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拖慢其他队伍速度,村子里的重伤员集中放在了最后,交由安建廷等人护卫着出发,他们也是唯一有人护卫的队伍。
正因如此,这支队伍的行进极度缓慢,哪怕爱莎等人尽力安抚着人群前进,但身体的伤势却无法克服,不断有人坚持不住停下脚步或者倒在地上,进一步拖慢队伍的速度。
“这根本不行,会被追上的。”
“喂,不想死就赶紧走起来!再磨蹭一样没命。”
“他们都有重伤,你们要是把嘴闭上就已经帮大忙了。”
安建廷沉默地看着身边除他之外的两名护卫驱赶着队伍,爱莎则毫不退让的维护伤者。
这两人一个是昨晚看守他的青年,另一个则是昨天想要把他扔出去的中年妇人,心想这护卫人选也真是针对。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愿意护卫,我还打赌你一定会跑路。”
对于这种冷嘲热讽,安建廷不想回话,也不知道回什么。毕竟对方也没说错,不久之前他自己还在想逃跑的事情。现在也只能忍着自己生闷气。
“你这人也真是个怪胎,是个正常人也会回下嘴。”
面对安建廷的沉默,青年还是满不在乎,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过了一段时间终于不耐烦的安建廷忍不住开口。
“也没什么,虽然我非常讨厌你,但一起战斗的人连名字都不知道也太奇怪了。”
说罢他伸出手,做出想要握手的姿势。
“我叫艾朗。”
安建廷彻底无语,眼前的人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嘲讽居然是为了自我介绍?也不知道是情商低还是大脑缺根筋,这种交流方式让他感到血压都升高了。
话虽如此,出于礼貌他还是回握并做了自我介绍。
“你也算是个怪胎。”
“彼此彼此。”
两人的关系没有丝毫改善,撂下如同斗气一样的话便不再言语。
就是这短暂的交流让他们分了心,没注意到巨大的威胁已经从后方逼近。
一柄短矛从后方飞速袭来,在任何人都没注意到的瞬间精准命中了安建廷的后背发出巨大的金属碰撞声,随后被盔甲弹开到一边。
安建廷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一时间楞在原地,旁边的艾朗随后反应过来,大声发出警告。
“后方有敌人!”
遇到袭击的队列瞬间乱作一团,秩序荡然无存,还能走动的人马上就四散而逃,原本搀扶着重伤者的人直接抛下伤员自己逃命。只剩下爱莎和少数几个村民留了下来继续照顾重伤员和孩子。
“你们快做好准备,对面要打过来了!”
艾朗摆好架势回头招呼一同护卫的同伴,却只见到安建廷还在他身边,那个中年女人一眨眼的功夫就逃得无影无踪。
“切,只有平时嘴上讲的好听,开口闭口就是为了大家,这时候就逃的最快。”
站在他隔壁的安建廷此时也回过神来,摆好架势。
“这都能活下来你也是命大,你不跟着逃跑吗?”
“你给我闭嘴,我现在怕得要死,再听你废话我可能真就跑了。”
“哈哈,你这人不挺有幽默感的吗,看来这里就指望我两了。”
这时一个穿戴着精良铠甲的魔导军官带着几个王朝士兵逼近。
“原本只是想追踪脚印先抓住逃跑的,看来今天运气站在我这边,刚才的一击都能防住说明你就是那个魔导者了。把你拖回去就是我的功劳,就让那个
弱智百夫长陪那帮叛乱分子玩吧。”
为首的军官没有丝毫紧张,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将这两个人放在眼里,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魔导老兵,丰富的战斗经验和过硬的实力让他不以为意。
“我去对付那个魔导者,你们把隔壁那个菜鸡解决,年轻男女和小孩留下,敢反抗的送他们上路。”
“遵命!”
“见鬼!对面看来是个狠角色,这可不妙……”
艾朗回头确认一片狼藉的队伍,想要让他们逃跑简直痴人说梦。没有给他们任何应对的时间,魔导军官和几个士兵已经压了上来。
“喂,你腰间的家伙难道是摆设吗?赶紧拿出来能撑一下算一下。”
安建廷被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有武器,情况的紧急已经容不得他有别的想法。他点了点头,随即用右手拔出配剑。
当长剑被拔出的瞬间,周围压上的士兵本能地停住了脚步,连一直不以为然的魔导军官都感到汗毛直竖,表情瞬间认真。
光洁明亮的剑身没有一丝凹陷和磨损,干净得有点不可思议,泛白的银色没有任何浑浊,剑刃的锋利仿佛让人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正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我的妈,有这种东西你倒是一开始就拿出来啊!”
身旁的艾朗只凭直觉都知道这是把好剑,更别提对面的魔导军官。
“没想到叛乱分子手上居然有这种好货,作为战利品没得说。”
说罢对面魔导军官突然就大踏步展开攻势,紧张到极致的安建廷大脑一片空白,靠着本能用剑抵挡对面的斩击,上蹿下跳疯狂躲避。
隔壁的艾朗也没好到哪去,面对三个王朝士兵的步步紧逼,拿着用简易材料扎成的长矛使劲突刺,威慑对面以拉开距离。
“喂,不要逃!”
