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澜 第五十九回 延伸

雨虽停歇，寒气却依旧在霸王庄内徘徊不去。江城派客房区的小院里，胖师兄与王思安二人如同被遗忘的雕像，久久矗立于雨中，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此时，几位弟子从屋内缓步而出，领头的那位手中托着饭菜，脸上却挂着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们缓缓围拢在胖师兄二人周围，仿佛在观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胖师兄见状，怒火瞬间涌上心头，大喝一声：“看什么看！小心我手中的拳头不认人！”。

那领头的弟子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向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哼，还当自己是以前的大师兄呢？如今你已被撤职，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胖师兄心中怒火中烧，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咬牙切齿地道：“哼，你莫要看扁了我！待我重回大师兄之位，第一个便拿你开刀！”。

然而，这话并未让那弟子有丝毫惧意。他冷笑一声，轻蔑地道：“你也不瞧瞧今日掌门那怒不可遏的模样，再加上我们几个师兄弟在旁‘添油加醋’，你觉得你还有机会重回大师兄之位吗？”。

“你……！”胖师兄心中虽愤慨难平，却一时语塞，找不出话来反驳。

那弟子见状，更是得意忘形，将饭菜随手往地上一扔，任由污水冲刷，同时还不忘嚣张地道：“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吧？来，吃点东西，补补力气”。

胖师兄受此奇耻大辱，哪里还能忍得住？他怒吼一声，如同猛兽般扑向那弟子，与之扭打在一起。其他弟子见状，也纷纷加入战团，对胖师兄展开围攻。

王思安本是个胆小鬼，但看到胖师兄受难，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随后便咬紧牙关，挺身而出，欲要解围。然而他由于身材瘦弱，却也不是那些弟子的对手，没几下便被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正当双方激战正酣，难解难分之际，掌门韩德立忽然从屋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一声怒喝：“都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众弟子一听掌门发怒，立刻停了下来，一个个灰头土脸，低头立正，不敢再有所动弹。韩德立环视四周，眉头紧锁，然后走到那群弟子面前，目光如炬，直视着刚才带头的弟子，沉声问道：“薛明，这是怎么回事？”。

那叫薛明的弟子此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反而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哀声道：“师父，我等真的是听您的吩咐，来给大师兄和王师弟送饭的。可没想到，大师兄平时欺负我们惯了，这次不仅口出恶言，还想动手打我们，所以…我们也不过只是出手反抗罢了”。

韩德立听罢，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地扫向刚刚陪同薛明前来的弟子们，沉声问道：“确有此事？”。

众弟子闻言，连连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正是如此，师父。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大师兄平时就经常欺负我们，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韩德立闻言，沉默片刻，然后目光严厉地看向胖师兄，沉声训斥道：“哼！昨夜罚你二人在此思过，没想到还如此顽劣，好，既然不想吃饭，那便不要吃了！”。

韩德立说罢，便带着众弟子朝着屋中走去，很快院落中又只剩下胖师兄与王思安二人。

见众人逐渐散去，胖师兄终于放松下来，开始活动着酸痛的筋骨，一脸不满地抱怨道：“混账东西！这薛明竟然敢在背后如此说我坏话！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好看！”。

王思安见状，连忙上前安慰道：“大师兄，消消气，其实薛师兄刚刚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胖师兄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瞪向王思安，抬手就要打去：“你说什么！你竟然敢帮着他说话！”。

王思安吓得连忙往后躲，同时尴尬地陪笑道：“大师兄，你听我说完。薛师兄刚刚说大师兄平日里将我们欺负惯了，这其实也是实话。他们积怨已久，现在大师兄处于颓势，所以才有机会说坏话。但大师兄也要想想，自己平时是不是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

胖师兄听后，愣住了，看着自己刚刚想打向王思安的手，心中若有所思。他缓缓放下手，看着王思安问道：“那你呢？平日里我欺负你最多，你为何刚刚不与薛明他们一起打我，反而帮我拉架？”。

王思安闻言，苦笑一声，说道：“实不相瞒，大师兄，平日里我确实是被欺负最多的那个，但也只有大师兄能这么做，其他师兄想欺负我时，大师兄都会出手阻止，虽然大师兄有时也会对我严厉些，但比起其他人来，已经算是好很多了。所以，若无大师兄，我恐怕会更惨吧……”。

胖师兄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心中似乎有所触动。这时，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打破了沉默。他四处看了看，然后问王思安：“喂，师弟，你饿不饿？”。

王思安一听，肚子也不自觉地叫了起来，连忙点头。他看了看地上刚刚被打翻的饭菜，无奈地说：“是挺饿的，但这饭菜看来是没法吃了”。

胖师兄又瞅了瞅四周，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走！我们找吃的去！”。

王思安一听，连忙摆手摇头：“不行啊，大师兄，师父罚我们在此思过，我们怎么能擅自离开呢？”。

胖师兄一脸不屑地冷哼道：“哼，那薛明在师父面前如此说我，而且你刚刚又帮我拉架，以师父那唯利是图的性子，我们今后定然没有好果子吃。既是如此，何不先填饱肚子，吃完再回来？若没被发现就当无事发生”。

