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257章 醉酒

不管阿苏如何纠结，陈蹇之的官邸还是要进的，而且经过傅瑶这么一打岔，说实话，阿苏原本的纠结已经不剩多少了……

鹿野先去找了陈蹇之，跟他说了侯大的事，又拜托他查查侯大的底细。

不管侯大表现得再如何忠厚老实，底细还是要查一查的，再说她在东平城有陈蹇之这个大靠山，不用白不用。

陈蹇之如今对鹿野这档子生意也挺上心，闻言自然没有不应的，当即便派了人去办事。

解决完这事儿，陈蹇之又开始跟鹿野讨论如何把东平城的货物运到北地去。

鹿野把边境的货物运来东平，造福的是边境的普通百姓，便利的却是东平乃至东平以南的富人——毕竟穷人哪有钱买什么皮草山货。

但俗话说贼不走空，啊呸，货不走空！

既然鹿野他们还得回程，那回程时再带点东平的货物往北贩售自然更好，如此一来，造福的便又是东平的普通百姓和小商贩了。

为了东平百姓能发点财，陈大人也是操碎了心。

鹿野自然不会拒绝，这本也是她的意思。

只不过在带什么货物上，她就有些纠结。

越北的地方越穷，尤其朔方这种边境小县，其消费能力跟东平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而东平的位置说南不南，说北不北，是个交通和军事要塞，却也没什么北地其他地方没有的特产，因此就不能走朔方的特产路子。

要卖货，首先就得想清楚自己的客户需要什么。

说着说着，鹿野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打断了陈蹇之滔滔不绝的本地产业推荐，鹿野直接说出要求。

“陈大人，东平可有能够出产大量陶瓷、布匹的作坊？还有茶叶、农具……总之日常吃穿住行的货物都可以，不需要质量多好，关键量要大。”

这样的东西自然有。

东平城盛产一种黏土，烧制出的陶瓷坚固耐用，不过美观上比不上大魏更南方那些向来以瓷闻名的陶瓷重镇，因此只在本地以及附近几个州县流行。

除此以外还有布匹，东平地冷，不像南方可以养蚕缫丝，但农人却多种棉花，因此棉布产量和质量也不错。

除此之外的各种物产虽不像陶瓷棉布这般突出，却也是样样皆有的，就是本地不产茶，需要从南边来的商贩那里购买，但这完全不是问题，东京城卖茶叶的商贩多得是。

陈蹇之给鹿野说了，鹿野当即便拍了板，决定下午就去看看棉布和陶瓷，再寻摸些量大价低的茶叶。

陈蹇之有些诧异。

“鹿姑娘，你要这么多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东西……”陈蹇之话说的有些迟疑，但鹿野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东西东平城不缺，但同样的，朔方等更北的地方也不会太缺。

虽然肯定不如东平这里物产丰富，但这些东西都是低端生活用品，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本地产的能凑合用就凑合用，哪里还用得着额外花钱买外地运来的？

卖给有钱人？

先不说越往北有钱人越少，有钱人要求质量，就更看不上这种平价货品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低端货物体积大，占地方，价格低，货运成本都比价值高了，海运还行，像鹿野他们这种路上运输，还是要付出相当大的押送成本的陆运，本就微薄的利润就更低了。

千里迢迢运送那么远，赚的钱可能连鹿野贩卖皮毛的零头都比不上。

所以陈蹇之原以为她会更青睐那些方便携带、单价更高的货物。

不过鹿野这样做的话，却对东平城更有好处，比如陶瓷和棉布，若她能大量采购这两种货物，无疑将给东平的陶瓷作坊和农户带来更多利益。

从东平城父母官的角度出发，陈蹇之自然更希望鹿野这样做，但从朋友的角度，他又觉得应该跟鹿野说清楚利害。

他迟疑也是因此。

“大人放心，这些东西有销路，我不会亏的。”鹿野笑眯眯地道，却没有说明白到底怎么用。

陈蹇之松一口气，也没有具体追问鹿野口里的“销路”究竟是什么。

当即就热情洋溢地安排了人带鹿野去看陶瓷和棉布作坊。

于是下午，鹿野就跟着陈蹇之安排的人走了一圈儿，最后定下了五车的棉布，两车比较轻巧的陶瓷，再加上茶叶农具等杂七杂八的货物十来车。

这个货量不算大，毕竟鹿野他们这次也就十辆货车，人手也不多，多出的货物还是陈蹇之友情提供了车马，但这只是一个开头，若此行运回去的货有销路，以后不就有源源不断的订单了吗？