剩下两个王朝士兵看到爱莎正带着着伤员逃往隔壁的树林,马上追了上去。
“别管我了,你们快点自己逃走,妈妈已经走不动了。”
“不会的,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年幼的兄妹边哭边打气,用身体拼命搀扶着重伤的母亲,但孱弱的身躯根本没力气拖动一个成年人。
爱莎见状马上拔出腰间的短刀护在他们面前,但她并不习惯战斗,双手肉眼可见止不住颤抖。
王朝士兵用盾牌抬手就将匕首从颤抖的手里拍飞,一拳打在爱莎脸颊上,让她当场倒地,另一个士兵已经伸手去抢孩子,一片混乱之中,重伤的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咬住了士兵的手指,让他痛得大叫。
察觉到情况的安建廷想要抽身去救,但马上就被抓住了破绽。魔导军官一剑砍在了他肩膀上,却被盔甲结实的挡了下来,安建廷趁机横向大力挥剑,对方老练地马上拉开距离让这下挥空。
趁着这个空挡终于脱离了缠斗,安建廷快速转身往那边狂奔。
但已经太迟了。
恼羞成怒的士兵已经将长矛深深扎进了这位母亲的腹部,震惊的安建廷什么都顾不上,疾步飞奔,扬起左手就把一个王朝士兵当场打飞,另一个士兵慌乱中想拔出腰间的短剑,安建廷右手的长剑已经划过他的大腿,一道斩击将他两条大腿一起砍下。丧失下肢的士兵鬼哭狼嚎,滚向远处。
挣扎着起身的爱莎赶忙用双手按住她的腹部,但这无济于事,鲜血如同决堤的水流般涌出,染红了翠绿的草地,两个孩子只是哭喊着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断重复着生命中最先学会的话语。
妈妈。
这幅场景直接击穿了安建廷的内心,他无法接受般摇头,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战况没有给他任何悲伤的时间,另一边传来的惨叫将他的视线拉回刚才战斗的方向。
那里是深陷重围的艾朗,只是那个几分钟前还在和安建廷斗嘴的青年,现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他的身体到处都是被刺穿的伤口,魔导军官捏着他的脖子,剑直接洞穿了他的胸部。
当剑从胸口抽出,他的遗体被当成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了一边,军官和那些士兵连看都没看一眼,马上往安建廷这边走来。
“快逃!!!”
身旁爱莎的喊话将安建廷从精神的恍惚中拉了回来,但他只是缓缓转过身,再次看着身旁的场景,爱莎的脸被打得又青又肿,双手已经被鲜血染红,无力地跪在地上,躺在旁边的女性瞳孔完全扩散开来,身体没有了动作,那只苍白的手在孩子们的脸上逐渐变冷。
“你快逃啊!!!”
安建廷这才意识到,爱莎原来是在叫他,让他赶紧自己逃命,在她眼中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凭什么!这不公平!这就是不公平!!
他的身边总是这样,自己从记事起就坚持的道德、信念和准则总会一次又一次在眼前被破坏和不屑,善良被回以恶意,平等被回以蔑视,爱被回以背叛。
善良就必须有好报,恶行就必须被惩戒!
必须!!
理智最后的残片停在了他脑海中那个永远无法抹去的雪夜,母亲那哀伤而温柔的脸,冻得通红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以及那个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会离去,哭成泪人的自己。
“没关系的,安。妈妈在这里,没关系的。”
“安是个坚强的孩子,会过得开心和快乐,一定会。所以答应妈妈,要做一个善良温柔的人,我们约好了。”
那天他最后记得的,是母亲流泪的笑容。
眼前女性的遗体与某个熟悉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极端紧张的精神完全崩塌,仇恨和不甘在心中交织升腾而起,名为理智的锁链彻底崩碎,化为了他从未有过的狂怒,他抛开了一切思考,只是奋不顾身的朝着那个魔导军官狂奔冲锋。
“毫无意义的发疯。”
魔导军官摆开架势,迎接安建廷疯狂的冲锋,刚才的交手他已经摸清对面的底细,姿势大开大合且毫无章法,显然没受过真正的训练,要对付这种菜鸟易如反掌。
他聚精会神观察着安建廷的动作,有威胁的只有第一击,对方没有头盔,脖子的弱点暴露无遗,他有自信直接制服对手。
安建廷冲至他的身侧,右手的长剑急速落下,虽然速度比他预想中要更快,但不成问题,魔导军官瞬间侧身踱步闪开,反倒是安建廷用力过猛,剑身没办法马上回正。
魔导军官抓住这个破绽,猛地抬起双手,用剑柄精准用力狠砸安建廷的喉咙,人体最脆弱的部位承受不了这种攻击,会让人直接丧失战斗力。
“咦?”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远超他的预想,攻击完全没有奏效,明明切实命中了要害,但安建廷的动作甚至没受到任何延误,脸上愤怒的表情也没任何变化,给人的感觉好像只是被轻抚了一下就毫不在意。
这一瞬的迟疑要了他的命,当反应过来想要抽身后退,安建廷已经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猛烈的剧痛从手部袭来,但很快他就不用担心这个,紧接着长剑从下往上高挑,直接将他持剑的右手卸了下来。
“等等!我可以给你...”