“那要是被发现呢？”王思安还是犹豫不决，脸上写满了胆怯。

“管他娘的！有我在怕甚！你到底去不去！”胖师兄提高嗓音喝道。

这时，王思安的肚子又叫唤了起来，他咬紧牙关，终于下定决心：“好！大师兄，我们走！”。

胖师兄与王思安轻手轻脚地穿梭于客房的悠长走廊之中，当他们悄然经过堂厅时，眼前的一幕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见韩德立正站在一群弟子面前，弟子们身姿挺拔，排列得整整齐齐，全神贯注地面对着他们的师父。

胖师兄心中一动，以为韩德立即将要对弟子们进行一番训诫，不由得来了兴致。他悄悄地停下脚步，躲在门后，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韩德立究竟会如何训导这些弟子。王思安见状，也只好无奈地在一旁耐心等待。

韩德立双手背负身后，声音沉稳有力，威严地宣告：“你们已知，为师刚参加了议事厅的大会。现在，我要向你们下达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

“如今确凿无疑，项庄主惨遭唐义毒手，其同伙朱晴儿正潜藏于霸王庄的后山之中。项公子已向我们各大门派发出求助，期望我们能携手搜捕朱晴儿。因此，你们必须倾尽全力，圆满完成这项使命！”韩德立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如若能先一步抓到她，那今后在这武林之中也有我们江城派的一席之地了！”。

“师父，这朱晴儿究竟何许人也，竟需如此多门派联手追捕？”一名弟子满脸疑惑地问道。

“是啊，若她武艺高强，仅凭我们，又怎能将她擒获？”另一名弟子也随声附和。

随着弟子们的议论纷纷，韩德立的脸色渐渐变得通红，他也知道自己江城派的武功不行，便厉声呵斥：“愚蠢！有这么多门派一同行动，哪怕她是天下第一又能怎样？更何况，我们无需与她正面交锋，可以在暗处略施小计，即便不能独占鳌头，也能从其他门派中分得一杯羹。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师父说得太对了！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听到韩德立如此自信，弟子们也纷纷叫嚣起来。

“还有！”韩德立补充道，“此女据说极为机敏聪慧。如今唐义已被囚禁，她在山中定会不择手段，设下重重计谋来困住我们，以企图营救唐义。因此，上了山之后，你们务必提高警惕，若被她算计或受伤，那可就真的连汤都没得喝了！”。

门外的胖师兄偷听到众人谈话内容，顿时两眼放光，会心一笑后便拉着王思安离开了客房，觅食去了。

霸王庄内，冷雾缭绕，寒风如刀，切割着每一寸空气。项承翎率领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踏着石板路，似乎正朝项承翊的府邸行进。

在高处的隐秘角落，凤小天静静地站立，宛如一尊雕塑，他的双眼紧紧锁定着那支逐渐逼近的队伍，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片刻之后，他身形一闪，悄然离开了这个观察点，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而在项承翊的府邸中，一片宁静祥和。项承翊正坐在院落中央的凉亭内，手指轻拨琴弦，柔曼的琴声在风回荡，如同天籁之音，融入到周围的冷雾之中。

这时，凤小天身形一闪，轻功施展至极致，稳稳落在项承翊身前。琴声骤停，项承翊抬头望向凤小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声说道：“看你这般急切，定是有什么事吧？”。

凤小天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你大哥正带着大队人马朝着这里赶来，看那架势，事情恐怕不简单”。

项承翊闻言，手指轻轻摩挲着琴弦，沉默了片刻。随后，他微微一笑，说道：“自家兄长前来，自然是好事。他能来探望我，我岂有不欢迎之理？”。

凤小天眉头紧锁，担忧地说道：“可他如此大动干戈地前来，怕是已经找到了你与唐义之间的什么证据，所以要前来捉拿你，你还是要小心为上啊”。

项承翊不以为意，安抚道：“小天兄，无妨。你且先找个隐蔽之处躲藏起来，我自有应对之策”。

听到项承翊这么说，凤小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一个轻功而上，飞至房顶隐秘处，警惕地观察着下方的一切。

待一切没了动静，项承翊便再次开始抚琴起来，不一会儿，项承翎便带着一众护卫破门而入，围住了凉亭内的项承翊。

项承翊置若罔闻于周遭护卫们紧握的刀剑，沉浸于指尖跃动的琴音之中，双目轻阖，透出一股超然物外的宁静。此刻，项承翎自护卫的簇拥中踱步而出，双手负于背后，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二弟，这天寒风刺骨，竟有兴致拨弦弄琴，真乃雅人深致”。

项承翊的琴声渐渐停歇，他缓缓睁开双眸，神色从容不迫，毫无畏惧之意：“兄长近来频繁造访小弟府邸，每次皆率领众多随从，小弟虽有心款待，却也力不从心。何不暂且让诸位退至门外，以便你我兄弟促膝长谈？”。

