令——重新验尸！”
.......
.......
虽说是第一次验尸。
但幼年在越王宫从神医黑虎真人那里习来的基本功实在过于硬核。
再搭配上天阶的医道宝典《太乙岐黄针道》，很快，对于死者真正的死因，姜师傅便有了眉目。
“刺啦。”
随着银针刺入死者熊二虎高高隆起的胸大肌筋膜。
针尖渗出紫黑黏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蟒鳞纹状。
“尸仵作，你可知这是什么？”
姜离俊眸回斜，看向一旁已然露出惊骇之状的尸九。
“这好似是......魔龙肌增丹的丹液？”尸九上前一步，颤声道：“这魔龙丹可不小，竟能浓缩至此？”
“不错，正是能麻痹痛觉神经，强行增生肌肉膂力的魔龙丹。”
“不过别急，还有呢。”
再全场愕然的注视下，姜师傅继续运转针道心法，将银针刺入死者心脏碎片。
嗤。
随着烧灼皮肉的声音传来，银针通体变得赤红，表面凝结出结晶。
“这是什么丹的结晶，曾不慎误入过魔道的尸仵作，应该也很熟悉吧？”
“这、这是魔门的睚眦嗜血丹，是能够以杀戮**，掩盖痛感的邪丹！”尸仵作再次敬业的报出了菜名。
“是了。”姜离目光深邃的看向二姨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大人曾经告诉过我，这个月第一桩血案，便是太行镖局的总镖头陈武德擂台发狂，屠杀观赛的百姓。”
“所以，诸位可以往这方面，大胆的深想一下了。”
说着，又将银针分别刺入死者的肝叶、髌骨、后脑、跟腱末端.....
一个个邪丹的丹渣，再次被提炼了出来。
“狻猊焚心丹、狴犴铁躯丹、负屃蚀脑丹、螭吻噬脉丹、蒲牢震山丹.....”
尸九惨白的脸不断抽搐着，心头的震惊已是无以复加：“这些全是魔道邪修惯用的邪丹啊！！！”
“这些丹药的名字好生奇怪......”林倩兮美眸惊骇，喃喃出声。
“听过龙生九子么？这些邪丹的名字正是以九位龙子命名的，这九龙拉棺之力融于一体，别说熊二虎这区区六品武夫了，便是二品炼体宗师，也不一定承受得了啊......”
姜离摆了摆手，又道：“其实，尸仵作，这并不全然怪你。”
“制造这九龙毒丹的真凶，以特制蛊虫植入死者筋脉，使其呈现《蛮牛易筋功》走火入魔的典型症状。”
“而这种蛊虫分泌的「蚀脉酸」可腐蚀手太阴肺经，伪造内力逆冲的假性损伤。”
“近日那二十六例血案，应当都是这个死法。”
“呐，就是这个。”姜离在死者丹田处提取了一些紫黑色蛊液，展示给众人。
“世子殿下，你的意思是.....幕后真凶是术士？”厉寒山惊诧道。
“是术士......”尸九双拳紧攥，咬牙道：“还是颇为高明的巫蛊术士！并且，能酿造这么多惨案.....绝非只是一人！”
说罢，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这位金衣仵作竟是对着年轻的世子殿下躬身一拜，并从怀里拿出一本图册递了过去：“世子殿下！在下彻底心服口服了！按咱们仵作行当的规矩，咱们的比试，我落败了，这本我毕身心血作成的《洗冤录》，交给您！”
“别。”
姜离摆了摆手：“本世子可没有跟你比试什么，我之所以下场献丑，不过是为了帮我家倩兮妹子而已。”
“多谢世子....相助。”诸多同僚前辈在场，林二小姐强行镇定心神，拱手道。
此刻，众人的目光皆是聚集在那唯一的现场证人秦诺的身上。
“这、这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如此啊！”
秦诺也是神色崩溃，双眸血红，魁梧健壮的身躯，顿时瘫倒在地。
“你不会现在还嘴硬自己是自然炼体吧？”
姜离似笑非笑。
“我当然是自然炼体啊！纯天然啊！”
秦诺嘴硬的说着，随后又神色痛苦的低下头，仿若呓语般，喃喃道：“可、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注射了九龙蛊丹都没事，二虎他.....他偏就承受不住了呢.....”
“你这狗贼！你承认熊二虎体内的邪丹是你的了？”
厉寒山大喝一声，背上两柄血色利斧砰然而出：“这九龙邪丹到底是谁给你的！速速招来！”
“否则——在诸位大人的见证下，本官现在便可以天刑殿首席执行官的名义，对你处以斩刑！”
“我.....我刚才承认了么？”
秦诺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色，随后又仿佛自言自语的道：“嗯，我可能说过吧.....”
“不，我说过.....不可能！我没有服用邪丹！二虎他也没有！”
他这番自我矛盾的胡言乱语，顿时让众人一头雾水。
“不必费劲了。”
姜离道：“看到此人颅顶上那个尖尖了么？那是“负屃蚀脑丹”残留的控魂菌丝孢子，他每次想要说出真相时，尖尖里的控魂孢子便会起效，使他自我驳斥。换言之.....”
“现在的他，已然是一只扭曲硕大的人形蛊虫，颅顶的尖尖才是本体。”
“不！世子！诸位大人！小人没有被控制！我、我知道幕后真凶是谁！”
仿佛天降灵光般，秦诺迷惘的眸子，陡然睁大：“这些邪丹包括肌霸大赛都......都是.....”
啪！
他的头颅砰然炸开。
冲天而起的血雾中，一只腹生八爪，通体透明的蛊虫，从他颅顶飞溅而出，爬行了几步，随即“啪”的爆开，化为一滩墨绿色的浊液。
姜离心中感慨。
像。
太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