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25章 风中追杀

本来一片空白的天空，唯有悠游的云雾和远处的铜表，另剩几个荡在云中的风之子，闲坐云间，嬉戏畅游，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这时候却像一块舞台上的白色幕布，被人一把拉下。

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们，仿佛是从虚空中跳出来一般，全副武装，轻盈地漂浮在空中，对他们虎视眈眈，显然对他们是不怀好意。

他们的武器亦是奇巧精致，像一片一片羽毛拼接而成，刃口又像某些树叶的边缘一样锋利。袭击者运用得如臂使指，羽刃直直飞掠向柯林的胸口。

但柯林顾不上了，事实上，他根本没法做出有效的闪避动作。

飞行的感觉有多么棒，失重坠落的感觉就有多么糟糕。

柯林整个人头重脚轻，全靠风之子尖叫之余不忘拉着他，才不至于像个陀螺一样旋转起来。

他们下落得极快，像流星一样向地面坠落。

而羽刃也保持着超过一线的速度，扭动出模糊的残影步步逼近。

柯林别无所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朝自己的胸口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本来仰面朝天坠落的柯林，突然感到一股极强的推背感，下落的势头一顿，重新出现的风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险而又险，柯林极限避过袭击者早有筹谋的攻击，来不及变向的羽刃掠过他的身旁，在大地上残暴地刮出几个浅坑。

是风之子，她虽然仍然放声大叫着，但紧抓住柯林的手臂不再发抖。经过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她已经重新与风建立了联系。

那些“流浪者”，毕竟不是生于风、长于风的风之子，只能通过某种手段，暗戳戳地短暂地屏蔽她与风的联系。

当她反应过来，心声自然流出，本已离去的风听着她的呼唤，重又归来。

柯林以为她在害怕，实际上以玩乐为天性的风之子，是在扯着嗓子把没走多远的风给喊回来。

气流携着他们盘旋上升，柯林终于恢复站立的姿势，屏息凝神望向袭击者们。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些所谓的“流浪者”，他们的灵体确如女孩所言，是无色透明的，与自己的漆黑一片大不相同。

脸也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明显有苍老之态，与年轻稚嫩，如初生孩童一般的风之子根本是两个极端。

流浪者们一击不中，并未远遁，而是继续合围上来。

柯林悄声问道：“他们就是流浪者吗？我以为最多只是不欢迎我，没想到是连试探都不试探一下，直接偷袭上来。”

小女孩银牙紧咬，忿忿说道：“这些人最讨厌了，整天打打杀杀的。没去签名字就是外国人，可你这不是正要去签名嘛！”

她灵活地操纵着周边风力环流的走向，顺势躲过羽刃自下而上的第二次攻击，还有余力跟柯林咬耳朵。

“他们真的太坏了。整天喊着要找回家的路，却没见他们找过，除了收集魂质交给国王，就是躲在这偷袭你们这些新来的外来者，都不知道偷偷杀了多少个，我都没故事可以听了。”

柯林听得冷汗直流，敢情这些全是职业杀手，苦笑道：

“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冲我来的。”

他虽然战斗经验丰富，但从未试过在空中高速移动的情况下跟人对攻，做什么动作都费劲，眼下就是全无反抗之力的砧板鱼肉。

人在无力反抗，随波逐流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他心下凝重，语气却是轻松：“待会事不可为，你就一个人逃走吧，他们虽然嘴上说不要伤你，下手起来可一点没放松。”

“不行，我可不能再让他们把你杀了。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我一定会带着你跑出去的！”

风之子带着他左冲右突，勉力周旋。

经过最初的惊慌，柯林稍稍冷静下来，搜肠刮肚寻找计策，思考自己能怎么反抗，最终悲哀的发现自己完全没法帮上忙。

先前的死斗决战，勾连自性已经耗尽了他大部分精力，现在完全就是在强撑着精神，即将到达极限。

本来可堪调动的血脉恩赐，又诡异地消失不见，任凭柯林怎么寻觅也没出现，兴许是落在物质界那一边了。

最关键的是，他还没遇上格劳秀斯，让他起码教会自己一招半式。

总让他一个白板去打架，自己再能打也顶不住啊。

拖着柯林这个没战力的累赘，风之子女孩倒是不介意。做好准备后，她唤起风力环流，在凶猛的攻击中自由来去，好不潇洒。

在羽刃的空隙之中，他们让风裹着，速度奇快地穿梭于利刃的锋芒之间。不说是闲庭信步，也称得上游刃有余。

甚至，风之子还能带着柯林，继续朝着铜表的方向前进，竟有带着战场移动的卓绝意识，柯林看得频频点头，不住地吹嘘赞叹。

但随着围上来的流浪者渐渐变多，见他们滑不溜手，心念操纵着羽刃倏忽变阵，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拦路的巨网。