因此东平城的这些作坊也对鹿野很是热情，再加上知道鹿野背后就是陈蹇之，于是最终给到鹿野的价格也很是优惠，最终这二十来辆车的货物，总价还不到一千两。

“好了，完事儿！”

谈完这最后一笔订单，鹿野开心击掌，顿觉无事一身轻。

只在东平城耽搁一天就能解决所有事情，这效率远远超出她的预期，接下来顶多再等两天，只要侯大那边没问题，后续便都可以按照这次的经验来，次数多了，她也可以不再次次亲力亲为。

“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直到这时，一直跟着她的傅瑶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傅瑶的疑问也是其他人的疑问，鹿野一瞅，就看见不止傅瑶，傅佩等人也都有些疑惑地等待鹿野解答。

他们想的自然也跟陈蹇之一样，这些东西价格低、利润低、不好运输也就算了，关键是在朔方并没有太大销路啊！

辛辛苦苦运回去结果砸手里，那他们还忙活个什么劲儿。

鹿野眨眨眼，没有直接回答傅瑶的问题，而是看向了——阿苏。

“阿苏，你说说我想做什么？”

她笑眯眯说着，引得众人的目光也都看向阿苏。

而这一看，脑子转得快的如傅佩，已经蓦地想到鹿野的打算，但又有些不敢置信。

阿苏却没什么不敢置信，他只是抬抬眼皮，声音里有些嘲弄。

“你想卖给蛮人。”

“bingo！”鹿野响指一打，早习惯她时不时冒出这种词的众人也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

傅佩立刻迟疑地开口：“可是蛮人……”刚说几个字，视线瞥向阿苏，顿时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傅瑶却是一点不顾忌，立刻嚷嚷了出来。

“跟蛮人做生意？你脑子有病啊？蛮人野蛮粗鲁，只会烧杀抢掠，会跟你客客气气地做生——姐，你拉我干嘛？”

傅佩看看阿苏的脸色，对妹妹笑地格外和善。

但显然傅佩多虑了。

对傅瑶这番话，阿苏不仅没觉得冒犯，甚至还点了点头。

他瞥了傅瑶一眼。

“难为你还有点脑子，终于说对了一次。”

傅瑶：？！

“臭小子你说什么！”

阿苏却不管她了，看向鹿野，满脸嘲弄地道：“蛮人习惯了从魏人那里抢夺没有的一切，跟他们做生意？亏你想得出。收服了几个蛮人部落，你便以为了解所有蛮人了吗？”

鹿野眨眨眼，同样没觉得生气。

她举起了拳头：

“我不是了解蛮人，我是了解人。”

“不愿意的话，打到他们愿意不就行了吗？”

阿苏：……

众人：……

鹿野笑眯眯地，“放心啦，反正这次也只是试试水，反响不好的话，下次不做不就行了。”

而且，鹿野很有信心，不会不行的。

之前去阿勒齐和匢碌台他们的部落时，鹿野就发现这里蛮人的生活水平相当落后，除了游牧、狩猎、采集，几乎没有任何轻工业甚至手工业，但这不代表他们不需要各种便利的日常用品，正是因为需要，但他们自己又做不出来，于是才去魏人的地盘上抢。

而抢劫的便利也反过来桎梏了他们产业的发展。

既然能方便的抢过来，为什么还自己辛辛苦苦地造？

于是久而久之，蛮魏之间物品的互通有无便只有这一个途径，抢劫和被抢劫。至于通商，私下小范围的可能有，但较正式的、成规模的，可以说完全没有。

这又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而且相比单纯的大魏内部通商，蛮魏通商的意义显然超出了普通的商品交流范畴，难度自然也随之上升。

但鹿野觉得值得一试。

蛮人也是人，是人就能被教化，那十二个被她收服的蛮人部落，以及如今还在太平村的其木格等孩子就佐证了这一点，既然如此，让蛮人改变抢劫的习惯，乖乖以物易物交换魏人的东西，又怎么不可能呢？

