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王府内,管事刘三情同家人,可以与主人家一同进食。
姜景昀跟着刘三来到堂前,看着已经开始吃饭的众人,扯着嗓子喊了句“爹娘、姐姐”,就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顺手拿起一双筷子,二话不说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哎呀,慢点吃,没人会跟你抢的。”
林若绮看着儿子难看的吃相,柔柔一笑,眼中满是宠溺,轻轻拍了拍姜景昀的后背。
姜景昀胡乱咽下一口饭,一手指向在一旁坏笑的姜宛禾,大声说道:“我怕姜宛禾抢我的菜。”
“姜景昀你又皮痒了是吧,姑奶奶这才几天没揍你,就敢这么诬蔑我了?”
姜宛禾一听这话,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故作生气姿态,作势伸出手就要往姜景昀打去。
姐弟两日常拌嘴。
“女孩子家的,一天天都这么野蛮,成何体统。”
姜崇阳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伸出手一个巴掌把姜宛禾给拍了回去。
姜宛禾悻悻然收回手,嘴巴撅起老高。
她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还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笑得花枝乱颤的姜沐瑶,娇嗔道,
“大姐,你还笑得出来?人家都被爹爹打了,你还在一旁看笑话。”
呵,装,接着给我演,小爷我入座前就看出你们一个个都不怀好意了,真当我是傻子吗,这会我要是还得寸进尺,保不准矛头就得指向我了。
姜景昀看着挺入戏的一伙人,心中暗自想着,却不语,只是一味地低头扒饭。
啧,不对劲,臭小子今天怎么回事,按他平时没理都要辨三分的性子,这会八成已经蹬着鼻子上脸了啊。
姜崇阳默默观察着小儿子,发现他安分守己吃着饭,不免有些不解。
骤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目光转向刘三。
是了,忘了还有个内鬼。
刘三被自家老爷盯得慌,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他眼珠一转,决定临时转换阵营,见风使舵又如何,总好过一会连着一起遭罪。
他不动声色地朝姜崇阳比了个六,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被姜景昀发现。
姜崇阳微垂眼眸,轻晃着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成交。
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一家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吃完了饭。
姜景昀带头起身,抛下一句“吃饱了”,就打算去外头耍。
“昀儿啊。”
姜崇阳叫住了他,脸上挂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神色,
“为父这几日细细斟酌,觉着是时候该给你请个先生了。”
姜景昀往外跨的步伐顿住,脸上瞬间挂起讨好的笑容:“爹,我年纪还小,请先生这事还是可以再拖两年的。”
听到这句话,姜崇阳的额头不由得冒起几根青筋,怒声说道,
“混账小子,你还敢这么说,九岁那年就是因为这句话,没给你请来先生也就算了,十岁那年好说歹说给请来了,但请的先生还在路上没进府,就被你和刘三一人几个石子丢着丢着给赶走了。”
说到此处,他还不忘瞪一眼刘三。
飞来横祸的刘三瞳孔剧烈抖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心里暗暗叫苦,老爷你也没说要连着我一块骂啊。
“挨了一顿训之后,昨年倒是没再拿石子丢人了,却是整了个新花样,大半夜的,带着刘三扮鬼去吓个年过花甲的黄老先生,还他娘地给老人家吓失禁了,因为这件糗事,你老子半年没敢上朝堂,被朝中同僚笑话至今!”
姜崇阳越说越气,一时间怒发冲冠,一一数列着姜景昀的丰功伟绩。
刘三脸皮薄了点,本是针对姜景昀的批斗会,没成想顺路还捎上了他,让他老脸不禁红了又红。
“那我也没想到他老人家这么不抗吓啊。”
姜景昀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
姜景昀承认,他自己也确实是有些心虚了。
“臭小子还敢顶嘴,老子哪天真得被你活气死!”
姜崇阳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姜景昀,说不出话来。
林若绮轻柔地拍着姜崇阳的后背,给他顺顺气,掩嘴笑着,
“老爷,昀儿只是贪玩了点,又不懂点礼数,还不喜欢读点书,其他方面还是挺像个乖孩子的。”
我的亲娘啊,你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姜景昀听着母亲的话,已经意识到了敌众我寡,嘴角不住抽动。
“爹,这样吧,我看还是得靠投票来决定这件事到底可不可行。”
姜景昀见优势已然不在自己这边,丢出了蓄谋已久的杀招。
在远王府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家中大小事,都可以通过投票来解决,但是只要有两个人反对,就可以否决掉这件事,留到日后再议。
“随你,我倒要看看有谁会附和你。”
姜崇阳怒容褪去,淡淡笑道。
“有谁赞同我的?举个手。”
姜景昀嘴角勾起,视线一一扫过去。
嗯,我娘没举手,夫唱妇随嘛,理解理解,大姐对爹比较尊敬,理解了,二姐墙头草一个,啥事都只往人多的阵营站,姜宛禾单纯是不想我过得舒坦些。
刘叔是我的人,也没举手,嗯,理解,嗯?理解个屁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刘叔竟然背叛了他。
“刘叔你不跟我是一伙的吗?”
姜景昀显然有些错愕,下巴微垂。
“对不住了少爷,老爷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真正的墙头草刘三回以歉意的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尴尬。
老刘老刘,还真他娘的是一个老六。
姜景昀内心咒骂不已,但又无可奈何。
“老刘啊,从今个起,咱俩算是散伙了!”
愿赌服输的姜景昀身子站得笔直,脸上流露出一种悲壮之色,
“爹,先生你给我请来吧。”
刘三若无其事地跟着丫鬟收拾起饭桌起来,没敢搭理他。
“哈哈,善,不愧是我的乖儿子,爹明日就去把他给请来。”
姜崇阳欣慰大笑,拍了拍姜景昀的肩膀。
姜景昀被老父亲拍着肩膀,心中万般不愿,脸色万般难看,不由想起了前世的经历。
前世的姜景昀是个孤儿,小时候被福利院收养着,在八岁的那年被送去读小学。
他到现在还记得入学的那天,没有父母的自己与周围其他人格格不入,所有同学都联合起来孤立他,嘲笑他是个孤儿,没有爸妈。
老师似乎也看不起他,明明那时就在场,却任由姜景昀被他人霸凌。
姜景昀当时没哭,他把情绪藏在心中,比起恨那些嘲笑他的学生,他更恨不作为的老师。
自打那日以后,他再也没去学校。
因为这件事,现在的姜景昀听到先生这个职业,就会产生厌恶的情绪。
当然,这些事姜景昀不会也不能说出口,他永远只会自己一人消化着,就像前世的他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诉苦一样。
“兵来将挡。”
姜景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