恐惧,紧张,慌乱,这时才出现在魔导军官的脸上,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安建廷的长剑再次狠狠落下,将他如同字面意义当场劈开。
周围的几个普通士兵直接傻眼,对着这从未想象的局面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安建廷处理完这个军官,侧头看了士兵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用卸下来的手臂当成武器直接抽在他脸上,士兵如同陀螺一般转了几圈,滚落在数米远的地面,没有了气息。
用来攻击的残臂就这一下已经破破烂烂,他下意识随手就扔在了脚边。这个动作如同某个开关一般,一下子让在场最后两个士兵惊骇得魂飞魄散,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扔下所有武器,发了疯一样往大部队的方向逃命。
这时候的安建廷已经被狂怒所支配,握紧长剑直接就迈步追击上去。爱莎一脸呆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随着安建廷背影的远去。这里突然安静的可怕,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只有地上的遗体和惊恐未定的幸存者说明刚才的战斗绝非幻觉。
两个士兵明明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但安建廷只是继续在身后奔跑追赶,双方的距离没有任何拉开。
跑在最前的士兵在恐惧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回头观察了一眼追上来的安建廷,在他眼中已经是一头残忍非人的怪物。
为了能让自己活下来,他没什么好顾忌了,他边跑边取下自己的头盔,对着身后的同伴就用力甩过去,头盔砸在毫无防备的同伴身上,让他一下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倒在地。
只要安建廷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自己就能逃出生天,他是这么认为的。当他回头确认情况时,只看到安建廷根本没减速,把躺在地上求饶的同伴的脑袋一脚踹飞,马上又朝着这边追赶过来。
这让他大脑彻底一片空白,他无视了感官所能接受的一切信息,只是依存于求生的本能,将一切机能放在奔跑上。
“还没能打进去吗?”
“报告百夫长,山体通道狭窄,没有多余位置进攻,人数优势没办法发挥。”
“那就挑人给我硬冲!告诉他们先登者有赏!”
“遵命!”
百夫长因进攻不顺,气的死死抓住指挥的令旗,他完全没想到就一伙乌合之众居然那么难收拾。
“那个该死的魔导者到底哪里去了!?他的总攻在哪里!?”
“自从他带人离开后,我们就没有那位大人消息。”
“那个只会伸手要东西的废物玩意,我早就不该指望他。”
手下人刚想开口,就注意到远处正有人跑过来。
“百夫长大人,看那边,魔导大人带走的人回来了。”
百夫长顺着视线望去,只见到一个士兵向这边狂奔,心底嘀咕这到底什么情况。
“去把他抓回来问话,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士兵听从命令上前想拦住他,哪想他根本没有搭理,居然还想绕道避开。
“喂!你发什么疯,魔导者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你这样跑回来?”
为首的军官一手拉住他,谁知他竟然一拳就往对方鼻子上揍,挣脱开后谁也不管继续逃跑。
“反了这***!追上去把他拿下,我要亲自拧断他四肢!”
军官用手抹掉滴落的鼻血,愤怒地发出命令,但旁边的人却没有动作。
“一个两个都聋了是吧!想要我把你们的头全拧下来吗!”
“大人,还有人过来了...”
军官抬头望去,一个全身银蓝色盔甲的战士正拿着长剑大步跑向这边。
“列队!列队!拦住他!”
几个士兵慌张排成横列,用盾牌护住身体,将长矛朝向前方,希望能让对方停下步伐。
但当那个战士发现这个队列之后,对方反倒加速朝这边冲来,势头之猛比刚才更甚。
“什么疯子居然还敢朝这边来,所有人准备抵御,用矛将他扎成刺猬!”
军官的话音刚落,安建廷已经冲到近前,他略微侧身,重心向前,左手弯曲绷紧,数柄长矛在巨大的冲击下被他的肩甲弹开,他就这样保持姿势撞进盾列,难以想象的力道和惯性让队列一触即溃。随后长剑挥舞,化为一轮死亡的半月。
盖德站在离入口有些距离的位置,紧紧握住腰间的配剑,山体通道的防御战很快就会到达极限,现在周围的同伴不是负伤就是气喘吁吁,体力和精神都不再能战斗。
这段时间依靠他敏锐的观察力,随时调整防御的侧重点,每次都及时维持住防线,但已经再也没有多余的人手,下一次就连他这个武器都耍不利索的三脚猫都要上前填补防御。
就在他心里祈祷自己能有个不痛苦的死法时,入口传来异样的骚动,很快王朝军在一片混乱中开始后退。
几乎是同时,盖德和皮埃尔互相对视了一眼,赶忙上前观察外面的情况,映入眼帘的是难以想象的战斗。
那个外乡人单枪匹马杀入人群之中,所到之处皆是腥风血雨,任何胆敢靠近攻击他的王朝士兵,很快身体的某一部位就会被高高打飞在半空,长枪短剑的攻击时常会命中他,但那身无比坚韧的盔甲经受住了所有考验,毫发无损将攻击防住弹开。
王朝的军官和指挥官惊恐地调动着部队,咒骂着这个怪物般的不速之客。皮埃尔被这场景震惊,他转头看向盖德,却发现他看的入迷,脸上是兴奋和狂气的笑容。他从来没见过盖德这般表情,吃惊得说不出话。
作为旁观者的盖德被眼前超越认知的战斗深深吸引,眼前之人哪怕深陷重围,哪怕以寡敌众,也能一骑当千取得胜利。他的头脑只有这毫无缘由的确信。
“就是现在!”
“什么?”
“就是现在啊,皮埃尔。所有还能动的人出去发动进攻,就能打开活路!”
盖德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拔出配剑已经往外冲锋,皮埃尔来不及阻止,只能慌忙将能动的人都集合在身边一起冲出山体。
“快将那个人做掉,他就一个你们在磨蹭什么!”
“百夫长,那个可是魔导者,我们拦不住他!”
“那你们就围上去!魔导者也总会有体力和魔力用完的时候!”
“百夫长!往这边来了!!”
那个银蓝色的身影将身前的两人斩翻在地,来到他的身前。
“我们可以谈谈!”
