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澜 第七十九回 浪心

第七十九回 浪心

今日海上风平浪静，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几只海鸟低飞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远处的地平线上，两艘黑色的帆船正缓缓航行，仿佛与这片宁静的海景融为一体。

在吉川的船上，吉川刚送走唐义，便独自站在甲板上，任由海风拂过面颊，带来一丝难得的平静。这时，一名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他头发稀疏，面部沧桑，灰白的胡须略显杂乱，他身穿一件朴素的和服，腰间挂着一把肋差，体型偏胖，透着一股沉稳的智者气质。

吉川与中年男子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中年男子率先开口，用倭话说道：“我们刚刚袭击了赤鬼众的船，打捞完了就得尽快离开这片海域”。

吉川神色凝重，点头回应：“先生说得对。赤鬼众都是亡命之徒，我们不可久留。让他们加快打捞速度，即刻启程”。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眉头微皱，低声问道：“那被抓起来的鬼牙组组长，要怎么处置？”。

吉川目光一沉，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先生不用担心，我一会去看看他”。

中年男子点点头，拍了拍吉川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小心些，那家伙可不是善茬，而且你前不久才刚刚被冥王组的人打成重伤...”。

吉川听罢，看了看身上缠着的白布，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放心，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赤鬼众打交道了，我自有分寸”。

说完，吉川转身朝船舱走去，脚步声在甲板上回荡，渐渐消失在船舱深处。中年男子站在甲板上，望着吉川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抬头望向远方，眼中流露出一丝忧虑。

唐义吃过饭菜，便打算来到甲板上透透气。刚踏上甲板，迎面便撞见了那名刚刚与吉川在一起的中年男人。唐义并不认识对方，便没有太在意，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准备绕过他。

这时，中年男人却停下了脚步，目光直直地盯着唐义，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唐义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决定主动打破沉默，便抱拳作揖，用不知对不对的倭话结结巴巴地说道：“额……在下……唐……义……”。

没想到，中年男人却用一口流利的中原话打断了他：“我知道，吉川跟我提起过你”。

唐义一愣，随即露出惊讶的神情：“你……中原话说得很好！莫非你也是汉人？”。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深沉：“我是倭人，不过学了很多年中原话。我叫雾隼十藏，是隐蛟丸的航海士”。

唐义听罢，心中不禁对眼前这个倭人多了几分好奇。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雾隼，发现他的神情中似乎藏着许多未言的秘密。这时，雾隼又开口道：“吉川说他之前游历中原时，遇到了你，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剑客”。

唐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谦虚地回应道：“过奖了！我不过只是学了些皮毛罢了”。

雾隼听罢，目光转向远处的海平面，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每当吉川谈到你的时候，都很认真，这孩子，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此话一出，唐义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好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雾隼先生……冒昧问一下，吉川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雾隼沉默了片刻，似乎并不想多说。他转过身，率先走在前面，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只是淡淡地说道：“请随我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唐义有些奇怪，不明白雾隼的用意，但他还是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甲板走向船舱深处。船舱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香和海水的气息。

很快，雾隼缓步走到一处门前，抬手将墙上的灯盏点燃。昏黄的灯火在风中摇曳，映照出他冷峻的面容。

雾隼推开门走了进去，唐义紧随其后，踏入房间时，他的目光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四壁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护具和服饰，每一件都仿佛尘封了许久。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摆在房间正中央的那副倭人武士铠甲。

那铠甲通体漆黑，表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仿佛一条盘踞的黑龙。铠甲的肩甲上镶嵌着一枚残缺的家纹，虽然已经褪色，但仍能看出昔日的威严。铠甲的姿态挺拔，仿佛它的主人依然屹立不倒，但胸甲上那道深深的裂痕，却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惨烈的过往。

“雾隼先生，这是……”唐义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他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铠甲。

雾隼站在铠甲前，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深沉而惋惜。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这些……都是吉川曾经的东西”。

唐义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吉川居然有这般甲胄，他究竟是什么人？”。

雾隼的目光依旧凝视着铠甲，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的过去。他低沉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很久以前……吉川原本不是这海上的海贼，而是倭国大名北条家的武士”。

“武士……？”唐义有些不解，他对倭国的武士文化知之甚少。

雾隼点点头，继续道：“吉川曾经是个强大的武士，为北条大名立下赫赫战功。他的剑术无人能敌，忠诚更是无人质疑。直到有一次……”。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那一次，他奉命执行一项任务，而这项任务，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唐义追问道：“这是什么样的任务？”。

“那一次，北条大名与敌对大名之间的战争刚刚结束，北条大名便派吉川前去剿灭敌对大名的最后据点”雾隼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缓慢，“但是吉川发现……北条大名真正的目的，是让他去追捕那些逃难的平民。因为在这些平民中，混入了正在逃亡的敌对大名少主。而北条大名的命令是——将所有人尽数杀光，一个不留”。

