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241章 回去与再度离开

不止何朔一干大魏士兵震惊，蛮人也震惊呢。

到底是习惯了打打杀杀的，许多蛮人在鹿野一行人刚出现时便发现了，等到近些，看清其中大部分人竟然穿着大魏士兵的甲胄，还手执武器，顿时人群便有些骚动。

蛮人中有不少跟大魏士兵交过手。

蛮王发动的大规模南下征战，每年秋收时几乎都要来一次的打草谷……许多年纪稍微大些的蛮人也都曾参与其中。

魏兵见他们如豺狼虎豹，他们见魏兵自然也不会笑嘻嘻。

大多蛮人鄙视魏人。

因为魏人羸弱，不堪一击，在强者为尊的蛮人眼中，弱者自然就要被鄙视。

但鄙视的同时，却又忌惮和歆羡着。

因为魏人虽然身体羸弱，论武力，大多都不如他们蛮人勇武，但魏人却善于冶金，刀枪剑戟总是比他们蛮人的武器更锋利更好使，而且魏人狡猾，诡计多端，会许多他们不会的本事，会做很多他们不会做的东西……

如此种种，导致即便蛮人身强体壮，两军正式交战时，却也常常损失惨重。

在蛮人眼里，魏人真是很奇怪，既弱小，又强大。

让他们既鄙视，又羡慕和忌惮。

这其中，又以阿苏的反应最大。

他的母亲是魏人，他对魏人远不似其他蛮人那般看不起，他一直觉得，魏人虽身躯弱小，却又有种坚韧如水般的力量，又有着比大多数蛮人都聪明的头脑，这让她们在蛮人的铁蹄下生存至今。

但，他也知道其他魏人不是他的母亲。

在蛮人眼里，他是卑贱的魏女生下的孩子，而在魏人眼里，他更是混血的杂种。

他对大魏官兵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于是渐渐的，许多蛮人停下手中的活计，警惕地看向那一小撮魏兵。

但也很快有见过“神女大人”的蛮人发现。

——站在那一撮魏兵中间、笑地跟太阳花似的女人，不正是他们的神女大人？

就在双方都彼此警惕又震惊地望着彼此之时，鹿野带着人走近了正在开拓中的荒地。

莫婉娘终于把因震惊而张大的嘴巴阖上，却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些明显是官兵的人。

虽然上次傅霜知让衙役来村里时，莫婉娘便有了些预感，但眼前所见却还是太离谱了些……

但显然，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鹿野丝毫没有隐瞒，嘴皮子超溜地就把这些日子县城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当然，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就略去了，比如傅霜知怎么用五花八门的毒药惨无人道地折磨孙侨三人的，比如与四皇子与陈蹇之的筹谋等等。

在鹿野口中，她和傅霜知就是平平无奇地去了趟县城，见县令及康赵二走狗贪赃枉法人人可诛，便路见不平，替天行道。

此举得到全县人民上上下下的爱戴，甚至官兵们都感激不已，主动要来护送、帮她送东西来了。

莫婉娘：……

她当然不会傻到相信事情真这么简单，但鹿野不说，那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莫婉娘也不会追问，而且，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两个孩子，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莫婉娘一颗心终于落地，看那些官兵也十分顺眼，只是这一看，又不禁犯了愁。

人家大老远的送人过来，总得留顿饭吧？

可这几十号人呢，哪怕一顿饭，也是不少粮食啊！

如今的太平村实在是缸中羞涩啊！

鹿野有时候也是很敏锐的，尤其是关乎生存时。

一见莫婉娘的表情，再看那远超出原定数量的好几百号蛮人，便明白了问题所在。

“您放心。”她笑眯眯对着莫婉娘拍胸脯，又指指身后被官兵们簇拥着的几辆马车，“我们这次回来又买了不少粮食，至于之后，也会有办法的。”

莫婉娘往后一瞅，这才发现那几辆马车车辙深深，显然拉了重物，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鹿野说的之后的办法，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办法，但——她居然没有多想，下意识就觉得，既然鹿野说有办法，那么，就一定会有办法。