鹿野信心满满，傅佩等人看了，顿时也有些盲目相信她，阿苏显然还不大认同，冷哼了一声，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鹿野看着他挑了挑眉。

她早就发现了，虽然上辈子的阿苏最终成了蛮人的王，但显然，起码如今来说，阿苏对蛮魏并没有太明显的感情偏向，他生在蛮地，但对蛮人却也没什么好感，他与魏人作对，但只要不碍着他，他便对魏人也没有什么敌意。

这就是一株现成的可以改造教化的好苗子嘛！

未来的蛮人大王都能被改造，区区普通蛮人，又何足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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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蹇之对侯大的调查也很有效率，一天之后，结果便呈到了鹿野面前，鹿野看着详细到八岁偷摘邻居的枣被狗咬的侯大资料，只能对陈蹇之说一声佩服。

仔细翻过之后，倒是可以初步判定，侯大值得合作。

私下里如何不说，只说商场上，侯大是个很讲究商业信誉的人，至今从没出现过什么做买卖坑蒙拐骗的事。

也是因此，他在商人间挺有些名头，家底也有些，如今在东平城开着一家侯记商行，就做些南来北往的贩货生意，只不过自从去年遇险后，他便不怎么亲自上路押货了，尤其是东平城以北的商路，那是再不敢踏足，所以商行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鹿野带来的这批货便是近些日子他商行里收到的难得的好货了，而资料显示，侯大已经信心满满，准备亲自把鹿野这批货运到京城，好好赚上一笔。

“行吧，就他了！”

看完资料，鹿野也没再多犹豫，很快找到侯大，敲定了合作事宜。

以后鹿野这边的货运到东平，不需要自个儿耽搁时间销售，直接出给侯大即可。

当然，侯大不是唯一的选择，若他有什么不老实，或者他一家吃不下所有的货，那么鹿野自然也可以选择其他人。

侯大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欢天喜地，他知道，若是这桩生意能稳定地做下去，侯记商行就真是接着了天大的机遇。

鹿姑娘自身有实力，背后又靠着陈大人，跟着她干，他不发财谁发财？

当即又是在东平城最好的酒楼宴请了鹿野一番。

宴席之上，说到兴头，侯大一时都忘了鹿野是个姑娘，拿出平日里酒桌上的做派，一个劲儿地给鹿野敬酒。

鹿野也没太推辞。

这时候可还没高度蒸馏白酒，这里的酒大都是黄酒，度数低，口感绵柔，鹿野觉得就跟喝饮料似的，不过以前在朔方买不到什么好酒，她也不好此道，便也没怎么喝过酒。

这会儿桌上摆的自然都是上好的酒，侯大又一个劲儿地敬酒，鹿野便也没忍住，一杯一杯的，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些。

偏偏鹿野喝多了酒也不上头，看脸色完全看不出喝多了，她又一副我很清醒的模样，说话语速都没变，于是直到回到官衙，也没人发现她喝醉了。

发现她喝醉的人是傅霜知。

因为鹿野没回自己房间，直接“邦邦邦”地砸开了他的房门。

——真的是砸开，傅霜知怀疑自己但凡慢几步，那扇可怜的门就将面临解体的下场。

打开门，看见站在面前的鹿野，傅霜知有些惊讶，随即就闻到浓重的酒味。

“你喝醉了？”他问。

鹿野一挥手，睁着一双大眼说瞎话：“没有！”

说罢就埋头往屋里冲。

傅霜知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就见她小牛犊似的冲进屋子里，找什么东西似的找了一圈，随即嘀嘀咕咕，“哪里呢？哪里呢？”

傅霜知带上了门，好笑地问：“你找什么？”

鹿野站定，一脸正经：

“我找……我找什么呢？哦……”忽然，她一拍手掌，恍然大悟状，“对了，我找傅霜知！”

傅霜知：……

“我就在你面前。”他走到她面前，在她眼睛前挥了挥手。

鹿野眨眨眼睛，眼睛艰难地在傅霜知脸上聚焦。

待终于看清眼前人的长相，脸上便缓缓露出一个傻到不行的笑。

“我……好开心啊！”

她说着，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