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这玉玺怎么丢的,皇宫大内翻了个遍都没个踪影,太祖震怒,杀一大批宫女内侍,也无济于事呐,不多久,太祖病重,眼看储君之位尚空悬,国岂可无君!于是留了遗诏,寻回国玺之人为国君,要满朝文武尽心辅佐,然后就撒手人寰了。”
楼内东南角一张八仙桌围坐四个人,商人打扮,一面磕着瓜子一面漫不经心地看看靠窗的那一男一女。
“玉玺寻不寻得回来尚未可知,国却不可一日无君。太祖皇子众多,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满朝文武依长幼嫡庶,拥护大皇子登基。大皇子践祚前有言,只是暂摄国政,若有其他皇子寻得国玺必然遵先帝遗命,退位相让。”
东南角那四人脸色微变,其中一个欲起身,被为首那个按下。
老头摸着长须含笑说:“若只是如此,也算不得什么秘辛。民间更有传闻,三皇子之后寻得国玺,携国玺入京面见做了天子的大皇子,孰料天子贪图帝位,哪里肯让,反将三皇子杀害,对外称其暴毙,掩人耳目。”
老头放低了声音:“最诡异的什么,那枚失而复得的国玺被三皇子带入宫内,天子再去取时,那玉玺竟再度不翼而飞……”
楼里的看客惊震,窃窃私语。
”东南角里有一人恨声说,“此等反民,合该抓起来,下狱凌迟,抄家灭族。”
为首那人冷冷看他:“记着自己来干什么的,为一个市井小民暴露身份、打草惊蛇不值当,”
他目光轻轻落向窗边那一男一女,“盯紧了该盯的人,及时传消息回京就好。”
这厢柳怀盛听得目瞪口呆:“那国玺呢,最后去了哪儿?”
宁姚道:“都说了是故事,自然怎么玄乎怎么编了,兴许就在天子手中,只是对外谎称丢了。”
柳怀盛若有所思点点头。
约莫是酉正时分,晚霞漫天,斜阳将坠,马上要入夜了。
南窗下的女子喊了小二添茶,一只紫砂壶装了一肚子碧螺春换上去。
女子探手摸了摸壶身,浅声一笑,媚眼如丝看向店小二:“我要的是热茶,你这茶水是温的。”
店小二哈着腰:“客官说笑了,这茶是刚沏的,还着冒热气呢,怎么会是温的呢?”
女子执起紫砂壶,缓缓斟了一盏,腕上银铃叮当作响:“且不说这茶是温是烫,贵店这茶不干净。”
看出来了,这是来找茬的。
“如何不干净,”
店小二拧眉,冷脸道:“姑娘若来听书喝茶赏风楼敬姑娘为上宾,姑娘若来寻衅滋事,我赏风楼也不是吃素的。”
他声音陡地抬高,满楼的人都望过去。
女子衣袖一扬,掠过茶盏,扭身看着店小二:“你这茶里有毒。”
“胡说!”
店小二怒目喝一声。
女子冷酷一笑,扬手将一盏茶泼在他脸上。
店小二脸上立即一阵剧烈的灼痛,他倒在地上捂着脸痛呼,脸上皮肉竟被那一盏茶腐得血肉模糊。
女子阴戾一笑,再执起紫砂壶斟了盏茶,送至唇边浅啜一口。
满楼的宾客愕然,对面那黑衣男子却眼皮都未抬,只沉声道:“游魅,办正事。”
宁姚盯着那女子,紧了紧手中的剑。
柳怀盛、楚清璃同她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沉肃。
游魅起身,婀娜地走向那说书的老头,倚着条案勾唇问他:“老头,你这故事哪儿听来的?”
说书先生吓得嘴唇发抖:“听、听别人说、说的……这一片儿说书人都、都知道……”
游魅略挑眉,不甚满意,探手伸向他,腕上银铃一阵脆响。
不料一剑斜刺而来,她一缩手,让开这一剑。
再回眸一看,不过是个半大的丫头,竟也敢多管闲事,提剑拦在她面前。
“不知死活。”
她狠酷一笑,扬袖一挥,一只青花瓷杯狠狠飞了出去。
宁姚斩碎瓷杯,四分五裂的瓷片狠狠嵌入柳木桌椅之中。
满楼的人都跑光了,连同那个干瘦的说书先生,也贴着墙悄悄自楼梯下去。
游魅一眼觑见,正欲抬手两根银针废了他双腿,不曾想一根长鞭破风而至,她一闪,那两根银针堪堪偏两寸,钉入说书先生身旁的墙上,吓得人连滚带爬地摔下楼梯。
楚清璃手执长鞭在宁姚身侧站定,柳怀盛也随手摸了一根棍子,权作长枪。
他们是不求扬名立万,但这点锄强扶弱的胆魄与侠气却不能没有。
游魅眯眼,神色轻蔑地看着对面三个小鬼:“又来两个不知死活的。”
“阁下一身毒功,只会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吗?”
