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299章 傅霜知和四个女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在鹿野了解的原着中，傅霜知的亲事只是个故事背景板一样的存在，因此并没有详细介绍，至于傅霜知那倒霉老婆鹿三娘的出身，就更是背景板中的背景板，原着一笔带过，鹿野也不甚清楚。

可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

来到现实中，鹿三娘这个人自然也有着明明白白的社会背景、家庭关系，而跟傅霜知之间的纠葛，则更是一笔孽账。

鹿三娘是现任户部左侍郎之女，论出身，比之傅家虽然有所不及，但也不算离谱，勉强可算得上相配。

但关键就是，这位鹿三娘虽然顶着大家千金的名头，却是自幼长于市井，肚子里没半点墨水，手头上没一个才艺不说，行为举止更是粗鲁无状。

因此在两家正式结亲前，谁也想不到傅家麒麟儿最终竟会娶这样一个女人。

而这桩婚事之所以被视作算计，自然也不是没缘由的。

事情起因在于傅霜知金榜题名，一举夺魁，成了大魏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

少年公子，出身显赫，有才有貌，自然引得无数少女春心萌动，更让无数家中有女儿的人家想要来个榜下捉婿。

而这动心的人中，偏偏有个不好拒绝的。

——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是当今皇帝第七个孩子，更是第一个女儿，还是皇后所出，因此身份尊贵，备受宠爱。

