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116章 挥刀的理由

晚饭吃罢，天色擦黑。

往常这个时候，众人收拾收拾便该睡了。

但今日，却有一群人毫无要睡的意思。

“看好了！”

“这是劈！”

“砍！”

“刺！”

“崩！”

“点！”

“斩！”

……

日头落下，月亮升起，深秋清冷的月光下，一道健硕身影挥舞着手中大刀，随着一道道喝声，那把大刀被舞地虎虎生风。

旁边站着一堆身形影影绰绰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看清楚了没？都看清楚了？来，先来第一式，劈！”

随着健硕人影的指挥，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也纷纷握紧手中兵器。

有大刀，有长枪，甚至还有镰刀磨成的长镰、菜刀加棍棒绑成的“长刀”。

武器杂乱五花八门，但拿着武器的人态度都足够郑重。

跟随指示，学习着挥出第一刀。

“唰!唰!唰！”

不是特别整齐的金属破空声，但因数量多，因此在秋风中也显得格外清晰。

劈、砍、刺、崩、点、斩……

跟随着那健硕身影，她们一次又一次挥出手中武器。

开始得磕磕绊绊，不甚整齐，但是没有一个人偷懒，每个人都在尽力跟上同伴的节奏，每个人都在竭力按照标准的姿势挥出。

尤其站在最前面的高挑身影。

几乎是健硕身影做了一遍，她便完美地复刻了健硕身影的动作。

于是渐渐地，身旁其他人开始看着她的动作挥刀。

一次又一次。

“这些女人……这样看着还挺吓人的。唉赵老六，你说，会不会等走到流放地，这些女人……最后比咱们还厉害啊？”

一个围观的官差忽然小声嘀咕。

被点到的旁边的赵老六瞄他一眼。

留下一句深深的鄙夷：“你今天才知道？”

同伴被他说得一时哽住。

赵老六“啧啧”几声。

虽然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之前山贼窝那顿杀猪饭，也让官差和这些流放犯之间的关系拉近许多，但再怎么说，官差就是官差，犯人就是犯人。

大多数官差仍旧有着自己比犯人高一等的认知。

这本也没错，放在任何普通情况下，官差就是比犯人高一等没问题。

——但他娘的现在是普通情况吗！

且不说他们自个儿的头儿偏心偏地厉害，一心要保住傅家，就说那些犯人里……

傅家小子、鹿姑娘……

哪一个是他们这些普通官差惹得起的啊。

接连灭杀陈思齐，清除官差中的异己，屠了整个山寨……

哪一桩哪一件不叫人胆寒？

更不用说如今，那个鹿姑娘又弄出什么分组，分组后，让那些身体康健的跑跑步锻炼锻炼身子还不算，居然还给丁组的配备了武器。

弓箭组白日里开始还被官差们嘲笑，但等到傍晚，那些今日才第一次摸弓箭的女人孩子，竟然就已经能射中天上的大雁了。

那么，如今眼前这些还笨拙地挥舞着刀枪的女人，焉知最后不会成长到令他们咋舌的地步？

更不用说，他们的雷头儿竟然还亲自下场教人家。

唉。

赵老六摇摇头，觉得这场面实在有点违反常理，但也无话可说。

这一路上，违反常理的事儿还少吗？

反正他们也就是个当差的，平平安安干完这趟差事就行了，别的，管那么多干嘛！

官差这边嘀嘀咕咕。

其余没有进入丁组的傅家人，以及那些山贼窝里解救出的女子也都看着月光下众人练刀的画面。

和白日里弓箭组的练习不同，那时候众人都还忙着赶路，忙着完成自己的训练，因此没有直观地感受到。

但此时，亲眼看着丁组的人可以拿着武器，可以挥舞刀剑……

鹿姑娘白日里说，分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以后每隔十日她就会再检查一次众人的身体情况，只要身体情况符合，就有可能调入别的组。

所以，她们如今不在丁组不要紧。

只要努力完成鹿姑娘吩咐的训练，只要身体条件达标，总有一天，她们也可以像此时那些挥舞着刀枪的丁组成员一样，将武器握在自己手中。

不知多少人在此时暗暗下了决心。

当然，这暂时跟丁组的众人没有关系。

“砍！”

“刺！”

“崩！”

“点！”

“斩！”

……

随着雷礼一道又一道喝声，她们也随之挥出一刀又一刀。

白日里赶路本来已经足够疲惫，如今她们的身体状态并不太饱满，但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懈怠。

傅瑶觉得自己胳膊好酸，酸地都不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但听着雷捕头的喊声，看着众人最前方那个高挑的、始终一丝不苟地和她们一样做着最基础劈砍动作的身影。

她咬牙，继续挥出下一刀。

坚持住！

别人想这么累还没机会呢！

更何况那女人都没叫苦，你叫什么苦！

不能让她看不起！

想起今天分组时，那女人在选她进组时犹豫半天的样子，傅瑶便不禁鼓起腮帮子。

选她是件需要犹豫那么久的事吗！

哼，既然这样，她就非要证明给她看，她傅瑶能进这个丁组，绝对是实至名归！

更何况，她也真心想要保护家人。

母亲年纪大了，又患有心疾。

二哥心眼子一箩筐，可偏偏身体也跟个破箩筐似的，平日里身子还不如母亲强健有力。

大姐身体倒是好些，但性子太软和太好欺负了，又被那女人挑去做弓箭手，遇到近身搏杀，弓箭手也派不上用场。

所以傅瑶数来数去，都觉得——以后这个家，只能靠她了！

傅瑶这般想着，不由挺起胸膛，酸痛的手臂也仿佛又有了力量，又一刀狠狠挥出。

加油啊傅瑶！

如傅瑶这般想法的，自然不止她一个。

七婶娘也在坚持。

七婶娘根本没想到，她竟然也能被选进丁组，还被分配了一把看起来就很好的刀。

过去几十年只拿过菜刀的七婶娘第一次拿这杀人的大刀。

比菜刀更大，比菜刀更沉，挥舞起来不是为了烹饪食物，而是为了夺取他人性命。

七婶娘其实有些不适应。

但她没有表露出分毫不适。

因为她知道，鹿野将她选入丁组，分给她这把刀，所代表的的含义。

在这流放路上，有了这把刀，有了跟雷捕头学的刀法，从此，她就多了一分依仗，一分保障，一分自身立足，且保全自己孩子的底气。

所以，有什么理由退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