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391章 双王

“其实，他们有一点说对了。”

……

鹿野不解。

虽然知道了那帮然嚼自己舌根，但转述的人自然也不会一字一句完全不漏的说给鹿野听，也没必要，因此对于那些人究竟具体说了什么话，鹿野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

此时阿苏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她便以为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消息，身子往前凑，甚至有些好奇地问：

“——他们说什么？”

阿苏看着凑到自己跟前的人。

红唇微张，眼眸明亮，充满好奇，像只浑然不知猎物就在附近的即将踩上陷阱的小兔子。

但阿苏又知道，她当然不是柔柔弱弱，能被肆意捕捉、饲养的兔子。

她和自己一样，是只随自己心意生长的野兽。

抓不住，压不服，一切强硬暴力的手段都只会引来她的反抗和暴怒，唯有怀柔才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于是阿苏压下了心底属于野兽的蛮横冲动。

低垂眼眸，开始睁眼说瞎话。

“他们说，你应该留在这里，不该回大魏，你是属于这里的。”

鹿野闻言一愣。

阿苏又说。

“当然，他们是出于龌龊的心思，但是——”他抬头看向鹿野，少年清澈的眼眸里映出鹿野完整的倒影。

“我也不想你回去，那里不适合你。”

鹿野微微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阿苏却还在继续说。

“其实，你也想过的吧？大魏皇帝非明主，对待功臣向来苛刻，边关与京城那些官员又素有利益纠纷，此前你与傅霜知进京遭到了多少刁难？难道你回到边关，那些人，包括皇帝，便会因此只看到你的能力与忠心么？当然不会。”

“你虽得封郡主，但除这一个名头外，又何曾有什么名正言顺的官职头衔，好让你光明正大地镇守边关？”

“如今京城不管你，你还可以仗着自己的本事自由自在，甚至越发壮大，甚至最后说不定如曾经的平北王一样，成为独霸一方的霸主。”

“但是，先不说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大魏皇帝会不会坐视你发展到那一步，就算那样，又如何呢？”

“曾经的平北王何其风光？且不说其近年的为人行事，就说早些年，他也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才上位的，也是曾经有恩有功于大魏的。”

“但当他过于庞大时，大魏皇帝看他不顺眼，只需一个由头便能将其扳倒。”

“当然，这也怪他太废，后期耽于享乐，才会在皇帝想要动他时没什么反抗之力。”

“但即便是是你，即便你从不懈怠，手下始终有精兵强将，但带领着手下那些大魏的兵将跟其他大魏的兵将们打仗，流血，你真的能甘心吗？”

……

阿苏的声音低沉温和，娓娓道来，仿佛有种让人不自觉信服的力量。

鹿野没有打断，一句句听他说。

直到他终于说完了，完完全全将她回到大魏的弊端剖析地清清楚楚后，才抬头看他。

阿苏的喉结轻轻滚动。

终于说出了最想说出的话。

“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

鹿野看着他，她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阿苏当然有。

“当然，不是像那些混蛋说的一样做我的什么王后甚至妾室，我不会用那种东西羞辱你。”

鹿野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阿苏深吸一口气。

“我想让你留下来。”

“留下来，不是成为我的属下亦或附庸，而是，和我一起共同掌管这片土地。”

“你我二人皆称王，享万民跪拜。”

-

距离那日的谈话已经过去三天。

三天来，王都的局势越发明朗。

蛮人如狮虎等猛兽，讲究的是速战速决，当阿苏这边展现出高人一等的实力和魄力后，自忖不如的猎物便自动收敛了进攻的架势，很快退到观战者的角度。

而还在负隅顽抗的也委实支撑不了多久。

于是这三天，抵抗势力越来越弱，阿苏一个人就完全可以收拾得了，于是久违的，鹿野终于可以休息一下。

她也没有强求着必须要出力，而是乐得清闲地休息了几天。

当然，她也不是什么都不做，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她也是好好跟军营乃至王都百姓深入“交流”了一下。

托赖她进步飞速的蛮语水平、师承傅霜知的简单乔装技术以及蛮人们习惯性把自己裹成球的穿衣方式，她现在想装成个小蛮子在蛮人堆里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鹿野更加深刻地了解了这是怎样一个地方，怎样一群百姓。

——除了气候、习惯和语言，与鹿野熟悉的其他所有人也都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刻板印象里的蛮人大多粗鲁暴躁，但那是针对习惯了上战场，习惯南下掠夺的蛮人，他们不仅本就从事着好勇斗狠的事，还为了增强实力每年服用那副作用无穷的神水，才导致一个个地越发癫狂暴躁。

但普通的蛮人百姓，和大魏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也只是一群想过安生日子的普通人，他们也会有善良，有狡诈，有豪爽，有细腻。

而且某种程度是他们比魏人更简单更可爱。

他们信奉强者为尊，于是鹿野带队战无不胜后，手下的蛮人士兵们对她便从对虚拟神女的漂浮忠心变成彻头彻尾的佩服和死忠。

当鹿野装作蛮人小孩，在市井里跟比自己壮比自己高的壮汉比武继而完胜后，被打倒的蛮人壮汉不怒反喜，拉着鹿野，当场就要把妹子许给她，然后壮汉被一拥而上的各位婶子大姐大娘们冲散了，纷纷要给鹿野介绍他们自家女儿。

要不是鹿野跑得快，怕不是真要留下来做给谁当女婿妹夫了。

回去就被阿苏嘲笑了一番。

但鹿野并不反感这样的画面。

甚至对于在这样的环境里长久生活下去——也丝毫升不起抵触的情绪。

而她心里更清楚，三天前阿苏说的那些话没有半天虚假，甚至根本不需要阿苏说，只说她自己，都知道回去必然困难重重，而若是留在这里，若是真如阿苏说的一般，两个人一统蛮人大地，共立双王，必然将是更自由更辽阔的选择。

所以，难道要为此心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