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二人也知道,一名完全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绝对不可能凭借着柴刀破开一名龙吟境修士的护体罡气,并且毫无阻碍地斩下对方的头。
但他们的的确确感受不到闻潮生身上的任何修为。
邹枸起身面向闻潮生,他身上气势渐渐弥散出来,要更甚于宫椿,眼角嵌着的鱼尾纹因为眸子的微眯而变得愈深。
见他似乎有要出手的意思,闻潮生目光缓缓侧移,手里的柴刀也微微偏转过角度,他跟阿水不同,没有在战场上经历过血与火的磨砺,因此第一次面对多个敌人的时候,一定会捉襟见肘。
不过如果要拼命的话,这个问题就有了一个不一定够好、但够直接的解决办法。
——谁先杀他,他先杀谁。
“邹兄……且让我来!”
宫椿这时竟然开口,主动帮助闻潮生解决了这个难题。
邹枸与闻潮生同时看向了他,宫椿此时已然从先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再次与闻潮生对视时,眸子里全是针锋相对与羞恼过后酝酿而成的忿怒。
他仍是不信,不信闻潮生一个完全没有修为的人挡得住他这名龙吟境的修士,邹枸望着宫椿,心知今日他若是不亲自了结这桩恩怨,日后回去怕是会成心结,便摁捺下了内心的杀意,退至一旁。
“好,椿弟小心,此子身上颇有古怪。”
宫椿微微点头,缓缓往前一步,冷冷对着闻潮生道:
“小子,我不管你到底有何毛病,但你敢对我们动手,还杀了晁兄,今日说什么也不能放你活着从这里离开!”
他在那边自顾自地放着狠话,但闻潮生的注意力却在邹枸的身上,他一直在观察着此人,三人里,邹枸似乎是修为最深的那位,方才身上散发的气息也最让闻潮生感到不安。
在确认邹枸暂时没有出手的意图后,闻潮生毫不犹豫地对着宫椿挥刀了。
这柄柴刀是闻潮生从外面的小雪中带来的,它理应很冷,便是沾着一名龙吟境修士的热血,也难褪去上面的霜寒。
至少闻潮生无法从柴刀刀柄上感受到丝毫的温度。
那是一柄复仇之刀。
如果可能,闻潮生此生都不愿拿起这样的刀。
因为复仇,往往也意味着失去。
闻潮生不是不能接受狗爷的离开——或是他某天醒来,发现狗爷长眠于自己的窝中;或是某天狗爷坐在县南的荒丘上,魂魄随着它的眼神去寻找追随它的主人……但唯独,他不能接受狗爷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面对这平平无奇的一刀,宫椿冷笑一声,心道到底是个没有修为的凡夫俗子,这样僵硬且慢的一刀,怎么可能伤到一名有准备的龙吟境修士?
他不躲不避,双掌如大磐一般,稳稳一合,在微妙的瞬间夹住了闻潮生劈来的柴刀。
巨大的阻力让柴刀无法再寸进半分。
“愚昧,今日便让你知道,何为龙吟之境。”
宫椿嘴角一扬,露出瘆人的笑容,丹海神力游走于他的经脉各处,原本两条纤细的胳膊,忽地肌肉鼓胀了许多,掌间隐有热气上浮,掌面通红,似乎要将这柄柴刀拧碎!
便是此刻,一抹晶莹的雪花不知从何处飞来,如蝶悠扬,摇摇欲坠,于二人视线交错之间落下。
见到这片轻盈雪花,宫椿脸上出现了一抹极为浅淡的僵硬,瞳孔往先前余光处偏移了一下,这个微小的动作意味着宫椿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门窗紧闭的房间内不该出现这样一片冰冷雪花。
程峰的宅子虽旧,但遮风避雪还是没有问题,否则修为尽废的他也不可能会活到现在。
所以,这片雪花从何处来?
许多杂念纠缠不休,在宫椿的脑海里交织成团,便是这短暂的时间里,飘扬的雪花忽然改变飘忽的线路,落在了他的左臂上。
单薄的衣服并没有挡下这片雪花传来的透骨清寒,宫椿也不曾想过,一片雪花竟然可以冷到这样的地步,随着它在自己手臂的青衫之外暂歇,宫椿竟忽然感觉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场茫茫的浩瀚大雪中。
他打了个哆嗦,望着手臂上不曾消融的那片雪,宫椿意识到,他的身体已经被冻僵了。
生命的温度正被那一片极容易被忽略的雪花汲走,此时,闻潮生同样没有温度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那夜我盘坐于雪中,被雪活活冻成了冰雕,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悟到,现在看来,我好像还是悟到一点。”
“吕先生的‘漫天雪’我是学不会了,但这一片偷来的雪花,正好用来为狗爷复仇。”
宫椿凝视着对面闻潮生的眼,他忽然察觉到了死亡正在逐渐逼近,身体本能在一霎之间做出回应,真力自丹海潺潺而出,流经浑身经脉,每过一处开合的穴窍,便激发并裹走其深处的潜能,如无数水滴汇聚成了一条小流,小流又汇聚成了溪水、河流……
这些真力终究融于他的双掌之间,他双掌摒开,掌心向上,左收右揽,一掌击出时,真力竟在空旷房间里击出浪声!
儒术——天在水!
这一着,他在阑干阁内已经潜练了无数次,他也自觉自己足够警惕,反应够快,闻潮生就在他的面前,但凡中招,五脏俱灭,绝无活路!
但他还是慢了一点。
不是他的招式慢,而是那片雪已经在他的左臂处,所以闻潮生的剑便在他的左臂处。
他击出的那一掌,又恰巧是左掌。
‘天在水’用出的那一刻,也是宫椿左臂断裂的那一刻。
鲜血为苍白的雪花点缀了殷红之色,从宫椿左臂处蔓延,接着,他忽觉臂间一凉,便见自己击出的手臂骤然断碎,热血如激浪顺着丹海之力游走而涌出,在宫椿没反应过来时,已然抽空了他的力量,而闻潮生的柴刀,也已经趁着这个小小间隙斜劈向他的脖颈!
这一刀,闻潮生同样也演练了无数次。
青石板上,永字八解。
“竖子尔敢!”
不远处观战的邹枸面色骤变,他悍然出手,要拦下闻潮生这出人意料的一刀!
可他低估了闻潮生杀死宫椿的决心,低估了闻潮生这个压根儿看不出任何修为的人。
人已动,却是刀先至。
宫椿错愕的眼神还未凝固,便被闻潮生斜着斩下头颅!
PS:晚安。
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