完全无视百夫长的话语,安建廷一张大手死死捏住百夫长两边的太阳穴,头盔居然被徒手捏得变形吱嘎作响,接着百夫长整个人被提至凌空,脑袋重重砸在了地面。
当安建廷松开手,这位百夫长的头部已经好像掉在地上碎掉的鸡蛋一样。
盖德和皮埃尔等人也大叫着冲出山体,发起反冲锋。
魔导者的袭击,指挥官被骇人的暴力瞬间碾碎,再加上叛乱分子的夹击,王朝军的士气丧失殆尽,崩溃迅速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只是顾着逃命,抵抗的意志土崩瓦解。
有些军官想要拼命维持住秩序,也被慌不择路的友军撞翻在地,随后被安建廷当场砍飞。
这里已经没有战斗可言,只剩下一边倒的追赶屠戮。大多王朝士兵死于背后的攻击。
追击没有持续多久,还活着少数的王朝士兵深知逃不掉,跪在地上投降。
自保团在这场战斗的最后时刻取得胜利,但仇恨的轮回岂会如此简单停下,为了避免失控的仇杀,盖德趁着场面还没失控,让皮埃尔赶紧带人控制住俘虏,免得局势变得无法收拾。
正当盖德和皮埃尔放下悬着的心,以为已经进入打扫战场的阶段,一个求饶声瞬间让他们神经回到绷紧。
向叫声处望去,那个王朝士兵正瘫坐在地上,手无寸铁涕泪横流,极端的恐惧让他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两只手死死抠着地面,手指里的碎石让指甲渗出了血。
“求求你……我没杀过任何人,真的!真的!!我也是为了家人,求你了!”
安建廷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紧不慢一步步走近他,手上还是紧紧握着那把长剑,当距离越来越近,那个士兵的嚎叫就越是撕心裂肺。
在场的人见识过他刚才连友军都为之惊骇的战斗,吓得谁也不敢动。就连皮埃尔和盖德都因为他现在这股深不见底的杀意冷汗直流。
皮埃尔想要阻止,但双腿根本迈不出去,生存的本能压过了他的所有想法,将他定在原地。望向盖德,盖德只是全身僵直,对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人,她强忍着害怕,走到他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
刚才发生的一切,安建廷只感觉自己在梦中一样,朦胧而又虚幻,好像这些都跟自己没关,只是在观看一卷卷血色的胶片,当终场的音乐响起,明亮的灯光一定会照在自己脸上,演员的名字就会缓缓升起。
“安...”
所以没关系,只要继续等着就好。
“安!”
他不满剧目都还没放完,就有人大喊大叫,打搅自己的平静。
“安!!”
幻象如洪流般褪去,安建廷的意识瞬间惊醒,他楞在原地,满脸木然。一瞬之后,理性重回他的大脑,映入眼帘的是哀伤而又担心的脸,那个女孩的脸。
“没事了,安,已经没事了。”
安里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边,手轻轻得放在他的上臂。
“已经结束了。”
他呆呆地看着安里,随后视线垂了下来,他第一次看清在自己面前的敌人,完全绝望的眼神,四肢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紧绷,泪水和鼻涕满脸都是,嘴唇被他的牙齿咬穿发紫,下半身已经失禁,液体从他胯下浸染开来。
他再慢慢抬起头,周围所有人死死地盯着自己,脸上是隐藏不住的恐惧,他环视一圈,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下。
最后,他终于观察起自己,手中紧握的长剑和身上的铠甲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红色,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明亮配色。属于他人的鲜红液体顺着剑身滴落地面,一滴接着一滴。
他抬起止不住颤抖的手,用手背擦过自己的脸颊,沾在手背的是和盔甲上如出一辙的暗红。
周围的人屏息凝视,没有人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只看到他转过身,将剑收回剑鞘,沉默地走开了。
“你们营地里还剩下多少人?”
“不……不到一个排,应该只有七八个人,能战斗的都来这里了。”
“在这指出你们营地的位置。”
盖德递过去一张简略地图,双手被绑住的士兵思考了一下,指了一个点。
“你确定?”
“我确定。”
“看来我还是把刚才你面前那个大只佬喊回来吧,我想你一定还想和他多交流。”
“不要!!!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可以问其他人,这都是真的!”
盖德严肃地盯着他,观察他表情的变化。
“现在我相信你了。”
他耸了耸肩,站起身,往远处走去,在一旁的皮埃尔马上跟了上去。
“不能等吗?我们的人也没余力了,就没几个人身上没带伤的。”
“不能,现在他们营地肯定还处于一片混乱,要是给时间等他们冷静下来后撤,或者有新的援军,就不会再有机会,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时机。”
“唉,我尽力找多几个人手吧。”
“不是有他在吗?”
盖德示意远处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安建廷,看得出来打扫战场的成员和俘虏们都小心绕着他走,生怕自己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皮埃尔叹了口气问到。
“那你打算怎么说服他?”
“那当然是请我们貌美可爱,温柔体贴的安里妹妹出场啊,你刚才也看到了吧,这肯定最有效果。”
盖德自信满满的轻浮态度,让皮埃尔有些不快。
“喔,那倒是很好,只是安里已经去确认她姐姐和其他人的安全。”
“唉?什么时候?”
“有段时间了。”
盖德的表情一下僵住,皮埃尔趁机调侃到。
“要不你去说服他?”
“我不要,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能不能你去。”
“别推卸责任。”
事已至此,盖德只能死心认命,向着安建廷走去,皮埃尔则跟在身后,出声提醒盖德走路同手同脚。
安建廷坐在一张难得还没损坏的椅子上,低头看着地面,努力消化刚才的事情,自己是一个理智沉稳的人,最起码他是如此确信的,在这之前。
随着回忆逐渐清晰和眼前的满地狼藉,沉重的负罪感淹没了他。
“这算不算正当防卫呢...”