这些羽刃构成的捕猎网，慢慢收缩起来，虽然威力有所下降，却牵一发而动全身，稳步压缩他们腾挪闪躲的空间。

先是速度开始下降，然后是应对躲避的转向越来越极限。

有好几次，他们掠过云层，一同掠过的还有深藏其中的羽刃，自最意想不到的角度跳将出来，近在咫尺的寒芒宛如实质，啸叫的气浪分开云层不约而至，令柯林脊背生凉。

直到羽刃缀在女孩的身边，紧追不舍，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像是裙摆的曳尾，美丽又万分危险。

即便柯林再迟钝，也察觉到风之子的变向转弯越来越吃力了，他们的处境不妙。

风之子急声说道：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会撑不住的，他们人太多了！只能搏一搏了，待会我把这里最快的风叫过来，你抓稳我，我们加速到极限，直接冲出包围圈！”

柯林没有说话，只是抓紧了她的手，无声表达着自己的意志。

“我们要加速了，再见了，傻瓜们！”

狂风就在此时切入猎场，有如长龙吸水，一扬首就将柯林二人吞进了肚子里。然而，他们的速度并未如预想般加快，而是突然停下。

顷刻间，羽刃加身，几乎照出他们喜悦转为惨白的脸色。

但暴烈的风已经完成蓄势，狂躁的龙卷风在每一处空间生成，掀翻所有的羽刃，像吹垃圾一样将片片羽毛卷起。

当流浪者们重新操控羽刃折返，两人早已遁出包围圈，远远听见女孩的欢呼声：

“太棒了，这么久不见，你居然变得这么厉害了！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虎口脱险，柯林用手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刚刚真是凶险万分，当真是身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速度之快，令他担心要来第二次坠机。

不过看情况，那些流浪者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他们终于安全了……吗？

风之子若有预感，回眸望去，流浪者们似是已经放弃了追逐，聚集在一起，停下来望向他们所在之处。但她的心里总隐隐感觉不对。

他们的羽刃，正在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形成一柄全新的兵器，状似长枪，异常巨大。

然后，那柄长枪就消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霎时消失，一点寒芒闪过，它鬼魅般闪现到两人面前。比人还大的枪尖直指柯林，挟着风流咆哮而至，迅若奔雷，扎向他的胸口！

这一瞬，甚至连灵动敏锐的风之子，都没反应过来，但生死一线间的柯林反应过来了。

他抓着女孩的手猛地一握，又松开，用尽力气将她推离自己。

这是他们被追杀以来，第一次松开彼此的手。

女孩儿眼睁睁地看着柯林决然地推开自己，孤身迎向那冰冷的长枪。

柯林的心境却古井无波。他感激她的帮助，也正是因此，他不希望保护自己的人受到牵连。

被他们在此处“杀死”的后果是什么，柯林并不清楚。

自己在此的只是一个投影，或许还有重新凝聚的可能，他如是想到，自欺欺人一般将女孩推开。

风之子再次高声吟唱起来。她命令，她祈求风阻止长枪的推进。但应声而来，聚集在柯林身前的厚重风墙，也没能干扰长枪的行动。

它破开层层风墙，缓慢而坚决地朝着柯林刺过去，有如圣典上记载的贯穿之枪，只要发射出去就会命中目标，无可违逆。

一如命运。

掷出这一枪后，流浪者们面带嘲讽，旁观着这一幕——势不可挡地贯穿之枪下，柯林的身影渺小如同蝼蚁。

将风之子推走，更是断绝了柯林以她为质，令他们投鼠忌器的最后机会。

有人出声讥笑：“逃，逃又能逃到哪去呢？死在这一枪下，你也算是不枉此生。”

看着长枪似缓实速，一寸一寸地向自己推进，不知怎的，柯林突然想起格劳秀斯在魂质中留给自己的一句话。

“万物运行背后的自然规律，是能为理性所认识的，正如命运是能为意志所驾驭的。”

即便命中注定，他无法真正成就超凡，每有希望便会被一枪钉死，他也要堂堂正正地反抗命运。

死生之间，他已走过数个来回，又有何惧？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此面向敌。

于是他五指紧握，伸出拳头，挥拳迎上贯穿之枪。面对长枪的身影如此渺小，却有忤逆命运的堂皇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