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11章 合作

没等柯林回答，布雷斯继续说道：“说回正题，如果你对下城区的了解和控制力还没减弱，那就可以谈谈合作了。”

“根据我们收集到的信息，失踪的现象肇始于上个月，到现在已经快有六周的时间，失踪者超过二十二人，人际关系分散交集不多，唯一共同点就是失踪者大多是孚日本地人，小部分是来自莱茵兰其他地方的外城人。”

“多数是直接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有少数是失踪后几天找到尸体，确认死亡的。喏，也许有人的尸体还存放在你们这呢。”

布雷斯一上来，就抛出了一大堆有用情报。

没有一点借势压人或者换取条件的意思，可谓是诚意满满了。

同时，这也能反映出他和他背后的势力，确实很在意这些案件，只求能够迅速找出凶手。

相形之下，柯林对失踪案的了解，就远不如他们多了，甚至他只是刚刚才从布伦他们的口中得知。

治安卫所虽然号称保护全城居民的安全，实际上基本只在上城区巡逻，下城区的治安力量只能说有着象征意义——由上城议会产生，自然对上城议会负责。

下城区居民报案还要过一道关卡，以至于治安卫所对这些案件，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柯林思索着，脑海中思绪万千，说话却不急不忙。

“按你的说法，受害者都是本地人，那外地帮派确实有嫌疑。出于报复的理由，对歧视外地人的本地居民进行无差别报复，倒也是个说得过去的动机。血契会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才出手帮助吗？看来你们已经锁定凶手了？”

“不，不是这样。今天之前，我都认为确实是那帮马屁股动的手。”

布雷斯神色凝重，摇头否认。

“但是，今天跟埃尔威正面对上，改变了我的想法。”

“首先，要真的是汉诺森帮动的手，闹出来的动静就不该这么的小。”

“不愧是莱茵兰的布雷斯，刚才这种帮派对峙官方的场面就只是小动静。”柯林半打趣半讽刺地说道。

“闭嘴，柯林小子。耐心点听我说下去。”

布雷斯不耐烦道：“我说的动静不是刚才他们闹出来的事情。而是这些失踪案件本身。”

“他们要真有图谋，抓几个不是帮派分子的普通本地人有什么用？血契会的长老一个都没被谋杀或者绑架，站在谋划者的角度，这样单纯的报复又会打草惊蛇，又没什么实际用处。”

“要么就不打，要打就往死里打。柯林，你也是下城区混过的，应该很清楚街头打架的规则。喝醉酒了斗殴，像娘们一样打脸伸爪子没什么。但真要抢地盘灭帮派，不下狠手是不行的。”

“我今天正面逼迫埃尔威，就是看他有没有全面开战的意思。他退走了，其实是件好事，真要全面开打，生意还怎么做？上城区的贵族老爷还怎么赚钱？”

经过今天早上老赛夏的兴师问罪，柯林比布雷斯更加清楚。

刚才这档子事，其实就是赛夏指使埃尔威干的，多半是他个人的意思，并不像是早有预谋，要全面开战。

埃尔威轻易退却，就印证了他的想法。

柯林略一犹豫，既然布雷斯开诚布公，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痛快地把他早上经历的事情如实相告。

安静地等柯林讲完，布雷斯点头，满意地说道：

“我可轻易不会看走眼，埃尔威只是受赛夏指使，那就是说这些案子多半不是汉诺森帮干的。”

“那有意思的就来了，汉诺森帮虽然有绑架人的能力，但没有这个动机。”

“而且，赛夏家的马夫也是失踪的。严格算起来，汉诺森帮也成了失踪案的受害者。那么，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挑事，敢挑战各帮派在下城区制定的秩序。”说到后面，布雷斯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

布雷斯越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变化，柯林对这些案子就越发重视。

当然，这也是出于对面前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的尊重。

布雷斯在下城区混了几十年，从护送孚日城商队的护卫发家，一路带起几十人的队伍。

在巅峰之际发起设立血契会，学着弗兰德斯那边的时尚，以结社的形式为各路商伍提供人身保险，一举成为下城区的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赢得“莱茵兰的布雷斯”这个尊号时，柯林还没记事。

以他的财富和功勋，他完全可以在上城议会谋得一席之地，却在晚年急流勇退回乡下养老。这样的人物，柯林确实看不透。

既然这样的老油条都不知道，柯林就更不会知道了。

布雷斯敏锐地捕捉到柯林眼神深处的茫然，无奈地笑笑：“我是在乡村呆得久了，对下城区的了解也少了。这次出事才被征召回来干活。那还有什么办法，干吧，阁下。找不到凶手，我们的靠山都得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柯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心中迅速分析着局势和情报，斟酌着利益得失。