他不禁脱口而出,周围的遗体到底有多少是他造成的,他根本数不清,如果说加害一个人就已经是十恶不赦的重罪,现在的他应该下多少层地狱?看着满身已经干掉的血迹,脑海中无法摆脱这个想法。
“你好?”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入耳边,他抬起视线,看到盖德用蹩脚的语气打招呼,他不想理会,再次垂下视线。
“看来也好不到哪去,那我就自说自话了,你不理我们也没关系。”
“感谢你伸出援手,我们才能渡过这个绝境,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我们由衷的感谢你。”
听到这句话的安建廷吃惊地抬起头,盖德和皮埃尔对他弯腰行礼。
“不止我们,在场的所有同伴都是这样想的,他们只是……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来。”
皮埃尔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让安建廷不由得苦笑。但说实话,一句诚恳的感谢就让他好受不少。
“然后呢,你们特意过来不只是为了感谢我吧?”
“你这人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很敏锐...”
盖德受不了一样做了个鬼脸,但马上态度又变得无比认真。
“多亏了你我们避免了最坏的情况,但这处据点已经被破坏,我们只能往更南走。路途遥远,伤者众多,食物和药品极度缺乏,这样上路是撑不到下一个落脚点的。”
“所以?”
“所以我们一定要趁今日的混乱夺下他们的营地,只要现在出发,就能在完全天黑以前赶到,明天我们就能带着物资启程,将他们的援军彻底甩掉。”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那里的人?!”
安建廷一下子想到这点,口气中不免带些怒气,他可没打算成为别人手里的行凶者。
“不,不要误会,恰恰相反。”
“相反?”
“那些刚才侥幸逃回营地的士兵马上就会把你的事迹传播开来吧,营地肯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要你本人现身,就有很大可能直接瓦解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投降。”
“如果他们不投降呢?”
盖德紧紧握住自己的配剑,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那就由我们来动手,为了救活下来的人,我不会迟疑,但我保证没有人会强迫你拔出那把武器。”
安建廷看着盖德坚定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长剑,随后思考起来。在隔壁一言不发的皮埃尔紧张地看着这场交涉。
两分钟后,安建廷突然站起身。
“带路吧。”
正如盖德推测的那样,几个逃回营地的王朝士兵已经将遭遇的大败和安建廷这个魔导者的出现传了开来,营地已经炸开了锅。
留守的军官一开始不愿相信情报的真实性,以动摇军心的名义将逃回来的伤兵一顿毒打。但随着更多伤员倒在营地外,便再也无法置疑情报的真实性。
“副官,我们现在怎么办?”
“队长,你带剩下的人在这里原地坚守,收留伤兵!”
“那副官你?”
“我要回去请求援军,你们要坚守到我带援军回来。”
“但是副官,现在营地一片混乱,敌人很可能会追击过来,这里需要你的指挥,求援可以让传令兵...”
“放肆!我才是长官!我回去求援是为了大局着想,坚守是你的责任,队长。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说罢这位军官就骑上一匹马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队长气得咬牙,坚守倒是说得好听,现在营地里毫发无损的士兵加上他也就八个人,哪怕再算上逃回来还拿得动武器的轻伤者,能投入作战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人。
要是真如情报所言,那个能在前方击溃百人以上的魔导者来到这里,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总之把能做的都做了,赶紧用杂物也好木桩也好什么都行,将营地的木门加固,其余的围墙也用更多的绳子扎紧,快!”
“遵命。”
“队长,伤者太多了,我和两个徒弟处理不过来,能帮忙将其他人先搬到营地的里面吗?”
“当然,医生,我马上去做。”
年轻的队长对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毕恭毕敬,她作为随军的医生在士兵们之间深受信赖。
“婕德老师,听说前面打输了,我们会不会……”
“这下完蛋啦!那个刚才那个伤者说有个吃人的怪物,老师,不如我们走吧。”
一男一女两个弟子嘴上说着丧气话,手上却有条不紊的的为伤者缝合伤口,清洗包扎。
“你们两个!”
“在!”
“医生的职责是什么?”
“救死扶伤!”
“既然你们还记得,那就不要想多余的事情,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职责就好了。”
“是,师傅!”
面对威严的婕德,两个弟子也不再说话,只是投入到救治伤者的工作。
黄昏最后一抹余晖照在安建廷他们脸上,集结起来的二十人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营地的位置,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观察情况。
“没想法他们的木围栏还挺结实,翻不过去啊。”
“那怎能办?”
“引诱他们出来或者……不行,这行不通,给我些时间想想。”
“太阳都要下山了,你最好快点。”
“时间太紧,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那么大能耐,你直接去把那个大门撞开万事解决。”
盖德和安建廷当场开始斗嘴,皮埃尔和其他人只好默默听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两人关系算好算坏。
“我要是撞开门对面就会投降?”
“你要是能做到那肯定,这么夸张的事情要是能办到对面也不会想送死,双方也就不用流血了。”
安建廷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就想往木门走去。
“你来真的啊?!别冲动,总之你先等等。”
盖德没想到安建廷居然当真,连忙阻止他的鲁莽。
“唉,只能这样了。皮埃尔,你带着打火石吗?”
“有。”
“那我和安去大门吸引对方的注意,你们趁机在营地四周拿枯枝点起火堆,制造出浓烟,我会趁机说服对面投降。”
“听起来倒是很好,但正如安所说,对面要是不投降怎么办?”
“那就真的把营地点了,然后全员回到大门和我们汇合,对方只要不想被烧死就只能冲出来。”
“你的目的不是物资吗!?放火物资也会被烧毁,这根本本末倒置。”
“我也不愿意走到这步,但这是唯一现实的方法,我们现在可没有办法打破那道木门,相比起一无所获,到时候在火焰中能抢救多少算多少还更好。”
皮埃尔和周围的众人面露难色,大家可不想拼命之后一无所获。
“有人有更好的计划吗?”
