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觎听说沈夫人去找沈霜月的事时,已是夜里。
他刚从皇城司回府,就听说沈夫人晕倒在了沈霜月的宅子前。
牧辛抱着裴觎解下来的披风,嘴里念叨:“这沈家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沈娘子好不容易才从谢家那虎狼窝出来,他们当真是不愿让她消停半点儿,那沈夫人这么在门前一晕,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议论沈娘子。”
“好在她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人有点儿眼力见,没在门前久留,见人晕了就忙将人抬着离开了……”
虽然那会儿天还亮着,也有些人瞧见了,但是沈夫人穿着斗篷,罩着兜帽,也没大张旗鼓地在门前撕闹,所以没什么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传出什么对沈霜月不利的消息。
裴觎原本凛然的目光缓了几分。
“属下瞧着,那沈夫人倒和沈家其他人不一样,至少顾念着沈娘子。”牧辛说了句。
裴觎淡漠:“顾念又如何。”
再顾念,不也足足四年不管不顾。
四年前她虽然是被沈敬显隐瞒,可但凡她能念及半点母女之情,能听沈霜月解释一句,哪怕她能多信任半分自己去查一查真相,而不是因为沈婉仪的死一味迁怒,谢家也不敢那般对待沈霜月。
他调查过沈家,知道沈夫人这四年一直身子不好,可再不好也不是下不了床,过问不了外间事。
她不会不知道沈令衡他们是如何对待沈霜月的,如果沈家只是冷待和漠视也就算了,可偏偏他们变成了践踏她,伤害她的利刃,将她刺的血肉模糊。
这些东西又岂是一句不知情就能抹过去的。
坐视不理,也是罪。
书房里依旧是没有炭火的,窗扇大开,寒风呼啸而入,吹得裴觎衣袂猎猎。
他半点都不觉得冷,走到书桌前,将从皇城司带出来的东西往桌面上一扔,才说道:“府里的那些账本整理好了吗?”
牧辛回道:“都已经整理好了,只是侯爷,真的要全都给沈娘子送过去?”那可是侯爷全部的家当。
裴觎抬眼看他。
牧辛头皮一紧,连忙识趣道:“属下明儿个就送去城西。”
“不用你送。”
他的东西要他这个外人上赶着送什么送?
裴觎乜他一眼,原是想着将所有东西都给沈霜月收着,可牧辛的话却是提醒了他,他那夜可是与她说过他“缺银子”的,要是全都给她,那岂不是露馅了。
想起沈霜月目光熠熠,说会让他往后钱财无忧的模样,他突然改了口:
“算了,把账本拆一半出来,现银折掉八成,西北的矿产也先留下来,后面再找机会送过去。”一次性给太多了,万一她不肯养他了怎么办?
牧辛先还没懂自家侯爷怎么又变卦了,等反应过来之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侯爷这点儿心眼子,是全使在了沈娘子身上了。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裴觎道:“进来。”
季三一入内,朝着裴觎说道:“侯爷,太子殿下让人传话过来,白家老二已经被三皇子的人带回去了,三皇子将人私藏在了别处,自己也未曾露面,看样子是上次的事吃了教训了。”
牧辛闻言在旁道:“三皇子这次倒是长脑子了,只可惜,长得不多。”
上次被盐运账本的事坑了一回,三皇子要真学聪明了,就不该再沾手白家的事,毕竟白家可是被下旨满门抄斩的,他就没怀疑白家老二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过也许他不是没有怀疑有问题,只是白家老二身上能牵扯出来的利益太大,大到让他哪怕刚被坑过一回,身上屎盆子都还没甩干净,又不怕死一头摘了进去,哪怕明知可能是陷阱,也不愿意放弃送到眼前能够拉扯其他几个兄弟的机会。
裴觎声音如同落石碎玉:“二皇子他们还有多久归京?”
牧辛道:“已经到庆淩附近了,照他们的速度,最多还有六、七日就该入京了。”
“东西他们得手了?”
“得手了,回京之后必会有动作。”
裴觎侧脸隐在光暗烛光之下:“那就再推一把,那刑部尚书的位置,也该定下来了。”
不刺激刺激魏家和太后,彻底断了这条臂膀,怎么能让他们动手?
裴觎顿了顿,想起刚才回来时,牧辛与他说的沈霜月想要朝着谢家动手的事情,他目光微闪了闪:
“胡萱不是说,霜月想要传消息给谢玉茵,让谢家闹起来?你安排人去,再让京兆府那边多去几次庆安伯府催缴赎金,闹的越大越好。”
逼一把谢淮知,来个大的。
牧辛心里默默同情了一下谢家人,转瞬雀跃:“属下明白。”
……
京兆府的人接连几次上门,扰得谢家人心惶惶,外间更是议论纷纷,等第四次上门时,更是直接将刚回府的谢淮知堵在了门前,谢淮知脸色难看的厉害。
“孔大人不是已经答应了,给我们三日时间。”
来人说道:“谢伯爷,大人是答应了给您三日时间,可您也不能当真抵着三日给呀。”
“贵府老夫人这案子多少人盯着,别说街头巷尾朝堂之上,就连宫里都过问着,我家大人是念在谢老夫人身子不好,才特允以金赎刑的,庆安伯府家大业大,您也别为难我家大人。”
他顿了顿,人恭敬的很,说话却是扎心,
“您也知道这事闹的有多难看,若不是我家大人压着还不知道会牵连多少,大人也是没有办法,您早些将赎金给了,这案子也能早些了结,免得横生波折再起事端,谢伯爷您觉得呢?”
谢淮知脸上乍青乍白,他何尝不想早些将案子了结了,又何尝不想拿着银子扔给这些京兆府的人,免得他们一次次的找上门来,可是这两日他命人变卖东西一直不顺利。
京中的当铺、银楼要么是不收他的东西,要么给的价格连原价的三成都不足。
他私下让人打听了,是沈家那边从中作梗,放出话了,不准收他府里的东西,而他出门筹钱,虽不至于被所有人拒绝,但那么大一笔银子也没有人愿意一次性借给他。
愿意借的多是几百两,大方的能借个千两,可跟谢老夫人那如同天价的赎金比起来,却远远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