虽然从早上得知的吉姆的证人证言来看，马夫是受了莱斯基的牵连才失踪的，未必就跟失踪案有关系。

但是，当血契会和码头帮都开始关注这些失踪案，各路帮派绝对会收紧了下城区的管束，贫民窟已经有所察觉，身处贫民窟的布伦和查尔斯感受更深。

在这么紧张的氛围里，还敢在下城区对贵族子弟下手，只会刺激各帮派日益敏感的神经。

没见到汉诺森帮，仅仅是失踪了一个人，就被点燃了怒火吗？

即便埃尔威是被老赛夏指使的，不得不从。

他那些手下的愤怒，可是实打实的。在愤怒之下，掩藏起来的是不安的情绪。

而这种情绪蓄积得越久，就爆发得越猛烈，才会这么容易被人当枪使了。

可以得出初步的推论——要么，行凶者不怎么关注下城区，要么，行凶者根本不在意，帮派的先行搜索带来的压力。

但从失踪案来看，凶手显然还是有一定的顾虑，不太想让自己的罪行被过早的发现。

这就与莱斯基案比较高调的风格相冲突。

柯林在心中慢慢描绘着凶手的画像，凶手的性格已经逐渐清晰，而这样的矛盾表明，两件案子大概率并不是同一个人犯下的。

下城区的黑帮会对莱斯基案的凶手感兴趣吗？

经过早上的两次冲突，柯林开始觉得，立足未久的治安卫所，远不如盘踞孚日城多年的贵族势力和地下黑帮树大根深。

无论是情报渠道，还是人员力量都相当缺乏。

莱斯基案，他勉强算亲历者，对失踪案他就全然不知了。

他自己也是通过在下城区的老朋友们，才得知下城区出现了失踪案。而要调查失踪案，光靠柯林在下城区的老朋友们，显然是不够的。

现在，是柯林和治安卫所更加需要血契会的力量。

而布雷斯提供的情报，表现的诚意确实打动了柯林。

布雷斯将两起案子并在一起，假设有相同的凶手。结论是否正确先不谈，倒正好为柯林提供了合作的理由。马夫的失踪若能将这些案子串在一起，其实提供了一个新的破案方向。

况且，找出凶手，为失踪案的受害者伸张正义，同样是他职责所系……柯林刻意地把这个念头压到最后，就像多年之前，一盆冷水将他的义愤之火浇灭那般。

在纸醉金迷的孚日城，有一句格言，宣扬正义比贫穷更为可笑。

柯林很久之前就理解了这句格言，才能带着清道夫的兄弟们挣扎求存。

否则，他们早就死在贫民窟里面了。

稍微思索一下，柯林已有决意，要达成这黑白两道的合作。

“那好，既然我们有着相同的利益和目标，想必能在尽快找出凶手这一点上形成共识。”

“这段时间，我会派遣更多队员进驻下城区，搜索凶手的下落。我也会尽力请求格里奥阁下，动用上城区的手段搜集有用的情报。”

“以格里奥阁下和上城议会的名义重申，孚日城居民的生命，是治安卫所拼命也要守护的，绝对不允许不法分子逍遥法外。”

布雷斯心中暗骂，柯林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实际上火烧眉毛了才开始到下城区干活。面上却还是笑容满面。

“霍，你们开出的条件不错啊。既然你们有诚意，我们也不会小气。待会我就让手下将失踪案的全部有关信息，都移交给治安卫所。对治安队员的巡逻，我们也会给予方便和协助。”

“那就预祝合作愉快。”

柯林伸出手，布雷斯会意，站起身伸出手与柯林相握。

目送着告辞离去的老人，柯林不禁有些感慨。

当他还在贫民窟挣扎着活命时，哪能想到有一天，能与莱茵兰的布雷斯谈合作，甚至得到了血裔贵族的关注。

当然，要是他办不好这些案子，无论现在何等风光，最终都会万事皆休。

不说别的，今日蒙受奇耻大辱的汉诺森帮，就会第一个上来，对他群起而攻之。

越是危机的时刻，越要冷静。柯林早就在贫民窟里面明白了这个道理——在孚日城这个烂泥沼，贫民窟也是不折不扣的臭水坑，想从中爬出来而不让旁人掩鼻，可不容易。

来吧，命运，这次你又给我出了什么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