接着只是一阵沉默,事实上他们本来就没有强攻的能力,眼下也只有这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了。
“明白了,我们会按这个计划来。”
皮埃尔叹了口气,只能同意。
“你呢?这是最可能不用流血的方案了。”
盖德转过脸,看向安建廷。
“明白了,我会配合。”
站在营地高台的队长四处张望,突然发现有两人朝着营地大门走来,当看到他们的穿着不是自己人,立马紧张起来。
“里面的王朝军听着,你们的部队已经被我们击溃,指挥的军官也已经阵亡,我们已经包围了这里,只要投降我们保证不会滥杀无辜。”
盖德大声向着里面喊话,目光却警戒着墙上,他也拿不准会不会有冷箭射过来。
队长赶紧示意能动的人准备顶住大门,一边回话
“我们知道你们没多少人,我们已经加固了木门,你们是打不破的。不要浪费口舌了。”
盖德暗暗撇嘴,因为之前的间谍泄露情报让现在的交涉极为被动。他仔细观察四周,看到已经有股浓烟升起。
“如果你们再冥顽不灵,我们就点燃整个营地,你也看到那边的烟雾了吧,我们这边还有魔导者,你们没有胜算的。”
高台上的人听到这话就不见了踪影,营地里也没有传来回应,这就是机会,说明对方已经知道安建廷的战斗力,而且在犹豫,只要趁机压倒对方的心理防线,就有希望和平解决。
“我再重复一次,你们的指挥官已经阵亡,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没必要无谓的牺牲!”
还是漫长的沉默,盖德和安建廷就这样站在门外静静等待,另一边皮埃尔和同伴们正拿着用破布简易制作的火把,只要盖德大喊暗号,他们就一拥而上点燃营地。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是荣耀的王朝士兵,如果你们那么想同归于尽,那么就放火吧,我们将奋战到底,报答永世王之恩!”
荣耀?报答永世王之恩?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自己遭遇飞来横祸,眼前那么多人失去了性命?
不等盖德回应,安建廷已经踏出一步,对着门内怒吼,盖德没有阻止,闭上想要说话的嘴站在一旁。
“荣耀?你们的荣耀就是将村庄烧毁,将屠刀对准自己本应保护的平民百姓,在孩子的面前如同禽兽一般加害他们的母亲吗!!!”
“这就是你们那所谓的什么狗屁永世王让你们这么做的吗?!回答我!!”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压倒,对方没有回话。
紧接着在这紧绷的空气中,安建廷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出鞘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你们都是恶人,那我也会抵抗到底,我一定会!”
这时营地内的伤兵其实早就害怕地颤颤巍巍,几个还拿着武器警戒木门的士兵也被安建廷的怒吼吓得手抖。
“队长,投降吧,不然我们都要死。”
“然后呢?你不知道根据军纪投降有什么下场吗?”
“那难道还有那么多受伤的兄弟都要死在这里?那个趾高气扬的百夫长带着上百人都没打赢,我们能干什么?”
队长无法反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天空越来越黑,对方也不会再等下去,只要对方真的放火,这座营地的几十人不可能有活路。
就在他差点被压垮的时候,一个平稳的女声传到他耳边。
“队长,我虽然是军医,但也算是个军官,由我来传达投降吧。”
“但是这样医生你……”
“我都一把老骨头,早就不在乎了,已经有太多年轻人死在我前面,这次由我来担责吧。”
队长没有再出声,他也并非不恐惧死亡,现在有了借口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对不起,医生。”
婕德只是点了点头,对着门外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无需攻击了,我们会投降打开大门,你们保证会信守承诺保证俘虏的生命吗?”
门外回应的是最初那个青年的声音
“我们保证。”
随后门内传来阵阵挪动物品的声音,大门打开。
如果说之前王朝的士兵们心里还有对于投降的负罪感,当安建廷提剑走进来的瞬间,这种想法就烟消云散,只是一心庆幸保住性命。
看着他那遍布全身的夸张血迹,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随后盖德和带人赶来的皮埃尔控制住场面,开始捆绑所有俘虏。
“这几个人都已经身负重伤没法行动,不需要绑起来了吧?”
眼前的年迈女性对着盖德提出建议,盖德撇了她一眼。
“你是?”
“这里的军医。”
“抱歉医生,这都是为了大家好,没有人能是例外。”
说完盖德也将婕德和两个弟子捆起双手。
“而且恕我直言,医生。今晚过后,看这几个的伤势恐怕不会对这些绳子发表任何意见。”
这种对伤者的戏谑让老者非常不快,脸色变得严厉。盖德无视她这种无声的抗议,将周围的俘虏紧紧绑好。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火把和篝火却将营地里照得通亮,忙碌的身影来来回回,将一箱箱装满物资的木箱搬出。
“这里还有好多箱食物!”
“皮埃尔,那是村子里的马和牛!”
“这些盔甲都够所有人穿了!”
食物、草药、武器、盔甲应有尽有,这也不奇怪,除了王朝军自己的军需品,从村子里掠夺的物资也堆放在这里,光是整理这座小山就能让皮埃尔他们花费一番功夫。
俘虏们被绑住手双手集中到了一个角落,方便少数人看管,有人在分发干硬的面包给他们。
“很好奇吗?”
