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宝记 第七十六章 王府（三）

姜璜领着众人前往王妃看戏的地方，一路上三人浅言交谈些有得没得，姜璜也偶尔指点着王府里的某几处景致与她们看，其实是想舒缓下她俩或许紧张的情绪。但她真是多虑了，别说卓氏表现得稳稳当当，应对自如。就连香思虽然不说话时依旧安静冷清，可行动神情莫不娟然大气，半点都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甚至比京中的某些名媛还贵气从容！当下便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众人穿过了一道福禄门，迎面显见的是一片很大的湖塘，里面还有些夏天的残荷埂子不知是故意留在那边还是没有清除干净，有若隐若现的咿咿呀呀伶人唱曲的声音顺着湖面飘过来落于耳中，香思心知这是到地方了！果然，马上就有王妃这边的婢女上来引见，沿着湖边的观景长廊将人带至了一座戏台前。香思一眼就看到一堆珠环玉绕黑压压的后脑勺。

那婢女将人带至前排中间处行礼后脆声道：“禀娘娘，侧妃娘娘、沈少卿夫人及沈家二姑娘到了！”这些下人们一早就摸清了来人底细，不愧是王府门人做事。

姜璜见简妃的视线从戏台子上调转过来，先自上前见礼道：“臣妾见过王妃娘娘！”

“妹妹不用多礼，看座。”王妃的声音比较低沉，虽说不用多礼，却俨然是一副礼不可废的做派。

“臣妇卓氏携族内晚辈拜见王妃娘娘，娘娘金安！”言毕，卓氏跪下对着当首那人大礼参拜。香思也知这一跪是终究逃不脱的，便也跟着一起低了身子。不过刚才状若无意的一瞥，却是窥到了这位“贵人”的全貌。二十出头的年岁，样貌清秀端正但不出众，可能平素严肃久了，脸色不带红晕，略显青白，人中比较长，不讲话时嘴抿得很紧；一身正红的锦绣袍服，亮晃晃的正一品七尾凤簪无不向别人昭告着她的身份地位。“没什么显摆什么！”香思脑中没来由地蹦出这句话！

“沈夫人快快请起，来人，将沈夫人安排到田夫人旁边。”声音比之刚才提高了些许，也多了点温度。

因着姜璜的到来，以及她的侧妃身份，其余在座夫人也早已立起，这会儿也一同与她见礼，姜璜也是虚着受了，并没有与这些命妇多加交谈。见礼毕，众人方才各就各位，陆续坐下，看戏的看戏，议论的议论……

卓氏带着香思被一位婢女引到第二排两处新添位置上，与前面的主位的距离侧斜算比较近，旁边坐着一个四旬开外的贵妇人，此刻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们。想来便是那位未曾谋面的田夫人。侍郎的品级比之少卿要高上两阶，自然应当卓氏先上前见礼。“这位便是田夫人吧，一早便想登门拜访，却不料这回赶巧遇上了！”

那妇人并未起身，只点了点头，唇角微弯回应道：“果然是巧，我这刚同娘娘说起茂儿的婚事，就得知沈夫人恰好也王府内拜见侧妃娘娘，娘娘就将夫人请来了，且坐下说话。”言毕抬手旁边空着的椅子示意着让了让。

卓氏也没有啰唆，顺势与香思两个坐了，虽说是在看戏，心思却一点都没在台上。

“沈夫人，这位姑娘是你的？”那田夫人注意到了正在看戏的香思，发觉她小小年纪倒是没有怯场，一副玉雪冰清的模样，虽然冷了点，但骨子里透着从容，不像是小门小户小地方出来（好吧，在这些京城贵人的眼里，江州就是小地方，沈家就是小门小户）的样子，倒是生了几分兴致！

“是我家大伯的二闺女，正是要是与贵府结亲的大姑娘的亲妹妹。”

“哦！”听到卓氏的话，田夫人又是刻意对着香思打量了几眼道：“这么看来沈家的教养也不算差，不至于委屈了我的茂儿。”

卓氏闻言顿时噎住，脸也有点挂不住，这田夫人什么人啊，有这么讲话的么，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教养差，这是结亲呢还是结仇呢？一时无语。

田夫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全听进香思的耳朵里，虽然她对沈家无感，对大房一家子更是嫌鄙，但这并不表示她乐意因为沈家接受难堪，或卓氏等因为沈家遭人轻视。闻言脑袋从戏台子上偏了过来，对着那位田夫人看了一眼，目光无喜无恶，平和中又似藏了不屑，只那么一瞥，又微微侧头朝向它处凝思了几息，重又看向了台上的戏文班子笑了笑。虽一言未出，却将田氏的不客气彻彻底底地回击了过去，还让人捉不住个错处，至于沈香缘以后在田家这位婆婆底下可能是个什么光景，她丝毫不在意。

那田夫人料想不到沈家的小丫头竟然有这样的胆识，那一眼竟似让她感觉到了皇城底下那些顶级贵女身上才有的威压，不由微微咋舌称奇，心中倒没有生出恼怒之意。她原先看不上沈家，但自家老爷年轻时与江州沈家的大老爷在云州求学时算是同窗好友，后来又共事了一场，那会儿田大人也只是一个地方小吏与沈家也算门户得当，就订下了这门亲事。后来自家老爷调到京城，青云直上。而沈大则辞了官身，转而学堂。两口子虽然也觉得这门婚事已经不是那么般配妥当，但无缘无故退亲毕竟有伤官声，万一被哪个管闲的御史参上一笔，得不偿失。也就认了，幸而沈家同宗又出了个四品，高嫁低娶，说出去也不算那么难听。但要让她正儿八经开开心心真心实意地将对方当亲家处，心里又仿佛憋不过那股别扭，于是才有了前面这段阴阳怪气。许是也觉得自己刚才讲话过了点，继而转圜道：“沈夫人没事也可以带这丫头到田府坐坐，既然要结亲，总要认认门。京里不同地方，夫人小姐也都有个自己的圈子，日后才好相处。”

卓氏淡笑疏离地言道：“多谢夫人，必然叨扰！”卓氏是个有脾气的，大面上懂得审时度势，但断不会左脸被人打了，还把右脸再凑上去也让人来一下，田家虽然门庭比沈家高些，但自家老爷好歹也是不大不小的四品官，满京城除了那些天潢贵胄，也不是任谁想捏就能捏扁捏圆的！她也是看出来了，这田家与王府甚为亲近，要不然这田夫人也不会坐在王妃娘娘的侧后，这是亲近能说上话的位置，而且，因为田夫人提起她儿子的亲事，还刻意还把她们从那有颂间招了过来。这是给田家长脸！所谓夫妻同心，她是知道沈义想法的，心里对这田夫人所谓的“圈子”更是淡了几分！

正巧此时，戏台子上锣鼓齐鸣，一阵喧嚣，两人顺势都将脑袋都转到台上，也不知真看戏假看戏！之后王妃留了饭，两位夫人也没坐在同一桌，也就在告辞的时候相互浅浅地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