项承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哼，二弟，你可知道大难将至！”。

项承翊故作茫然，谦逊回应：“小弟愚钝，还望兄长不吝赐教”。

见项承翊如此镇定自若，项承翎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畏。他挥手示意护卫退至门外候命，随后压低声音，言辞间透露出几分紧迫：“二弟，你与唐义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那唐义既已被捕，同时定为杀人凶手，兄长之意，莫非是将小弟也视作唐义之同伙？”项承翊依旧悠然抚琴，面上未见丝毫慌乱之色。

项承翎眉头紧锁，直言不讳：“既然你已有所察觉，我便不再拐弯抹角。二弟，我现怀疑正是你暗中策划了父亲与项伯伯的死！”。

此言一出，项承翊心中猛地一沉，虽知兄长向来缺乏智谋，但此番无端猜疑，仍令他心生寒意，不过表面依旧维持着平静：“兄长此言，有何依据？”。

项承翎冷哼一声，语气决绝：“真相如何，你心中自明”。

项承翊嘴角勾起一抹苦涩，随即缓缓起身，步伐沉稳地迈向项承翎：“兄长，此事怕是刘教头之意吧？”。

见项承翊步步逼近，项承翎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剑柄，剑尖微颤，阻挡其前行：“是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有没有杀了他们！”。

项承翊在剑锋前驻足，神色泰然自若：“兄长，我素不通武艺，你为何对我如此戒备？莫非，是你心虚了？”。

“倘若你敢承认半句，我手中的剑定不饶你！”项承翎的剑握得更紧，汗水顺着额头滑落，紧张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而此时藏身于房顶的凤小天目光紧锁下方，随时准备跃下救人。

“兄长，自幼至今，你与父亲对我始终冷淡，我也自知，因我不喜武艺，自然难以赢得你们的青睐。于是，我只能蜷缩在这孤寂的宅邸，与诗词为伴，虽心有不甘，却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言罢，项承翊又向前迈出一步，剑尖已刺破他的衣襟，殷红的鲜血渗出，“今日，若兄长真对我心存疑虑，那便动手吧，让我早日解脱，远离这虚无缥缈的人世”。

就在此刻，一道剑光倏然闪过，掠过项承翊的脸颊，斩断了他的发饰，青丝随风凌乱——原来，项承翎在关键时刻却也心生怜悯，使得那剑锋偏转。

项承翎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的剑无力地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半躬着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项承翊。

项承翊见状，急忙迈步上前，想要去搀扶自己的兄长。然而项承翎却像是被触动了敏感神经，猛地一挣，避开了项承翊伸来的手，接着转身欲走，脚步显得有些急促。

“兄长！请听小弟一言，莫要太相信刘教头！”项承翊叫住了项承翎，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然而项承翎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他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

待门外彻底安静下来，房顶上的凤小天这才飞身而下，轻盈地落在项承翊身旁。他望着项承翊那紧锁的眉头和失落的表情，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

“刚刚你大哥的杀心已经显露无遗，真没想到你竟然能把他稳住”凤小天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敬佩。

项承翊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走到项承翎刚刚丢下的剑前，轻轻地将它捧起，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小天兄，你并不了解我兄长，兄长虽然对我有诸多不满，但他绝非那种会对亲人下手的人”。

“切——”凤小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不过很明显，那个刘教头已经在暗中挑拨你们两兄弟的关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项承翊的目光变得坚定而深邃，他望向远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等等看吧”。

在归途中，项承翎的步伐显得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项承翊临别时的言语，迫使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父亲去世后刘无光的种种举动。

不知不觉间，项承翎已至自家府邸前，一名护卫早已在此守候。见项承翎归来，护卫连忙行礼：“大公子，刘教头已在府中恭候多时”。

项承翎心中微惊，随即遣散了随行的护卫，独自步入大堂。

大堂内，刘无光正焦急地踱步，一见项承翎，便急切地上前问道：“大公子！我听说你带人去找了二公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项承翎望着刘无光那焦虑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反问道：“刘教头，你之前不是说我爹与项伯伯是被二弟所害吗？所以我自然是去找他对质的”。

“什么？！”刘无光闻言大惊，脸上瞬间浮现出复杂的神色，“那现在情况如何？有无伤亡？”。

项承翎轻轻摇头，刘无光顿时情绪激动起来：“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心软的话？我之前就说过，二公子心机深沉，你千万不能轻信他！”。

项承翎察觉到刘无光的反常，眼神变得锐利：“你的意思是我刚才应该一剑杀了他？”。

“不是……”刘无光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收敛情绪，“我是说，在我们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你不该去找他，以免打草惊蛇，最终害了自己”。

听完刘无光的话，项承翎沉默片刻，随后微微一笑：“刘教头言之有理，是我刚才太过冲动。接下来，我定会谨慎行事”。

“嗯，大公子能明辨是非，我深感欣慰。时候不早了，我还需准备明日上山抓捕朱晴儿的事宜，先行告退”刘无光笑了笑，随后便朝着门外走去。

“好，那刘教头慢走不送”项承翎点头应允，待刘无光离开后，他独自坐在大堂中，心中暗自揣摩着刘无光的真正目的。

此时刘无光走到府门外，正欲离去，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警惕地回头望向府内，眼神中闪烁着疑虑与不安，随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