盖德直接坐在了饶有兴致观察四周的安建廷身边,手上端着刚刚在篝火烧好的烤鸡和一个罐子,里面深紫色的饮料散发着刺激鼻腔的香气。
“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会给他们发食物。”
“这可不是做慈善,只是我们要在这待到明天,要是他们闹起来可不好办,在物资顺利搬走之前,拿几个面包塞住他们的口更加明智。”
盖德说完就撕下一整个鸡腿塞入口中,狼吞虎咽地送入肚子,再用杯子将倒出来饮料一饮而尽。
“这也是算计?我还以为是要善待俘虏。”
“哈,这想法真有大好人风格,那种事情可不是现在考虑的,留他们一命已经是信守承诺了。”
盖德将装有鸡肉的盘子往这边推了推,安建廷犹豫了一下,明明今天经历的一切对他来说如此惊心动魄,没想到他居然还有食欲。
他扯下一个鸡腿放入口中,烤得脆口的鸡皮在口中化开,嫩滑的鸡肉每次咀嚼都能感受到汁水,明明只是撒上粗盐的简单调味,或许是本身的肉质足够好,简单的烤制就能有这种美味,让安建廷感到惊讶。
“不赖吧?”
盖德接着将满满一杯饮料递了过来,安建廷接过闻了一下,有股熟悉的发酵味道,从小受到的约束让他迟疑了片刻,但最后仍然送入口中。
“咳咳。”
入口的甜味只持续了一瞬,马上苦涩和辣味就充斥自己的喉咙,比起他以前偷偷尝过的私酿可差得远。
“你这东西可太差了...”
“哈哈,喝不惯下面人的粗制品吗,你还真是不知哪里来的少爷啊。”
安建廷抗议般扫了他一眼,盖德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将一杯灌入肚子,弄得他只能将反驳的话憋回去。
“那些俘虏,你们打算怎么办?”
“除了几个我想带走的,其他绑严实了扔在这不管就行,他们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来确认情况。毕竟是投降的,总不能就这么做掉。”
听到这安建廷松了口气,明明刚才还挥动武器将他们的同僚收割殆尽,对于手无寸铁的俘虏还是难忍同情。
自己这算是伪善吗?他不禁如此想到。无论如何,他只希望有些底线他能永远不用打破。
这时俘虏那边的争吵声吸引了安建廷和盖德的注意。
“能给你们这些禽兽一些吃的已经是大发慈悲,居然还抱怨?就不应该留你们一命!”
“够了,没必要搭理他们,只要他们不闹事。”
“哼,嚣张得好像自己打赢一样,不还是靠魔导者,不然你这种菜鸡我三招就能做掉。”
本应平息下去的冲突被这一句话彻底点燃,皮埃尔一脚把这个俘虏踹倒在地上,这种搞不清状况的蠢货能把一切弄砸。
被激怒的几个青年举起长枪就要刺下去,皮埃尔连忙挺身阻止。
“冷静点!起码这一次承诺过不会加害俘虏,要是动手,王朝对这附近其他的村子只会更加残暴地报复。”
“那又如何!我的家人在我面前被他们这些士兵拖走做了奴隶,那么多年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们不配活着!”
说罢其他人的眼里也充满了仇恨,驱动着他们马上就要将枪尖刺入他们的身体,让自己的愤怒得到宣泄,皮埃尔一个人再也无法平息事态。
为首的青年刚想动手,却发现长枪纹丝不动,他一脸怒意回过头,但马上吓得脸色发青,到了嘴边的脏话强行吞了回去,不敢发出声音。
安建廷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枪柄。
“我是个外人,没有资格去评判你们的做法,也没有资格让你们放下仇恨,但起码...”
安建廷停顿了一下,他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让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起码不要把无辜的人拖下水,让别人去替你们承受代价。”
几个看守的青年怒意一下子就萎了下去,对他们见识过安建廷战斗的人来说,可谓是完全不敢反驳。
安建廷松开了手,枪柄肉眼可见有凹陷的痕迹。
“谢谢你,差点就没法收拾了。”
一旁的皮埃尔赶紧把这几个人拉开,一边对安建廷道谢。
“不,我只是不想再见血了。”
安建廷不再言语,有些低落的走开,感叹自己又哪来的资格去教训别人。
他坐回一开始的位置,盯着身旁的火堆陷入回忆,全然不顾对面皮埃尔和盖德提起那个嘴欠的俘虏一顿暴揍。
天还没完全亮,皮埃尔和盖德就开始催促出发,很多人因为没有充分休息满脸倦意。
对安建廷倒是没有所谓,整个晚上他都扶着腰间的长剑坐着,由于初经战阵的亢奋和负罪感一宿未睡。虽然也可能是这异常身体的缘故,他很是精神。
只是当他走出营地,看到皮埃尔兴奋地说从营地里找来的两匹马,三头牛搭上简易的木轮车拿来运货,他差点以为他出现幻觉楞在了原地。
那六条腿的长角的是什么东西?那是马吗?还有这牛,那背上吓死人的驼峰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旁的盖德看到安建廷按着太阳穴,还以为他哪里出了问题。
“没事。”
算了,就这样吧,他开始觉得无论以后看到什么他都不会再惊讶了。
多亏这宝贵的畜力,运输问题得到解决,一行人离开营地开始往南方移动。“我们要去哪里?”
“昨天其他人应该都和逃难的村民在更前方暂避了,我们要先和他们汇合。”
安建廷跟着队伍按照昨日来时的路线前进,当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不免停下脚步。
放眼望去,木屋烧毁倒塌,绘有星星和半月的军旗和残破的武器护铠散落地面,周围是早已干涸的黑色血迹,空气中还残留着刺鼻的烧焦味和血腥味,昨日还生机勃勃的山中据点,转眼就只剩下眼前断壁残垣的战争废墟。
当看到一些隆起的土堆,安建廷脱离了队伍,走上前去,靠近之后他马上明白这是那些牺牲者的坟墓,土堆之间小心地隔开,每个都有石块写上他们的名字,作为简陋的墓碑。
他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个墓碑上,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艾朗这个名字。
“你有看到他的最后吗?”