这样一位公主看上了傅霜知，还求到了皇帝面前，让皇帝为她和傅霜知赐婚。

傅家在宫中也颇有些人脉，便得到了消息。

得到消息的傅家人有些犹豫不定。

对普通人来说，尚公主恐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但，傅霜知是普通人吗？

起码在傅家的各位叔伯长辈眼中不是。

他们对傅霜知期望甚大，他们希望他能光宗耀祖，名垂青史，成为大魏朝堂的中流砥柱，士林的泰山北斗。

这份期待不掺杂一丝水分，亦不能有一丝旁的因素掺杂，这是傅家人的骄傲。

但若尚了公主，成了皇家人，这份期待恐怕就要蒙上一层皇权荫蔽的光环。

旁的不说，若是以后傅霜知被重用，恐怕就要被人说他是凭裙带关系上位，千百年后，世人提起傅霜知，也不会忘记给他冠上一个长宁公主驸马的名头。

当然，这都属于杞人忧天了，况且若傅霜知真有出息，自然能够凭借实力洗刷掉驸马的标签。

但话又说回来——

尚了公主后，真的还会被重用吗？

以前不说，起码本朝以来，就没有哪位驸马是真正受过重用的。

本朝对外戚、对皇族，都奉行一个圈养政策。

有钱有闲，就是不让你掌实权。

傅霜知的确是难得的少年状元，长宁公主固然也深受皇帝宠爱，但在皇权稳固面前，焉知皇帝不会下狠心就把傅霜知圈养着，让他一辈子当个富贵闲人？

傅家人当然不甘心让精心培养的麒麟儿落入那样一个境地，于是，稍稍犹豫后，终究还是决定拒了这门亲事。

当然，皇家的亲事不能明着拒，也幸好这消息目前也还没传出来，似乎皇帝也在犹豫，于是，傅家人便决定抢先一步，在皇帝赐婚之前，先为傅霜知定下一门亲事。

傅霜知有了亲，皇帝自然不好再说赐婚的话。

但之前傅霜知专心读书，长辈不想让杂事分他的心，便也没有为他寻摸亲事，只想着中举后再为他慢慢找。

哪想到突然冒出这一出，时间紧急，临时寻摸，自然有些手忙脚乱。

跟鹿三娘的孽缘就是由此发生的。

虽然是临时寻摸，但莫婉娘却也不愿委屈了儿子，因此精挑细选，最终为傅霜知选定的，是当时右相家小女儿。

右相林暄素有清名，在朝堂内外风评极好，很受皇帝信任，家风也甚好，可以说是最适合于傅家联姻的人家了。

林家姑娘长相人品皆在京中颇有名气，莫婉娘早早便留意了，因此一听夫君说要赶紧为儿子找门亲事，立刻想起那姑娘。

莫婉娘约了右相夫人通气，右相夫人对傅霜知也极是满意，于是便想让两个孩子见个面，如无意外便立刻定亲。

谁知道，说好见面的日子，那位右相家的林姑娘没来，反倒来了位户部左侍郎家的姑娘，与傅霜知进了一间酒楼包厢。

莫婉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傅霜知却是觉出不对，立刻跟那位鹿姑娘告辞退出包厢。

右相夫人当即托人捎来消息，说自家女儿因临时风寒未能赴约，实在对不起傅家，婚事也无颜再提。

莫婉娘还想挽回林家，却不知怎么，“傅家公子和鹿家女儿在酒楼包厢私会”的事竟然被人瞧见，还被人嚷嚷了出去。

鹿家那边立刻派人来问消息。

出了这种事，女儿家总是吃亏的，莫婉娘对那鹿家姑娘心存愧疚，便想着如何补救，结果鹿家人有意结亲。

莫婉娘便有些犹豫。

相比傅家，鹿家的门第还是低了些，因此鹿家原本并不在傅家的结亲名单上。

但这并不是让莫婉娘犹豫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莫婉娘之前并未关注过那位鹿姑娘，对她的人品德行毫无了解，自然不敢草草定亲。

偏偏此时皇宫里又传来消息，说皇帝似乎已经被长宁公主说动，马上就要赐婚。

偏偏此时又传来鹿家姑娘被流言所扰，竟然要寻短见的消息。

莫婉娘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又回想起当日酒楼的匆匆一见，觉着那位鹿姑娘似乎是个知书识礼的姑娘，长得也不错，并不比林姑娘差多少。

于是跟夫君商量了一下，得知那位户部左侍郎官声不错后，便做出了决定。

傅鹿两家定亲。

并且因为赐婚的压力，婚期也早早定了。

若事情到此便结束，还可以说是阴错阳差下的天赐良缘。

但，都要成亲了，莫婉娘才发现——

鹿家送过来的新娘，竟然不是那日在酒楼见过的姑娘！

那日酒楼里里见过的姑娘，其实是与鹿三娘调换了身份的孩子，自小被当做真正的千金小姐养大，自然言行举止很有大家风范。

真相大白后，鹿三娘被接回了鹿家，但这位假的鹿小姐却也没有被送回亲生父母家，反而被鹿家收做义女，对外仍称作鹿家小姐。

议亲的时候，莫婉娘还又见了这位“鹿小姐”一次，哪里知道真正拜堂时会换人？

虽然换过来的这位才是真正的鹿家小姐，但若是让傅家知道这位鹿家小姐在市井长了十几年，出言无状，举止粗鲁，哪怕再急，傅家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当然，那位假的鹿小姐更不行。

对这两位小姐的身世，鹿家之前分明是有意隐瞒。

因为若是鹿家说明情况，不管真的鹿小姐还是假的鹿小姐，傅家人都是看不上的。

傅家人自然气得不行。

可再后悔，亲事也已经定下了，这时候悔婚可是大事，对那位已经定亲的鹿小姐来说，更是足以让她以后无颜见人，更何况那时候是傅家急着成亲。

虽说这位鹿小姐言行有些粗鲁，但起码貌似没有别的陋习。

于是傅家便也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媳妇。

谁知道拜堂拜到一半，傅家的灭族时刻便来了。

谁知道大难一来，这位鹿小姐立刻翻脸。

……

鹿野原本抓了把瓜子磕着，随着傅霜知的声音起起伏伏，渐渐地，她便把手里的瓜子给忘了。

好半晌，傅霜知终于讲到拜堂当日，官差拿人，鹿三娘撒泼打滚说自己不算傅家人，不愿跟着傅家人一起流放，却被官差无情拿下。

由于鹿家的有意隐瞒，傅霜知对“鹿三娘”之前的事其实并不熟悉，多半还是流放路上，从鹿三娘不停的骂骂咧咧中拼凑出一些真相。

比如说鹿三娘的母亲不是亲生母亲而是继母。

比如由于她生性贪婪粗鲁，即便回到鹿家，占着个大小姐的名头，却也并不为鹿家所喜，甚至连她的亲生父亲都嫌她丢人，平日禁止她外出。

比如那位假的鹿小姐反而深得鹿家人喜爱，仍旧留在鹿家，在外也打着鹿家小姐的名号，这让鹿三娘深深不忿。

又又比如，鹿三娘到了十六七岁，嫁人说亲的年纪，鹿家却无人对她的亲事上心。

……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也怪不得鹿三娘的性子会那么暴躁，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于是一听说那位假的鹿小姐竟然偶遇了闻名京城的傅家麒麟儿，且有可能结亲，立刻不择手段，以死相逼，让鹿大人把这门亲事的新娘换成了她。