“先顾你自己吧。”
游魅甩袖跃向三人,掌中一道劲气打出,掌风横扫,威力强横。
三人闪身躲开,身后一套桌椅碎裂一地,宁姚、柳怀盛和楚清璃几乎同时上前。
一剑直取她胸口,被一掌挡开,宁姚后退几步才堪堪化去那一掌的劲力。
游魅再一回身,捏住楚清璃甩来的长鞭,飞身一脚踏在柳怀盛手中长棍之上。
柳怀盛跌坐在地,游魅暗运掌力一抖鞭梢,楚清璃腕上吃痛,长鞭瞬间脱手。
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茶楼东南角那四人立在墙边,其中一个络腮胡的认出他们的招式,压低了声音道:“是龙泉剑宗的。”
“要出手吗?”另一人问。
为首的冷冷瞥一眼窗下依旧垂眸饮茶的男子:“不必,盯紧这两只鬼即可。”
游魅扬眉哼笑:“原来是龙泉弟子,可惜火候差太远了。”
宁姚咬唇,提剑再上前去,一把长剑迅疾如风,剑光寒凉。
连劈四五剑出去,追风逐电,招招被游魅掌风推开,她咬牙,提一口气再连刺三剑,一剑快似一剑,于游魅抬掌格挡之际觑个空隙,骤然转腕,一剑直取她胸口。
游魅一捻柳腰后仰下去,步法一滑,一掌从侧面拍出,掌风正中宁姚胸前。
宁姚摔了出去,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喉头涌起腥甜来。
她只紧紧盯着游魅,眸光狠决像是孤注一掷的搏命之徒,没有名门正派的清正从容,反像是满身暴戾杀戮的杀手。
柳怀盛抡起长棍冲了上去,使得是正儿八经的枪法,强劲刚猛,密不透风。
游魅身形迅捷,掌力深厚,柳怀盛手中长棍竟无法近身,一个晃神,一记掌风扫来,柳怀盛匆匆闪身,左肩仍旧被打中,霎时被击飞出去,歪倒在地。
楚清璃一跃而起,一记长鞭俯抽下来,游魅蹙眉,掌中暗暗加了三成劲力直直迎了上去。
楚清璃躲闪不及,被此一掌瞬时击飞,自二楼破窗摔出,重重摔到茶楼外面。
他们功法天差地别,碾上这一身血肉都撼动不了她分毫。
“花拳绣腿,”
游魅走到宁姚身前,踢了踢她手中的剑,轻蔑道:“剑宗,也只温如玉算个人物,凭你这两下子也敢多管闲事,找死。”
宁姚骤然跃起,一剑飞速刺出,游魅料定她内伤严重,不想竟仍有一击之力,一时惊怔,仓惶退了两步。
“你不配提家师名讳。”
宁姚强忍着心口疼痛,提剑伫立,眸光沉毅如寒潭,她周身尽是一往无前的气度。
无论身前是巍巍高山还是万丈深渊,一如当日大会心中浩慨,誓志来日夺魁的意气决绝。
宁姚向前,递出一剑。
“宁姚!”
柳怀盛脱口唤道,他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再打下去就是自寻死路。
游魅阴恻恻一笑:“本想留你性命,是你自己找死。”她抬掌迎去。
两人身法迅疾,一袭红衣伴一道银亮剑光纠缠厮杀,宁姚内伤在前,心口一窒,被掌风打中,摔倒一旁。
柳怀盛撑着长棍站立,还欲上去搏杀,不料肩膀被一把按住——是宁姚。
她满身狼狈,一身月白的衣衫沾满了鲜血尘垢,提剑站立,手背擦去唇角的血,眸底竟有一丝癫狂的痛快淋漓。
浑身骨肉要碎开一样的疼,咬牙举剑再刺去,一招一式迅疾如电,却始终无法刺破她厚重绵密滴水不漏的掌风。
宁姚心中急躁,一个旋身用尽全力刺出一剑,直指游魅心口,却堪堪停在两寸远的地方,无法再进一步。
游魅右掌悬在剑尖上方,以强横内功轻易制住那柄剑。
宁姚手握剑柄,动弹不得,进不得分毫,也退不得半步。
她额前微微沁汗,仿佛一瞬回到那天,那样的无能为力,一箭飞来竟只能阖目等死。
还有宸寒殿无数的日夜,她一人一剑清寒孤寂,一年参不破如何凝气。
宁姚死死咬牙,紧握剑柄不肯松手,纵然剑法飘逸灵动,也脱不出游魅掌风桎梏。
也在这时忽然想起,温如玉击碎那个人沉幽玄铁刀身的一招惊月。
彼时风雷惊扰,剑气漫溢……
宁姚心念陡转,醍醐灌顶般,察觉到一股气息于体内静静淌动,一夕如冬季蛰伏已久的冰河解冻。
她尝试运用此气息御剑,手腕一转,剑尖一道剑气横扫,游魅匆忙闪身,衣袖竟被划破,身后一条长凳也被劈作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