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顿时疼得叫了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孔朝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京兆府衙门是他管辖之地,这次的事情又涉及一个伯府,一个侯府,甚至还有沈家、魏家和太子,太后,他小小的京兆府尹哪边都得罪不起。
能够保全自己的办法就是秉公办,任何一边都不偏袒,也尽量将案子摁死在沈、谢两家的恩怨上,不扩散牵连其他。
孔朝自认为对沈家已经够留情面,也再三叮嘱让人看好了牢中,这几日不许任何人探视,不准出现任何问题,可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这种事情。
收买犯人,更改证词,左右他办案,而且这件事还被皇城司的人抓了个正着,当众揭破。
孔朝只觉得恼怒至极,脸皮都被扔在了地上踩,他京兆府尹官位是小,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欺的,他没了之前想要圆滑的心思,面无表情扫了沈敬显一眼,眉宇间全是沉厉之色。
“说,是谁收买的你!”
那差役委顿在地,咬着牙没有吭声。
“还不交代,收人贿赂,收买证人左右案情,本官能直接要了你脑袋!”
那人慌了神,吓得趴在地上:“大人,大人小人不是有意的,小人也不知道是谁,只是有人给了我银子,让我送了个字条夹在饭食里给那春琴,可是小人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东西。”
“混帐东西。”
孔朝怒斥了一声,这才看向春琴:“你好大的胆子,说,是谁传了消息给你,让你在堂上误导本官!”
春琴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但却垂着头一声不吭。
“好,你不说是吧,来人,给本官打,本官倒要看看你有多硬的骨头!”
周围衙役上前就想抓春琴,却不想之前一直表现的胆小的春琴突然起身,整个人朝着堂前的台阶上就扑了过去。
季三一伸手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小福子下意识的挡在太子身前,裴觎也是蓦地起身抬脚就想朝堂前去,只下一瞬,那春琴“砰”的一声,以头触在那台阶上,鲜血四溅。
“没,没人收买奴婢,是奴婢不忍见大小姐死后,还要染上污名……”
她瘫在地上,气息蔫弱,努力回头望着沈霜月时,整张脸都都被血染红。
“二小姐……”
“大小姐她……她是逼不得已……求,求你……”
嘴里那句“求你”什么都未说完,春琴就软倒在地上,头落了下去,那鲜血染红了堂前台阶。
季三一快步上前摸了下她鼻息,皱眉说道:“侯爷,人死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吓住,就连孔朝也是惊得起身,一时没回过神。
裴觎第一时间就朝着堂下站着的女子看过去,就见她脸色苍白极了,似乎也是受了惊吓,紧抿着唇死死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春琴。
而她身旁的沈敬显虽然同样面色有异、似是受了惊,但是他方才紧绷的脸色却是松了下来。
裴觎眼底阴云浮现,蓦地出声:“孔大人愣着做什么,不继续审。”
孔朝连忙回神,嘴里“哎”了声,坐回主位上时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沈敬显,这才开口说道:“这春琴虽死,但之前证词显然作假,封氏虽未交代,但她所言与事实相差甚远,足可见她并非四年前谋害沈霜月之主谋。”
“经秦福文,岑妈妈以及碧玉交代,谢老夫人魏氏虽有意替庆安伯纳妾,却并无害死沈婉仪之心,沈婉仪之死看似与她无关,但,她所行之事却是致沈婉仪之死最重要的原因,其罪难逃。”
“至于沈婉仪……”
孔朝神色冷肃,“她谋害亲妹,下药庆安伯,又以山茱萸引发心疾,借捉奸之事、以自己之死构陷沈霜月,这中间种种,沈大人可有异议?”
沈敬显攥着掌心,他知道大势已去,也知道如今情况已不容他再替沈婉仪说话,他若是再开口,不仅保不住沈婉仪清白,更会将整个沈家都牵连进去。
他垂着眼,喉间干涩,“是我有错,竟不知那逆女生出这般心思,更用这种手段算计她妹妹,若她早告知府里,也不必受人所害白白丢了性命,还连累的阿月也跟她一起受了四年苦楚。”
他眼眶泛红,人也似失了力气般,浑身颓然,
“是我教女不善,我……”
他垂眸时,竟是哽咽说不出话。
孔朝看着沈敬显这副作态,见他三两句话后,外面原本议论沈家的那些百姓对他生了同情,甚至话里对于沈婉仪也是鄙夷、惋惜掺半。
他不由心里啐了声,老匹夫,往日里在朝中一副刚直的性子,逮着谁尾巴都能弹劾两句,可没成想也是个会作戏的。
他起身扭头看向身旁:“太子殿下,此案已经审结,只是沈婉仪已死,那魏氏又已断了手脚,入狱后第二日便急症发作难以过堂,这……她该如何定罪,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太子隐约猜到谢老夫人那手脚是怎么回事,也没追究她不能过堂的事情,反正大局已定,魏氏罪不至死,过不过堂都一样。
他看向堂中:“此案苦主既是沈氏,沈氏,你想如何?”
沈霜月上前两步,朝下一跪:“魏氏谋害沈婉仪,若有罪,律法该如何判就如何判,民女绝无异议,沈婉仪四年前已死,也算是她罪有应得。”
“民女今日只求一件事,还望太子殿下准允。”
“你说。”
“民女要与庆安伯谢淮知,义绝。”
堂前哗然,所有人都望向跪在那里的女子,就听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民女非自愿嫁入庆安伯府,更与谢淮知无半分情谊,这桩婚事本就是被人算计得来,民女如今既已清白,就不愿意再留下庆安伯府。”
“求太子殿下准允民女与庆安伯义绝,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
太子颔首:“前几日东宫之中,孤就已经答应过你,若你所说属实是遭人所害,这义绝之事孤会替你做主,如今既然已经查明真相,孤自会应诺。”
“孔大人,这义绝之事归京兆府衙所管,便由你来办。”
孔朝连忙躬身:“是。”
沈霜月叩头:“多谢太子殿下。”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民女和谢淮知义绝之后,想立女户。”
“阿月!”
沈敬显神情错愕,他已经放弃了沈婉仪,也知道事已至此,沈家最好的做法就是支持沈霜月义绝,和害了他两个女儿的庆安伯府划清干系,等事后将沈霜月接回府里好好弥补,多少能挽回一些沈家的名声。
他心中虽有些恼怒沈霜月闹成这样,但也没想要当众如何。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沈霜月离开谢家之后,居然还要脱离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