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芝怔了一下,大抵是因为被他的表现给惊到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在反复的质问,试探。
谁会爱她呢?
她的父母有血缘关系,都不爱她。
上学的时候,她因为跟人打架,被留堂,到七点,另外一个小孩被父母接走了,虽然被揍了一顿,但她甚至有些羡慕他。
后来,她一直站在那里,打电话给爸爸。
爸爸要妈妈去接她,妈妈说你被判给了你爸,你得找你爸爸。
她又打电话给爸爸,爸爸说你不懂事,爸要忙事业给你赚钱,可她分明听到了另一边的麻将声还有娇滴滴女人的声音。
电话被挂断,到最后老师都忘了她。
门被锁了,夜晚的校园静悄悄,一阵一阵的冷风灌入,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衣服。
那时候她还是胆小的,怕鬼,是后来在一次次历练中,心逐渐变成了石头做的。
她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跑,眼泪飙飞地到了楼下。
门被锁了,她只能爬院墙出去,后来,一瘸一拐地走回家。
回到家,空荡荡的,又只有她一个人。
这样的事经历了好多次,直到有一天——
“你要吃包子吗?”
附近新搬来了一位见谁都笑的小姑娘,皮肤白皙,圆润软糯,像只桃子味的雪媚娘。
她也不是对谁都没脾气的,刚来的时候,附近的小男孩抱团,欺负她,她打不过人家,用手用腿,甚至用牙齿去咬,使出十八般武艺,最后打成灰头土脸的脏脏包。
这般打法,打赢了,她也笑,一笑起来的时候,那么大的眼睛都能弯成月牙,可是很好看。
“你要吃包子吗?”她又问了一遍,“这是我亲手做的哦。”
傅芝饿得饥肠辘辘,但还是扭过头去,这是骨子里的倔强。
“唔——”
她直接把包子塞傅芝嘴里了,一板一眼地像个小老师,“你已经吃了,就不许浪费粮食了。”
“我叫陆桃。”
两人肩并着肩坐在墙边,傅芝几乎不说话,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似乎是很久没修剪的样子。
以前也有过小孩子来示好,往往两三次,见她不说话,就走了。
但陆桃不一样,一次又一次,自顾自地说,永远不放弃,哪怕没有回应,她也总是给傅芝带吃的,学校里好吃的,她也舍不得吃,拿餐巾纸包回来,一部分给奶奶,一部分给傅芝。
陆桃好奇地看着傅芝把一部分包子藏到了墙洞里,“包子,你为什么要吃一半,藏一半?”
傅芝沉默,她怕吃了上顿,没下顿。
她父亲很久才回来一趟。
她虽然不是流浪汉,但是她也和流浪汉没什么差别。
陆桃见她不答,双手托着脸颊,撑得她的小脸像花骨朵一样,“那我下次给你带四个包子来,你吃两个,留两个。”
有一天,她没来。
傅芝大着胆子去找,却只看到了她家里空荡荡的,不由得失落。
她还是走了吗?
“你找陆桃啊?”隔壁一个抱着脸盆的大娘走了出来。
傅芝这才发现,好像附近每个人都认识她,都知道她的名字,“她奶奶住院了,她最近都在医院陪护,听说为了照看,她可能要搬走了。”
傅芝眼睛一酸,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摸摸脸上,完全湿漉漉的。
傅芝的父亲不穷,但是她没什么零花钱,徒步了好远,才到了医院,只知道奶奶住在几楼,却不知道她住哪间病房,一间一间地去找,最后终于在0802看到了那位正在掺瞌睡的小姑娘。
她像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垂落下去,撞到坚硬的铁做的床板。
傅芝手一伸,接住了她的额头。
奶奶正好醒了,看到了她,傅芝却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奶奶笑了,眼神慈祥。
后来,她保持这动作,直到陆桃醒来。
陆桃一睁眼,看到是傅芝,激动坏了,又是跳,又是抱的,“你怎么来啦?我就知道你把我当朋友!”
她一时激动,在三人间里又吵又闹的,及时遏止住,礼貌地冲对面两床人鞠躬,“对不起,爷爷奶奶,吵到你们了。”
两位老人都摇头,谁会拒绝这么可爱的小桃子呢?!
看到傅芝来,两位老人又是掰香蕉,又是给她们吃黄桃罐头。
傅芝根本拒绝不来,对她这样素昧平生的人都这么好,可见她们真的很喜欢陆桃。
她也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可谁会爱她呢?
谁会?
“芝芝,我好爱你啊,这么远,你都来看我和奶奶。”陆桃正在给傅芝倒水喝,用开水瓶里的兑了兑,又加了不少凉水,反复调试。
傅芝神情一怔,旋而笑了。
阳光下的小女孩粉嘟嘟的可爱,朝她望着,眼里笑意连连。
光影斑驳,像是进入了一台时光穿梭机里,场景变幻。
眼前又变成了白聿凝视着她的眉眼,仍旧是琥珀色,却不再那么空洞了。
不止是桃桃,他也会。
她又多了一个爱她的人。
陆桃曾说过,“芝芝,哪怕全世界都没人爱我们,但我们也要深信,我们是很好的人。”
“而现在……”她边说,边幸福地转着圈,裙摆飞扬,“我们得到彼此啦,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这是锦上添花啊,我们多么幸福!”
幸福,曾经对傅芝而言,十分遥远的字眼……
傅芝伸出手去,捧住了白聿的脸。
手心的触感是温的,热的,白聿静静地将脸放在她的掌心,视线一错不错,瞳仁里倒映的只有傅芝清晰的身影。
原来现在幸福竟能这样触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