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柴嵩和那名女子的手脚都被戴上了镣铐,一路跟着西凉的骑兵穿过茫茫戈壁和西风古道。
河西走廊是一条丝绸之路,通往西方极乐世界的康庄大道,这里滚滚黄沙,无数军队、商旅、僧侣都曾走过,曾经的金戈铁马,如今成了马革裹尸、遍地白骨,偶然还能见到远处一片黑云压城,烽火狼烟直升上天。
已经跋涉了差不多二十里,一路来,柴嵩又饿又渴,他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饶是常年修道略懂辟谷之术的他也会受不起这种痛苦,最终死去。
他转眼看了看身旁这名肌肤雪白的轻盈女子,仿佛惊鸿一瞥,那一瞬间只觉得她是谪仙临尘,不食人间烟火。
纵使她戴着镣铐行走在日光下几个时辰了,也不见她会难看,只不过衣服和脸上都沾染了些许灰尘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柴嵩小声问道。
“我叫追汐,因为我故乡的人都把我称为‘追汐女子’。”那女子的声音如风铃般清脆好听,令柴嵩内心怦然,仿佛心中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追汐......这名字真好听......”
“你呢?”
“我叫柴嵩。”
“柴嵩......”
“你的故乡在哪——唔!”
柴嵩话刚问完,“啪”的一声,顿觉身后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原来是身后的士兵挥起了长鞭:“给老子快点走!别磨磨叽叽、稀稀拉拉的!想死是不是!”
柴嵩回头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
这时,他们经过一处泉水,泉水蜿蜒似月牙,形成一道水塘,是这荒漠中颇为独特的风景线。
前方的首领叫停了:“大伙先停下来歇歇,给自己的马儿喝几口水吧!”
“不用说马了,大伙们都快渴死了!”
“吁”的声音不断响起,伴随着一声声马嘶,所有人都下马,搭起了营帐,抱着柴堆,燃起篝火,因为天,马上就要黑了。
“把这块羊肉,这壶浊酒,拿给他们,免得还没到敦煌,就把他们给饿死在先!”骑兵首领递给了一个士兵酒肉,士兵“喏”的一声,就走了过来,把酒肉扔到柴嵩面前。
不远处的骑兵首领嘲笑道:“哼,不是说修道之人都不喝酒吗?我看你喝不喝,不喝的话,渴死你!”
柴嵩知道他是在戏弄自己,故意不给自己水,但没办法,为了活着,只能举起酒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酒量不亚于那些士兵。
“哼,什么修仙之士?不过是一群迂腐不堪、虚伪嘴脸的卫道士!”骑兵首领骂完后,就转身走入了营帐。
柴嵩喝完,递给了追汐女子:“你也喝一点,不然的话,抵不过这沙漠的死神。”
追汐本不想喝酒,但无奈之下,也只能抿下几口。
柴嵩撕下一块羊肉给追汐,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吃起肉来。
喝完酒后,他感到一阵虚脱,本来就脱水的他,变得更加吃力了。
他直接趴倒在地——
“嵩哥!”追汐见状,马上把他扶了起来,拿起身边一位士兵的水,就往他的嘴里灌去。
“你这小妞!”士兵刚想抽起长鞭,却被年长士兵拦下了。
年长士兵道:“免得他死了,我们也不好交代。”
过了片刻,柴嵩感到好了些许,继续吃起肉来。
此刻的他,简直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脸上长满了胡渣,不见当日风采,没人会认出,这居然是昔日那位长安城中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弟,那位常年在后山太一阁中清心修道的少年郎。
偶尔几个士兵路过他的身边,“呸呸”几声,往他的身上吐去几口痰液,可柴嵩却视若无睹,一直在认真吃肉。
这时,一个骑兵八百里来报:“报、报、急报......”
骑兵首领从营帐走了出来,问道:“何事惊慌?”
士兵急忙跪地,抱拳道:“禀报李大都督!南凉君主秃发傉檀进占姑臧,而北凉的沮渠蒙逊率领五万大军亲征,其中有一万铁骑,骑的还是汗血宝马,已经抵达边境酒泉和西海了!”
骑兵首领道:“马上动身,别耽搁了!火速把两人送往敦煌城,好给凉公早做决断!”
说完,众士兵又起身了,三两下收拾了行囊,随后一个接着一个上马——
“嘶嘶......”
身后的士兵们又拿着鞭子赶着戴着镣铐的两人。
柴嵩和追汐被逼无奈,只能跟随他们的骑兵继续西行。
追汐不解,轻声问道:“嵩哥,他们为什么非要把我们带去敦煌?”
柴嵩哼了一声,不屑道:“肯定是北凉和南凉来犯,西凉不敌,想拿我这个所谓的秦国贵人来当人质,借此要挟我秦国的文桓帝派兵来帮助他们......”
然后,柴嵩靠在追汐耳垂边,细语:“当然,他们也以为你是秦国的人,和我一样。”
追汐顿悟。
......
夜里,戌时。
万籁俱寂,眺望天际明月,似一把弯刀,高悬九天,时有乌云笼罩。
一阵西风掠过,顿时风沙四起,城外妖氛滔天,令人窒息。
这群人骑着骏马,赶着奴隶。
倚天长望,硝烟、枯木,乱石、寒芒,远方寥落高大的玉门关若隐若现,仿佛快被黑暗荡平。
不远处,敦煌,一座偌大的城池就这样盘在荒凉的戈壁之上。
穿过玉门关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敦煌城下。
周围充斥着沙石鸣叫的声音。
城门打开了,柴嵩也得以见到敦煌城的真面目。
这里和长安城完全不一样,却也是灯火通明,只是别具一番魅力,颇有塞外江南的感觉。
偶尔见到城里会有一群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一股西域风格。
“这里,和我的故乡有点像......”追汐女子蓦地开口道。
“你的故乡......应该不会在西域吧?”柴嵩问道。
追汐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