唐义听到这里，瞳孔猛然收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雾隼继续说道：“最终，吉川选择了违背命令。他不愿伤及无辜，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那名年幼的少主。然而这一举动让他被北条家视为叛徒。他不仅被剥夺了武士的身份，他的家族也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连他最心爱的妹妹……也在那场灾难中惨死”。

唐义听得心惊肉跳，喉咙发紧，低声问道：“那后来呢？”。

雾隼的目光变得深邃，说道：“后来，他为了复仇，只身一人闯入北条大名的城中，展开了一场血战。他亲手杀死了北条大名，但也因此身受重伤，几乎丧命。在他逃出城后，倒在荒野中奄奄一息时，被我救下。从此，他隐姓埋名，与我一同来到了海上，成为了一名海贼”。

唐义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吉川竟然有着如此悲惨的经历……”。

这时，雾隼从架子上拿起一把剑，递给唐义。唐义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龙蛇剑，连忙接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感激道：“雾隼先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找回我的剑……”。

雾隼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你该好好感谢吉川。他说……剑是一个人的灵魂，尤其是对于你们这样的剑客来说，失去了剑，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

说完，雾隼便转身走出门外，只留唐义在屋中，神情复杂。

唐义回到甲板上，清凉的海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咸涩的气息，令他心旷神怡。他正舒展着筋骨，忽然看到柳玲香正搀扶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孙洛嫣。

孙洛嫣此时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紫，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她的步伐虚浮，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有些勉强。唐义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拱手作揖道：“孙姑娘，你醒了！身体可好些了？”。

孙洛嫣抬起头，看到唐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唐……公子？你怎么会在此？”。

唐义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说道：“说来话长。当初在观海镇时，听风姑娘说你被海寇掳上了船，我便立刻追了上来。没想到半路那贼船被吉川袭击，我也被一起带到了这里”。

孙洛嫣听罢，眼中浮现出感激之色，她勉强站直身子，向唐义行了一礼，声音虚弱道：“多谢……唐公子为我如此奔波。刚刚我也听柳姑娘说了，唐公子为了救我，险些丧命……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唐义连忙摆手，语气轻松却坚定：“哎，孙姑娘不必客气。若我不来相救，那些海寇指不定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我岂能袖手旁观？”。

孙洛嫣看着他，眼中泛起一丝泪光，低声道：“唐公子……”。

这时，柳玲香打断二人说话，微笑着对唐义说道：“好了，唐公子，船中还有些内务需要处理，而孙姑娘现在需要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否劳烦你带着她走走？”。

唐义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嗯！交给我吧！孙姑娘，我们走吧”。

孙洛嫣微微点头，声音轻柔：“有劳唐公子了”。

说罢，唐义小心翼翼地扶着孙洛嫣，带着她缓缓向甲板另一侧走去。

天色渐渐落入黄昏，在吉川船上的牢房中，阿市被粗麻绳紧紧绑住双手，靠坐在潮湿的墙角。他一脸不屑，眼神中透着几分嘲讽，仿佛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吉川缓步走到牢门前，打开牢门后便走了进去，目光冷峻地注视着阿市。阿市抬起头，见到吉川，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沉默片刻。

“呦，我还以为没有人来看我了呢”阿市用倭话开口，语气中带着戏谑。

吉川眼神冷漠，语气如冰：“你快死了，还能笑得出来？”。

阿市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不减：“喂喂，你这家伙，别这么严肃嘛。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何必这么在意？”。

吉川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盯着阿市，仿佛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阿市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浓，继续说道：“你袭击我们的那天，我看到了你船上的旗帜。我听说，海上有一个叫‘鬼切’的男人，驾驶着名为‘隐蛟丸’的战船，专门袭击海贼。莫非，就是你吧？”。

吉川依旧沉默，目光如刀，死死盯着阿市。阿市见吉川不答，又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还有不久前，我们赤鬼众的冥王组也被人覆灭了。我说，也是你干的吧？”。

吉川仍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阿市见状，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反正我也快死了，你不妨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赤鬼众？”。

吉川听罢，终于开口，语气低沉而冰冷：“我倒也不是什么正义之人，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人的行为罢了”。

阿市听罢，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真是可笑啊，鬼切，你和我们其实都是一类人，装什么清高”。

吉川目光如刀，冷冷回应：“随你怎么说，不过今日你会和那冥王组一样，死在这里。到时候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杀的，就给我好好烂在海里吧！”。

