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书 第84章 盈虚

夜幕降临，星空如水，微风轻拂，刘季和张良的队伍在草原上驻扎下来。火堆旁，炊烟袅袅，篝火的温暖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围坐在一起，准备享受这一顿简易却充满暖意的晚餐。

刘季坐在篝火旁，手中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张良则端坐在他的对面，面容如常平静，只是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两人看似平静地吃着晚餐，偶尔交换几句话，气氛温馨而安静，仿佛一切的喧嚣和战事都远离了这里。

刘季端起碗来，轻轻吹了一口气，才小心地喝了一口：“子房，你一路上辛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边也没什么好吃的招待您。”

他眼神真诚，虽然从出发到现在一直都在行军，但他的语气并没有一丝疲惫，反而透着一股心平气和的温暖。

张良端着碗也在吃东西，听到刘季的话，他突然冷冷地看着刘季，嘴里念叨着一句怪话。

“天下熙熙，一盈一虚，一治一乱，所以然者，何也？”

刘季感到张良话中突然来袭的冷意，突然挺直了腰，正色道：“何也？”

“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祸福在君不在天时。”

念着念着，张良眉眼逐渐低垂，目光又变得柔和。嘴角微微含笑，让刘季如沐春风。

刘季看他突然这样吓得有点发毛，他以前提剑砍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他想了想，说：“是啊是啊，毕竟有的地方遭灾就有的地方大丰收，今年没收成以前总有一年好。反正只要君主调配得好总能保人们平平安安的。”

张良听得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这人能从一地的灾害想到另一地的丰收。像是个走南闯北有见识的人？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到气象，灾害这类东西只能覆盖一片区域。

因为这类天灾实在是范围巨大，要有行远路的见识才能看透。

张良又是心念一动，文辞像连珠一般从秀美的嘴唇里涌出。

“帝尧王天下之时，金银珠玉不饰，锦绣文绮不衣，奇怪珍异不视，玩好之器不宝，淫佚之乐不听，宫垣屋室不垩，甍、桷、橼、楹不斫，茅茨偏庭不剪。

鹿裘御寒，布衣掩形，粝粮之饭，藜藿之羹。

不以役作之故，害民耕织之时。

削心约志，从事乎无为。

吏忠正奉法者，尊其位；廉洁爱人者，厚其禄。

民有孝慈者，爱敬之；尽力农桑者，慰勉之。

旌别淑慝，表其门闾。平心正节，以法度禁邪伪。

所憎者，有功必赏；所爱者，有罪必罚。

存养天下鳏、寡、孤、独，振赡祸亡之家。

其自奉也甚薄，共赋役也甚寡。

故万民富乐而无饥寒之色，百姓戴其君如日月，亲其君如父母。”

刘季听了第一个长骈句就有点绷不住，张着嘴想要说话。

但是张良后边的书文背的滚瓜烂熟大气不喘，刘季的嘴也就空张着，没说出话，反而越张越大，最后还有点想笑。

“额···这帝尧确实是蛮厉害的哈。

子房你讲这个就是想说，没有好吃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对吧？”

刚刚刘季正说着没有好吃的招待张良，跟张良客气了一句，张良突然冒出来一句天下盈虚治乱的话，后来又说到帝尧不过奢侈的生活。

刘季想着他应该是这个意思。

一般人的脑子是处理不了这么多字的，张良讲了这么多话会让人忘记之前说过的话。

但是刘季记得。

“沛公殆天授也。”张良看着刘季，眼中发光，长长舒了一口气。

刘季笑呵呵摆了摆手，道：“也就那样吧。”

言毕，二人又继续低头吃东西。

“子房啊，我感觉呢，还是可以吃点好吃的。”

“此话怎讲？”张良温暖地笑着看向刘季。

“要我说呢，平时还是老百姓吃啥我吃啥。

这是我不脱离人民，我要保持清醒保持斗争。

但是要是有事情，要去庆祝什么，纪念什么。

到了那个时候，老百姓家里吃什么也就能看出来家里的水平条件，还有对这场事的重视。”

刘季笑呵呵的，端着碗娓娓道来。

张良点了点头，道：“大哉，贤君之德也”

刘季歪了歪头，道：“你们贵族家里都这样讲话吗？感觉好有压力啊。”

他想起了刚嫁到刘家的吕雉，吕雉并不是贵族，她家只是富商。

而张良家已经贵到可以支持张良策划一场针对秦始皇的刺杀，然后全身而退又拉起一支百人队伍。

张良的笑意依旧温和，眼中似乎有些许感慨，听到刘季的话后，他轻声说道：“沛公不必多虑，言辞不过是心境的映射。贵族之间，话语虽显高深，实则不过是一种修养和责任感的体现。若说有压力，倒不如说是一种历练。”

张良三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把他带大。

母亲教导他要有君子的礼节，他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一种负担。

刘季瞅了他一眼，心里也有些许明悟。贵族和自己身边的老百姓，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心态，难免有些差距，但这些差距也正是一个人品行修养的不同表现。

这就是张良这种大贵族和自己这种老百姓的区别了。

而吕雉则是处于不上不下的中层家庭，在这样的家庭里吕雉倒是有些被扭曲了。

“子房，你说得对。看似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人，活在这世上，都得考虑大局。你刺秦的事，我一直没敢多问，今天倒也好奇，能不能讲讲那个时候的心境，刺杀秦始皇时，你是怎么想的？”

张良的目光在刘季身上停留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是否要开口，最后，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说道：“沛公，刺秦一事，并非一时之兴，实乃众志成城，时势使然。当时我们都明白，若不有所行动，秦朝的暴政必将继续摧残百姓。那一锤，既是为民除害，也是为自己清除未来的隐患。”

刘季点点头，虽然没有再多问，但心中对张良的敬佩愈加深厚。这一击惊天，几乎可以说是改变了整个历史的走向，而张良，作为策划者之一，无疑是一位智勇双全的英雄。

“子房，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了我们做事时的一些原则。”刘季笑了笑，“有些事，不能单凭勇气，光凭血气。更需要细心谋划，才能一击致命。”

张良看着刘季，温和地回应：“正是如此。行动之前，理应先审时度势，确定是否有胜算。若无胜算，再大的勇气也是徒劳。”

两人话语之间，仿佛已经认识了几千年，在这星空下的篝火旁，刘季感到一种深深的宁静和力量。他知道，自己与张良的同行，必定会带来某种不凡的变化。

就在此时，刘季笑了笑，端起碗继续吃着那简单却带着温暖的饭菜：“子房，不管未来如何，至少今晚，咱们这顿饭，吃得最真实。”

张良淡淡一笑，“沛公言之有理。终究是要脚踏实地，人才能走得更远。”

就在火堆旁，两位英雄相对而坐，言笑晏晏，虽言辞不多，但心中各自明了，这一刻，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不仅仅是在乱世中合作，更是在信念和理想的道路上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