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宝记 第五十九章 狭路

沈亥送行回来冲进晨景苑的时候脸上犹自抽抽搭搭。

“妹妹，我不是舍不得他，就是那臭人竟然一个人跑去京城玩了也不带上我，我生气！呜～”

元桂等看到亥少爷这副模样一个个顿时手忙脚乱，有言语劝慰的，也有递送面巾的，支莲更是连蜜饯果子也捧了上来……

“喏。“香思将手中的弓递给他。

沈亥下意识里伸手接过，不过却一点都没有往日练箭的心情，只当个拐杖一样拄在地上。

“傲哥哥这么大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拉开这把石弓啊！”香思轻飘飘地说完这一句，就转身进了屋子。完全无视身后突然呆若木鸡的孩子。

之后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男孩子在袖口、袍角都打了结，一遍又一遍地勉力撑开那把弓。满头大汗，但却目光坚毅、不复稚嫩。

……

沈府众人的日子恢复寻常。沈大月前就回了书院，只在送行沈义上京前晚再次出现，翌日又走，统共也不到一日光景。基于某些或体谅或克制，三房妯娌之间暂且也相安无事。卓氏是个欢喜热闹的性子，常常起个由头唤起府中的女眷特别是香思和齐氏三不五时小聚，或者走店出游，或者赴江州府官眷宴请，其间也邀了几次小梁氏，不过对方都以事务缠身被拒绝了，事实究竟如何邀与被邀的其实都心知肚明。前阵子的“匪祸”之乱尽管还没有定论，但余后的阴影却已渐渐消散在民众的忘性里。对于香思而言，所有周遭这些其实皆可不表，日子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她甚至有一时会想，日子便这样懒怠下去也好，无风无雨便是晴！当然，这念头只就是起了一时，否则，她的素坤功如今也到不了五层！

这日，卓氏因早先接了知州夫人的帖子，便传身边的婢女来找沈亥与香思。官夫人之间的宴请聚会能做的无非是赏花看戏，琢磨琢磨身边的这些晚生后辈，对于这些，卓氏早已了然于胸、习以为常。现在年岁正好的沈傲不在身边，不过即使在，她也并不那么急切地要在江州挑选，尽管话里话外有意的很多。三房适龄的倒是有几个，只她瞧不上那滩子浑水，并不愿正正经经将那些个当作晚辈样带去人前。倒是香思冷冷清清让她觉得有种天生贵气，再想起外界对这丫头的误传以及眼下的波折，想着不管能不能有好人家喜看上，只让她在人前正一正名声也是好的。

那传话的丫头到东苑先找的自家少爷，沈亥听完后便让那丫头自行回去，说他会亲自到晨景苑邀了二妹妹一同去见母亲。然后换了衣衫就快步出了自己的小院。

因为卓氏一早和香思有说起过这桩事情，所以她听闻沈亥来意后并未多加询问，唤过元桂便欲动身。沈亥看着眼前之人周身素净、没有一式式环钗缠绕，有心要提醒上一句，可转念想到香思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的模样，先自吓了一大跳，然后摇了摇头，兀自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是把前面两人弄得莫名其妙。

“亥少爷，您笑什么呢？“元桂忍不住问道。

沈亥于是将双手伸到自己头顶上，吐起舌头，冲着两人扮了个小鬼脸！

香思见状忍不住清冷之中绽开一丝笑容，摇了摇头。

这一刻的景状宛若冰雪初融一般，竟让沈亥这小子看痴了，嘴上喃喃道：“妹妹，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在秦州的那些个同袍的妹子都好看，唉！可惜这会儿不在秦州，不然倒能好好杀一杀他们的威风。“立时一副顿足捶胸的模样。

“走罢！“香思没有同他的无厘头搭腔，转身先行。

香思与沈亥两人带着各自的下人刚刚跨进通往西苑的连廊，便见着前面不远一扭一胯的走近一人，正是那有过数面的西苑花姨娘。香思想起她与朔二奶奶的那起子心思，眉头便下意识地皱了一下，那原就清淡的脸色愈加冷硬了几分。虽然卓氏明明摆摆的不待见沈府这些妾小，但那是她身份摆在那边。她生养的少爷还是礼教大方，不会是那种能让人任意捉短的。所以沈亥即使明知母亲不待见这些人，但作为晚辈，他依旧明白面子上不刻意去轻慢的道理。当下便与香思停下脚步于廊下微侧准备让她先过去。

“我当是谁，原来是三少爷、二姑娘，这是要上哪儿呢？“花姨娘笑容满面地快步上前。

“正要去找母亲，姨娘先请。“沈亥见着香思只是从旁低了低头并不作声，便接过话道。

“哎哟，二太太仁厚，准是又有啥好东西惦记着晚辈了，亥少爷，您可得带着西苑的这些个兄弟姐妹一起，那些都是心软面嫩的，却也有不少玩耍的热闹玩意儿！“花姨娘说话间隙瞟了一眼香思又假意笑道：“二姑娘这可是攀上高枝了，心里眼里可别淡了往日的情谊，朔儿媳妇可还总惦记着姑娘呢，有点好事尽想着姑娘，这两日她身体不适，不常出院，姑娘有时间倒是也去坐坐。“

花姨娘这一番话初听棉绵软软，实际是又拍马屁又上眼药。若是换了别个，在人前被说上这么一番指不定会被触怒，或是觉得委屈羞愧。可惜香思不是那别个，抬起头双眸平静地看向花姨娘，嘴角仅有的那么一丝弧度却明明白白饱含了不屑，似能将人看到尘埃里去。花姨娘最终不自在地扭回了头。

沈亥原先对这些姨娘们心中无感，也就是承应个面子情，为了不让人揪短处。但他和香思什么关系，她可是被他们兄弟俩共同认可的妹妹，岂会因为一个小小姨娘的胡口白咧而对香思产生看法，觉得她薄情呢。这回听到花姨娘的话，心中立即徒生不喜，马上冷下脸。要说在香思眼里，沈亥还是个半大孩子，可是正经起颜色来，倒还有些看头。

“姨娘这会儿不在三婶婶跟头服侍，是要去哪里？“这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在他们眼中姨娘可不算什么，别把自己怎么地当回事儿。

花姨娘听完沈亥的话，顿时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脸憋得跟个茄瓜似的。半晌后硬着牙龈道：“我找大太太还有点事，就不妨着少爷姑娘们的道了！“说完，胯部一扭就“噔噔噔“的自顾自穿过两人中间往前走了。

沈亥冲着香思摇头苦笑道：“妹妹，我们也走吧！“

香思点了点头。一行人刚刚拐过墙角，香思的耳边就一个字一个字地飘过花姨娘的话：小蹄子装什么清高，我呸，真当老娘不晓得大房狐气冲天的那些个破事。也就面上装得好看，要论起心狠手辣造孽的本事，谁也比不上你们大房。狗屁个小姐，这胎投的究竟好不还两说呢，小白兔样能平平安安出沈府就不错了！

花姨娘气不过自言自语的这些话原就是一个人泄泄愤，沈亥等人自然没有发觉，只是香思因为修炼的素坤功的缘故，各项感官远超常人，所以才一字不落的声声入耳了！话中意有所指是什么？狐气冲天？心狠手辣造孽的本事？看来这花姨娘知道的东西似乎不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