此话一出，阿市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与疯狂：“真是天真呐！鬼切！”。

吉川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你想说什么？”。

“你以为我会像冥王组那样愚蠢吗？在你袭击之前，我早就将消息送回去了。你们现在所在的海域和位置，都被我的同伙们知道了！现在……”阿市收敛了笑容，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后缓缓转过头，目光透过牢房的窗户，望向远处的海平面，“……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吉川闻言，心中一沉，立刻转身走到窗边，目光扫向远处的海面。果然，在远处天际线的落日余晖下，几艘赤红色的帆船正缓缓驶来，船帆上狰狞的赤鬼面具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阿市看到吉川脸上的表情，顿时猜到了什么，狂笑起来：“哈哈哈，鬼切！你们的末日到了！”。

吉川皱紧眉头，没有搭话，只是转身离开了牢房处。

在那几艘赤鬼众船舰在在红晕的阳光下而行，其中领头的那艘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位身着深红色的紧身忍服男子。

男子袖口和裤腿束紧，肩部和胸前绣着一个狰狞的赤鬼面具。他头戴一顶赤红色斗笠，边缘微微下垂，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而脸上面巾遮住下半张脸，腰间系着一条黑色宽腰带，挂满手里剑、苦无和烟雾弹等忍具，手腕缠着黑色绷带，脚穿柔软无声的黑色忍者鞋。背上背着一把短刀，刀鞘漆黑，刀柄缠绕红色布条，绣着赤鬼众的纹样，整体装束既神秘又令人不寒而栗。

“服部大人！前面那两艘船挂着隐蛟的旗帜，很可能就是鬼牙组传回来的危险信号！”副手急切地指向远处的船只，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很好！再靠近一点，准备攻击！”服部冷声下令，死死盯着目标，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

“可是大人，如果鬼牙组的人也在那艘船上……”副手犹豫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担忧。

“不必理会！”服部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冰冷而坚决，“如果鬼牙组和冥王组一样被袭击了，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让我看看这个隐蛟到底有什么能耐”。

“是！”副手不再多言，迅速传达命令，船上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唐义正扶着孙洛嫣缓缓走在甲板上。海风轻拂，带来一丝难得的宁静。孙洛嫣微微闭眼，感受着海风的清凉，脸上浮现出放松的表情。

唐义看着她入神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孙姑娘，霸王庄之事结束后，你不该是在峨眉吗，为何会在那观海镇中？”。

孙洛嫣回过神，思索片刻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其实，我听闻岭南有一处隐域，所以想去一趟”。

“哦？不知孙姑娘此去隐域有何事？”唐义好奇地追问。

孙洛嫣的神色忽然有些忧伤，她轻轻松开唐义的手，缓步走到船边，望着远方的海面，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锦囊，手指轻轻摩挲着。

唐义见状，目光一凝，立即认出了那锦囊：“这个锦囊是……”

“原来……公子还记得吗？”孙洛嫣微微低下头，声音轻柔，仿佛带着一丝期待。

“当然记得！”唐义语气坚定，“那日在霸王庄门前，大盗凤小天抢走了你的锦囊。说起来，我也正是那时，与孙姑娘相识的”。

提到凤小天，孙洛嫣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轻轻打开锦囊，取出一块雕工精美的龙凤玉佩，低声说道：“那日霸王庄在书见明之乱结束后，我在凤小天身上……看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莫非，孙姑娘去隐域是为了寻找此事的真相？”唐义有些惊讶，“这玉佩究竟有什么来头？”。

孙洛嫣神色黯然，轻声道：“起初我也不知。回到门派后，我便问了师父。师父告诉我，自我被捡到后，这块玉佩便一直在我身边……”。

“孙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唐义愣了一下，语气中带着疑惑。

孙洛嫣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瞒公子说，其实……我从小便无父无母，是峨眉的师父在山中将我捡到并养大的……所以，这块玉佩，定然与我的双亲有所联系.....”。

“抱歉！孙姑娘，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些的……”唐义一听，连忙鞠躬作揖，语气中满是歉意。

“公子！无妨……”孙洛嫣见状，连忙想要上前扶起唐义，却不料自己伤势未愈，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摔去。唐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护住。

一瞬间，孙洛嫣跌入唐义的怀中，二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海风轻轻拂过，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映照出一片温暖而静谧的氛围。

好一会儿，孙洛嫣才回过神来，脸颊泛起一抹红晕，连忙从唐义怀中起身，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转身背对着唐义，靠在船边的围栏上。

唐义也有些尴尬，连忙作揖道歉：“抱歉……孙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此时，孙洛嫣的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没有了峨眉众人的束缚，她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她转过身来，海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发丝，夕阳的映照在她红润的脸颊上，显得格外动人。

唐义一时间也被她的美貌吸引，竟有些不知所措。孙洛嫣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甜美的笑容，轻声说道：“公子……我本就无父无母……向来都只是师父待我好……若不介意的话……今后请叫我洛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