“好！”莫婉娘也松了口气，当即便拿出主人的架势，热情地招待起何朔一干人，要带着他们进村。

但何朔等人的目光却跟被胶水粘住了似的，一直粘在蛮人身上。

蛮人们的目光自然也粘在他们身上。

若不是中间隔着鹿野莫婉娘等人，怕不是立刻就要兵戎相见。

鹿野也不意外，这两拨人以前打生打死的，突然碰面，有警惕心才是对的。

但，这样的状况不能、也不会持续太久。

为了自个儿能安稳过日子，必须得让这边境安稳下来！

打打杀杀什么的，不好不好。

-

看在鹿野的面子上，双方到底没有爆发什么冲突，一行人安安稳稳回到村子里。

鹿野很高兴地发现，不仅开荒顺利，太平村的规模也顷刻扩大了一倍还多，那一排排崭新的房屋，显然都是赵正义以及前来帮忙的蛮人们这些天的成果，有了这些房子，太平村终于可以摆脱人挤人的大通铺生活了。

鹿野正欣慰呢，村里人自然也发现了鹿野。

然后自然也被何朔这些官兵震惊了一下。

等鹿野再把跟莫婉娘说的话重复一遍后，众人自然震惊无比。

不过，除了一些年纪大心思多的，大多数人，尤其是小孩子，压根完全没怀疑鹿野所说的话。

震惊之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马屁和赞美。

“不愧是我们村长！”

“鹿姐姐是大英雄！”

“鹿姐姐，我长大后也要像你一样，为百姓做主，铲除贪官，除恶务尽！”

……

何朔看着这一幕，觉得有点迷惑。

瞅瞅被众人围住的鹿野，再悄咪咪瞅瞅一旁一直不出声，只站在鹿野身后，微笑看着这一幕的傅霜知。

知晓这二人身份后，何朔自以为已经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傅霜知是个有手段、有背景，哪怕被流放至此地也注定不会平凡的狠角色。

而鹿姑娘，是这个狠角色喜欢的姑娘。

当然，鹿姑娘也不是一般的姑娘。

她的本事，她的行事，都与何朔以往见过的所有女人甚至男人都完全不同，也让何朔打从心底敬重和佩服。

但何朔仍旧以为，两人之中，定是以傅霜知为主的。

不仅仅是因为世俗的男尊女卑和男主外女主内观念作祟，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接管县衙之事是傅公子做的，之后诸事，也多是傅公子做主，还有最重要的与四皇子、陈蹇之的筹谋，也全是傅公子一手做下。

相形之下，鹿姑娘就像是傅公子的超级打手。

但眼前——

为何这些傅家人对鹿姑娘比对傅公子还热情的样子，为何她们管鹿姑娘叫村长？

一个姑娘家，做村长？

……何朔深深地迷惑了。

-

何朔一帮人很快也吃上了太平村精心准备的饭菜。

这帮两年没拿过军饷的低层兵卒哪里见过这么好的伙食，个个也是目瞪口呆——而后狂吃。

吃人嘴软，再加上边儿上一帮蛮人虎视眈眈，何朔顿时起了心思。

虽然鹿姑娘说她收服了这些蛮人，眼前所见的，这些蛮人也的确十分听鹿姑娘的话，但何朔到底是不放心。

在他乃至所有边境魏民的心里，蛮人那就是未开化的野兽，是不可信的。

他得仔细观察观察这些蛮人。

于是吃饭晚，何朔没急着走，以谢饭之恩为由，愣是拉着一帮兄弟混入蛮人队伍中，跟他们一起，给太平村开荒、建房子。

又有免费劳力送上门，鹿野自然不会拒绝。

任由何朔折腾去，她开始做在县城就计划好的事。

她让刘玉把去年冬天收的皮毛都拿出来。

天都开始热了，怎么又要拿皮毛？

刘玉有些疑惑，但动作却一点不犹豫，立刻指挥着她手下那帮姑娘们将去年硝制甚至制成了衣裳的各种皮毛制品都从地窖搬了出来。

姑娘们搬皮毛的功夫，鹿野又吩咐其他人拉来了车。

最后让人将搬出来的皮毛分门别类、整理打包，一大半都装在车上。

最后装了整整五大车。

瞅瞅这五大车，鹿野想想，犹觉不够。

又让刘玉去找同样是去年收的那些山货、药材之类。

于是刘玉等人乒乒乓乓又是一通忙活。

最后装了足足十车的东西。

这么大动静，自然全村的人都看到了，也有许多人猜测着鹿野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便有人开了口：