就是没想到，如此换来的不是高门贵婿，美满姻缘，而是祸事临头。

之后的事，鹿野便全知道了。

于是傅霜知的讲述便也结束了。

鹿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傅霜知摊摊手：

“我知晓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鹿野长叹一声，伸出一根大拇指，真心实意地道：

“精彩啊！”

傅霜知：……

鹿野又伸出两根手指，跟刚刚那根大拇指凑成三根，想了想又伸出一根手指，总共四根手指，在傅霜知眼前摇啊摇：

“我觉得你可以写一本书，就叫做《我和四个女人不得不说的故事》，公主、右相千金、假鹿小姐、真鹿小姐……傅公子你命犯桃花啊！”

……

傅霜知不说话。

此刻沉默是金。

鹿野继续发表感慨。

“这么看来，感觉鹿三娘有点惨啊……”

好好的官家千金，生生过了十几年苦日子，回到真正的家后，亲娘不在了，继母想也知道不会真正为她着想，又因为在民间养成的习性不为生父所喜，处处遭嫌弃，还不如假千金过得好……

这妥妥的某江真假千金文的逆袭模板啊！

鹿野这声感叹真心实意，傅霜知立刻瞥了她一眼，这次没有沉默是金，而是挑眉道：

“为她抱不平了？觉得我过分了？”

鹿野翻白眼。

“一码归一码，我分得清是非。”

鹿三娘的确挺惨的，但她的惨是鹿家造成的，或许也跟养父母有关，唯独与傅家无关。

虽然傅家获罪被流放带累了她，但这也是她看中傅家门第，算计傅家在先，总不能傅家得意时她贴上去享受光辉，失意时想走就走吧？既要又要，敢情好处都让她占了？

况且傅家人也自觉带累了她，刚开始时对她多有忍让，谁知道，忍让之下换来的不是她的体谅，而是得寸进尺。

至于她最后的死，完全是因为她殴打辱骂莫婉娘，导致莫婉娘死去，这便是上辈子傅霜知杀了她的唯一原因。

杀人偿命，也算天经地义。

冤有头，债有主，鹿三娘再惨，也不是她欺辱无辜之人的理由，欺辱了别人还不许人报复，哪有这样的道理？

虽然现在用的是鹿三娘的身体，但鹿野并不觉得自己就要因此无理由偏袒鹿三娘，甚至是非都不分了。

不过，想想京城里原身那复杂的家庭关系，还有傅霜知那一堆桃花债……

鹿野头痛地敲敲脑袋。

突然，她抬起头，目光炯炯：

“那位右相家的林姑娘怎么会突然失约?那位假的鹿小姐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你们约好的酒楼包厢？还有鹿家为什么故意隐瞒？真的只是为了把一个并不受喜爱的女儿嫁到傅家？”

傅霜知笑了，轻轻点头。

笑里带着一丝怅然，一丝无奈。

“恐怕那时，傅家要倒的消息便已经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了吧。”

所有异常在事后看来都有迹可循。

许多事旁观者才更能看清。

比如现在事情定局，水落石出，当时的每一丝反常都鲜明的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于是听完故事，鹿野便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但当时的傅家人却是当局者迷。

如被罩在笼中的野兽，对危险一无所知。

更不知牢笼之外，多少人在静静等待他们的终局。

右相身处大魏权利最顶层，自然消息最灵通，于是右相夫人最先察觉不对，让女儿称病不赴约，断了这门还未开始的亲事。

那个假的鹿小姐起先应是为了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不知哪里得来消息，便制造了酒楼偶遇，之后更是以名声和性命向傅家施加压力。

但之后，鹿家恐怕也得到了什么消息，却又不确定，因此帮着那位假鹿小姐做戏，一边隐瞒真实情况，一边做好两手准备。

若是傅家无事，由聪明又受宠的养女嫁去傅家，虽然起初会有些不愉快，但凭借那位假鹿小姐的心机手段，总能修复关系，跟傅家交好，从此鹿家自然能再上一个台阶。

若是傅家有事——

一个愚蠢的、见不得人的女儿，没了就没了。

……

这么一想，鹿三娘更是好惨一女的。

而回京之后，不管鹿野自己怎么想，在外人看来，她就是这么惨一女的

压力山大啊！

鹿野愁啊！

愁地她一会儿功夫咔咔磕完一整包瓜子，嗯——京城的瓜子应该更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