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齐志抱走了葵口盘,只在电脑上留下了一张照片。
商妍盯着屏幕,双眼放空,指尖无意识的点着桌面,“嗒嗒……嗒嗒……”
突然,她回过头来:“李贞,林思成考研的事情,你今天提过没有?”
“还没来得及,原本是想让他跟您当面谈!”
“那就好……以后再不要提了!”
“啊?”
昨天问起的时候,商教授都还那么迫切?
看李贞懵住,商妍想起王齐志临走时说的那几句话:
商教授,如果让林思成来,你怎么安排?
一视同仁,按部就班,只当他是新来的研究生?还是因才施教,另眼相看?
如果是后者,其它的学生又该如何管理?
所以商教授,你首先要考虑:你手底下并不止林思成一个研究生。有研二,研三,更有博士,甚至是博士后……他来了以后,这些学生怎么办?
一语点醒梦中人!
她叹了口气,很认真的看着李贞:“如果让他来,以后在实验室,是你听他的,还是他听你的?”
李贞愣住。
她很清楚,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对实验流程的熟练度,甚至是研究水平,她都要比林思成差一点。
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按道理,应该是自己听林思成的。
但其他的研究生该怎么办,也听林思成的?问题是,他们听不听?
那让林思成听自己的?
先不说林思成愿不愿意,万一是自己做错了呢?
道理她明白,李贞就是觉得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商妍摇摇头,“就像王教授说的:不能为了一株良木,而放弃整片森林……既然为人师,就要有该有的道德素养!”
李贞嗫动着嘴唇,再没敢说话。
总感觉,老师好像上了王教授的当?
……
王齐志半卧在沙发里,盯着盘底的两条鱼,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多漂亮,多生动,多自然?
为什么不多给林思成一点信任,直接让他补?
正懊恼着,“吧嗒”的一声,锁舌弹开,叶安宁推开了门。
王齐志瞄了一眼,继续看盆。
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就那样半躺在沙发里,心不在焉,神思不属。
眼中却又透着浓浓的眷恋,以及欣赏。
叶安宁怔了一下,小声嘀咕:“舅妈,小舅好像失恋了!”
“死丫头!”
单望舒推了她一把,一家人鱼贯而入。
再看王齐志,精神状态确实有点奇怪,懒洋洋,病恹恹,双眼一眨不眨,像是在发呆,脸上却又带着笑。
“你发什么神经?”
单望舒骂了一句,走过来瞅了一眼:“咦,盘子补好了?”
“这么快?”
王齐华精神一振,一家人紧随其后,全围了过来。
“呀,真漂亮?”
“这鱼就跟活的一样,还吐泡泡呢?”
“好像没补好,大舅你看,鱼还没粘上去,这只铜盘应该是样品……但这鳞片真细,还有涟漪、水珠,太逼真了……”
叶安宁啧啧称奇,“这釉色好饱满,一般人绝对烧不出来!”
王齐志点点头:“前后点了六次蓝,能不饱满吗?”
“几次?”
王齐志比划着手指:“六次,六点六烧!”
叶安宁怔了一下:“小舅,你们这位林副院长……挺厉害?”
厉害的不是林院长,而是林思成。
王齐志轻轻一叹:“杀鸡焉用宰牛刀!”
“啥?”
“林思成的原话:补这只盘,还用不着他爷爷出马!”
王齐志坐直身体,指指样品,“这是林思成烧的,就你们昨天碰到的那个年轻人,这盘就是他捡的……巧吧?”
“他还会补釉?”
“他会的多了……前两天,让你帮忙保养铁券的那一整套养护流程,就是他教的!”
叶安宁彻底不会了。
刚来那天,小舅拿着铁券一顿显摆,又让自己帮他保养。
自己当时还挺惊奇:小舅研究的一直都是铜器,没想到他对铁器也这么在行?
但他说:他学生教他的。
自己当时还不信,结果,还真是他学生教的?
“他从哪学的?”
“书上!”
嘁,编谎都不会编?
叶安宁再没问,转头盯着铜盘,转着圈的看:“这手艺,进省博物馆都够了吧?”
“省博物馆?”王齐志不由失笑,“信不信我把这样盘拿到京城,故宫和珐琅厂抢着要?”
夸张了吧?
话到了嘴边,又被叶安宁咽了下去:六点六烧,能烧成这个水平,既便放在故宫和珐琅厂,也绝对称得上手艺高超,当然会抢着要。
这不就等于,他还没毕业,就已经在自己脚底下铺了一条阳光大道?
怔愣了一下,叶安宁猛的想了起来:“那铁券也是他卖给你的?”
“对,铁券花了四十,卖给我五十万。葵口盘白送,卖给大哥八十万……”
王齐志乐呵呵的笑,“等于前后三天,他从咱们家赚了一百三十万!”
“不是……他才多大?”
“大四,能有多大?”
叶安宁嗫动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下意识的,脑海中浮现出林思成的身影:年轻,朝气,甚至还带着点稚气。
要说这个年纪,有这样的眼力,还有那么点可能。但要说有媲美苦苦钻研十几几十年的专家的研究能力,以及手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其他人都是门外汉,对什么研究、工艺都不是很在行。但她们至少知道,一百三十万是什么概念。
再想想那个年轻人……有这能耐,还读什么书?
气氛有些沉静,众人心思各异,突然间,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王齐志顺手接通,精神一振:“到了,在楼底下?唉好好……”
“喝什么酒?什么,不喝酒……男人怎么能不喝酒?”
“等我三分钟……”
前后就说了三句,收起手机,王齐志一骨碌翻起身。
“大哥,你们已经吃过了对吧,那我不管你们了……人在楼底下等着呢!”
“媳妇,我从京城带来的那箱酒放哪了?”
看他翻箱倒柜,一家人一头雾水。
不一会儿,王齐志站起身,手里拎着两瓶茅台。
瓷瓶泛黄,标签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
王齐华怔愣了一下:这酒至少十年往上,刚来那天和老三喝了两瓶,他还惦记着走的时候,怎么把剩下的四瓶也顺走。
这下好了,就剩两瓶?
正狐疑着,王齐志已经到了门口,又“咣”的一声,人就没了影。
一家人面面相觑:怎么跟狗撵着似的?
想了想,叶安宁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一家人也跟了过来。
暮色将垂,晚霞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地上洒出绚丽的光斑。
少年站在树下,粗砺的树皮抵着脊背。晚风轻拂,额前的碎发微微扬起,露出略显青涩,俊秀好看的眉眼。
王齐志出了楼门,搂住了林思成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