“村长，您这是干啥？”

鹿野笑眯眯的，看向众人。

“正好跟大家说下。”

她深吸一口气：“明天起，我恐怕就要出趟远门了。”

众人：……！

-

是夜，太平村亮起一盏盏昏黄却温暖的灯。

篝火再度燃起，在宽阔的村子中央，人们吃饱喝足，却没有散去，围成了一圈又一圈。

“鹿姐姐，您真的要去吗?不能不去吗？”

“村长，三思啊……”

一个个声音在鹿野耳边响起，众人脸上都挂着纠结与忧虑。

鹿野摸摸正十分不安地看着她的傅仪琤的脑袋，对小姑娘，以及用同样眼神看着她的众人摇了摇头。

“没办法呀，再不想办法赚钱的话，咱们要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那我们以后少吃点！”一个声音飞快响起，鹿野都没转头看，就听出是傅仪斐。

鹿野顿时笑了。

能从这小子口中听到这种话，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对，我们少吃点！不，以后每天粮食都减半吧！菜也不必那么多，那些肉应该还值些钱，卖掉换成粮食如何？我听说粗粮便宜，就全换成粗粮吧？等过些日子天气更暖，又可以采野菜吃了，对了还有打猎！鹿姐姐，我们现在也会打猎了！我们会打来多多的猎物，不会让大家挨饿的！——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傅仪澜条理清晰地说了一长串话。

鹿野心里熨帖，但却还是摇摇头，一一把他的提议给否决了。

首先少吃是不可能少吃的。

且不说别的，就说这傅家人里，老的老小的小，老人挨饿身体不好，小孩子挨饿影响长身体，鹿野可不想看着一帮孩子因为挨饿以后长成小矮人。

打猎也不行。

春天是万物生息繁衍的季节，动物也不例外，如今山林里的动物大多开始活动，寻求繁衍交配，很快母兽们会孕育新生命，为山林注入新的生机，这就是生命的循环。

别说有着现代观念的鹿野了，就是柳大树这些土着猎户也知道，春天不打猎，那是要断子绝孙的。

鹿野倒不怕断子绝孙，她只是更看重可持续发展。

所以即便以她的能力。勤快点进山打猎便可以解决如今太平村的经济窘况，她却也完全没动这个念头。

傅仪澜被鹿野一番话说得沮丧地低下头。

其他人也低下了头。

尤其刘玉等人。

她们觉得无力，觉得沮丧。

因为鹿野是为了她们才要离开。

如果她们更能干一些，如果她们像鹿姑娘一样厉害……

鹿野看着众人这情绪低迷的样子，顿时看不下去了，拍拍手：“喂喂喂，你们怎么一个个搞得好像我要去送死似的？我只是去做做生意而已啊！”

没错，鹿野要做的事，便是南下做生意。

这第一趟，便要先把太平村去年积攒的东西给清了。

皮毛、草药、山货等，这些东西在这里卖不上价，也根本没人买，不说太平村，就是普通百姓家里也都积攒了不少，因为南边的商队已经许久没来了，南北货物流通几乎处于断绝状态。

北地百姓因此越发贫困。

南边的各种北地特产的价格水涨船高。

——这不是明摆着的商机吗？！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赚大钱的机会。

但看出来也没办法，这活儿普通人干不来。

蛮人和土匪，几乎就绝了普通人赚这笔钱的心思。

但鹿野不是普通人啊！

事实上，鹿野打的主意可不只是南下卖货。

卖东西到底还是太慢了，而且她又没经验，虽然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到底还是有点忐忑，但另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可就十分有经验了。

——南下路上的山贼土匪们，我鹿汉三又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