安建廷回过头,察觉到他离开队列的盖德跟了上来。
“他为了保护村民战斗到底,而我没有救到他。”
“他这人嘴上不饶人,骨子里却是个坚持到底的烂好人。”
盖德走到他的墓前蹲下,神情落寞地看着他简陋的墓碑,喝了一口昨晚剩下的果酒。
“所以我才让他做村民的护卫,因为知道他一定不会逃走,只可惜天天说嘴馋,到头来都没喝上这口酒。”
“酒罐能给我一下吗?”
盖德有些疑惑,但还是递了过去,安建廷接过罐子,将酒在墓前倒下。
“你这是做什么?”
“我故乡的习俗,详细我也不懂,说是让离世的人喝上酒水,就能安心上路。”
“还真是奇怪的仪式,不过艾朗这家伙估计会很高兴吧。”
安建廷倒完酒,盯着墓碑缓缓开口
“是我选错了吗?如果我一开始就做出正确的判断,是不是就能避免?”
“或许吧,事情不到最后谁也无法知道结果,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人无可挽回。”
“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
盖德说这句话时转过了身,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们停留够久了,该走了。”
安建廷跟着盖德追上队伍,而在离开的最后,他注意到一个墓前,放着两朵小花。
毫不停歇走到下午,分开的队伍终于在一处开阔的平地汇合。两支队伍欢呼着重逢,有些人激动地抛下武器和亲人朋友拥抱在一起。
本来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马上就被打破,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女人正在大吵大闹。安建廷认得她,那个在战斗开始就逃命的女人。
“皮埃尔!死那么多人你必须负责,就是因为这个魔导者王朝军才攻击过来的,我早就说不应该收留他,都是你们的错!”
皮埃尔想向她解释,但只会被粗暴的打断,又是破口大骂。
“她是什么人?”
“去世的村长以前从王朝军手下包庇了我们,物资方面也偷偷帮助过我们很多,而那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就是他女儿。”
“原来如此。”
不等安建廷和盖德交流完,那个女人已经来到脸上。
“都是怪你,才那么多人死,你这个魔导者简直是瘟神,你留在这里王朝才攻击我们,你快点滚,大家说对吧?”
她走到安建廷跟前指着脸骂,可能是觉得会有不少人赞同她的观点,她直接大喊寻求在场人的赞同。
但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怎么了你们,你们应该都这么觉得的吧?”
这倒不是她预测错误,事实还真有一些人内心是赞同她的,直到昨天为止。
其他人哪怕心底有想法,已经见识过他惊人战斗力的现在,哪里还敢当面附和。只剩她这个一开始就逃之夭夭的局外人,直到现在还没明白安建廷盔甲上布满的血迹代表着什么。
皮埃尔刚想着息事宁人,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抢先走了出来,手上抓住一根粗树枝就往女人的脸上抡过去,一下就把女人打翻在地,连牙齿都飞了几颗出来。
“这一下是为被你抛弃的人打的!安弟弟我们走,不用管这人。”
爱莎拉着一脸懵的安建廷就走,身后慌乱的安里向着众人道歉就跑一样跟了上来,早有预料的盖德则借着机会趁机开溜,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和一脸无奈收拾残局的皮埃尔。
“呼,这下舒服多了,那个女人只管自己逃命还胡说八道,我早就不爽了!”
安建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作为姐姐的爱莎温柔似水,这种自以为是的滤镜此刻无情地被打碎,原来她是这种个性的人吗...
“姐姐!那也不能打这么狠啊!”
“我只想说打得好。”
“盖德你不要支持她啊!”
“耶~”
“居然还击掌庆祝!?”
面对眼前这番胡闹的光景,安建廷忍不住笑了出声,可以说这是他来到这里第一次放松了紧绷的精神。
“这还真是意想不到。”
“是吧,面对得寸进尺的坏人就应该这样一下揍飞。对了,看你那么年轻,叫你安弟弟你不介意吧。”
“随你喜欢。”
“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多找姐姐商量喔,一定会帮到你。”
“这句话要等你能把短刀抓稳再说吧,爱莎姐姐。”
这话说出口,瞬间鸦雀无声,三人吃惊地看着他。弄得安建廷一下子尴尬起来。
“抱歉,说错话了。”
“没事没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这么叫,被你这么饱含爱意的称呼,我都不好意思了~”
“嗯?我不是...”
刚想反驳的安建廷这才看到爱莎脸上调皮的鬼脸,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
“你这家伙,原本以为没有威胁,居然想姐妹一起拿下吗!”
“你才是给我冷静点!”
一阵胡闹之后总算是消停了下来,爱莎和盖德各自去处理事情,只剩下安里和安建廷留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姐姐她这样捉弄你。”
“没关系,我不在意。”
紧接着短暂的沉默让安建廷侧过视线看了一眼安里,只见她抬头直直地看着自己,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些什么,安里拨弄着棕色头发扎成的小辫开口。
“谢谢你回来,安。”
面对这真诚直率的话语,安建廷的眼睛微微睁大,脑子飞速运转,但到最后都想不出回应的话语,只能轻轻伸出拳头。
安里不解地侧起头,安建廷不禁笑了一下。
“不是约好的吗?”
安里这才反应过来,通红着脸,伸出拳头碰了一碰。
“会做给你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