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72章 言灵术式

柯林内心狂震，凡人难以得见的这一幕，而今**裸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毫无疑问，布雷斯同样如李维科一般，给了他一个惊喜。

对手，也是超凡者。

瞧这气势，还比李维科强得多。

变身完成，布雷斯再不言语，微微前蹲，然后腰腿发力，猛地扑将上来。

就连训练场夯实的土台，都被他这一踏踩出两个浅坑。

剑锋更在人影之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顶端的青黑色鬼火几乎就烧到柯林眉毛。

再过半秒，剑锋就会无情地扎入他的眼睛，贯穿他的头颅。

而柯林依然站在原地，似乎束手无策，毫无准备——他甚至将自己的剑，轻描淡写地扔掉了！

难道他放弃了吗？布雷斯心中狐疑。

当然不是。

早在布雷斯变化的空档，柯林虽然有些出乎意料，手上并不闲着，同样在祭出自己的超凡能力。

法域，已然布置完毕。

冰冷的字句从他口中吐出，魂质随他心意舞动，紧紧地锁住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布雷斯。

“此地，禁止使用剑术。”

“违背者，当受狂风倒卷之迟滞，千风刮骨之痛楚。”

布雷斯心中一凛，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地定在半空中。

就像是......迎面撞上一阵暴走的狂风，身体再不能向前寸进半步，反而在被吹得一点点后退。

与此同时，骨髓深处也传来不可名状的痛苦，那风似乎绕过血肉，直入骨头深处，化作千万把纤细锋利的刀，将骨髓从中慢条斯理地刮削出来。

但布雷斯早已习惯痛楚，咬牙硬撑的时候还有余裕进行思考：

这是什么力量？吟唱，领域，禁止......

这是术师的法域！

单凭柯林展现的这一手，就能在为数众多的血脉恩赐中，至少也是位于中上流的水平。

如果再算上疑似跟血裔贵族差不多的体质强化，术师的平均水准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强上不少。

这一刻，他想起自己的妻子。

不愧是霍亨斯陶芬的后代……不能以常理度之。

这也解答了柯林为什么宁愿放弃成为血裔贵族，这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这种聪明人，肯放弃继承血脉带来的巨大利益，自然是意识到另一边有更大的好处，才会做出如此选择。

果然是无利不起早！

他却不知，自己根据柯林的情况，对术师能力做出的几项猜测，全是大错特错。

布雷斯甚至完全没有想到，这还是柯林第一次在物质界展开法域，成为正式术师后首次施展律令术式。

“这一次没有鲁莽地用出老师的【禁止战争】，试着用了更温和的【禁用剑术】，效果看来还不错。”

看着摔落地上，寸步难行的布雷斯，柯林心中暗忖。

律令术式指涉的禁止范围越限缩，他所要付出的魂质就越少，维持法域的时间也越长。

就像现在，柯林根本没有上次那样，被抽空的感觉。魂质大概只消耗了三分之一。

毕竟，即便自己禁用了对方的剑术，以布雷斯这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恶魔形态，柯林毫不怀疑，对手还有更多招数能使出来。

至于他设定的减益效果，灵感同样来自风来之国。

在切身体会过风来之国种类各异的风暴后，柯林对“风”的认识，俨然上了一个台阶。

对付布雷斯的风，不仅是物质之风，更是灵魂之风。

出其不意地用出来，足够让每个初见的敌人防不胜防，还顺便进一步减轻了魂质消耗。

“不错的超凡能力。不得不说，有点出乎我意料，真是好手段。”

只见布雷斯缓缓站定，以不似人类的嗓音嘶哑说道。

挥出的剑被迫收回之后，方才狂风吹拂的苦痛，动弹不得的感觉，都在渐渐消失。但接下来发生的变化，才是令他难以接受。

他看向自己握着短剑的右手，它正微微颤抖，刻在骨子里日积月累的剑术，像是被人强行擦去，再也想不起来。

居然，能让自己【遗忘】掉千锤百炼的剑术技巧，从而达到禁用剑术的效果。

“既然如此，就算你在剑术上对我甘拜下风罢。”

布雷斯干脆把剑一扔，意兴索然地说道。

“你确实比老格里奥更强，我现在跟他斗剑，也不过是六四开。”

柯林没有否认，巧妙地拉了老格里奥垫背。

内心深处，柯林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术确实不如面前这个年老的男人。

他的剑法以莱茵兰本地的速攻流派为蓝本，讲究“攻其不备，速在力先”。通过快速极致的进攻，硬生生打得对手招架不及，露出破绽，再抓住破绽一举攻破。

柯林剑术上的老师，老格里奥就是这个路数。但布雷斯又在其中，融入了一些北伊塔迅捷剑，和赫尔曼长剑流派的路数，抢占中线，刺劈斩砍无一不通，打得柯林压力剧增，同时也有所收获。

因此柯林只能用出术式，来不讲道理地禁掉对手的杀招。

这纯然是超凡层次上的碾压，以力破巧而已，说出来并不算光彩。

任谁也不会想到，孚日城中，剑术最强者，竟然不是公认的老格里奥，而是一个隐退多年又重新复出的......

血仆。

布雷斯脖颈两侧的狗头刺青，此刻彻底活了过来，皮肤被用力扯起，纠缠的血肉畸形生长，血管里藏着的恶魔彻底苏醒。

慢慢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伴随着如有实质的腥臭，狗嘴中不断流下涎水，粘稠肮脏的黑色液体。仔细一看，原来是腐坏发臭的腥血，连那莹莹鬼火也烧不干净。

脖子中间往上，布雷斯的垂老面庞开始抽搐起来，跟两边长出的狗头，构成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地狱绘图。

血脉原型，【地狱三头犬】。

他的血脉恩赐，名为【赐我以苦】。

剧烈至极的疼痛，先于暴涨的力量到达。

与之相比，千风刮骨的痛苦不过是小儿科。

熟悉的痛苦带来熟悉的宁静，布雷斯的面容反而镇定下来，静静看向皱眉忌惮的柯林，感受着，堪称久违的力量。

“你也用出别的手段吧，柯林。如果只有刚才这些的话，你，会死的很难看。”

布雷斯正脸上嘴巴咧开，扩张到一个夸张的弧度。

三个头同时张开巨口，露出两层交错尖锐的尖牙，踱着步向柯林走去。

柯林才不上他的当，事实上，他正要故技重施。

“此地，禁止张......禁止使用血脉恩赐。”

“违背者，当受狂风倒卷之迟滞，千风刮骨之痛楚！”

他本想说禁止张嘴，减轻一点负担。

不过转念一想，柯林自己，在法域里也要遵守律令术式的规则。

真要说出口，反倒是给自己上了沉默，因此赶忙改口，改为禁止血脉恩赐。

格劳秀斯说过，除了【禁止战争】这种顶级的禁止规则，涉及到超凡层面的，往往都是对魂质消耗最大的律令术式，这他当然知道。

但他赌的就是，布雷斯只是像李维科一样，人为制造出来的血仆。

哪怕他强到能使用血脉恩赐，在层次上，也不如自己这个正牌的双料超凡者。

果然，布雷斯的动作再次如几秒前那般凝滞。

而魂质的消耗虽然猛然加大，还能维持在他接受的底线。

柯林嘴角微微上扬。

赌对了。

布雷斯两侧的狗头面露痛苦之色，几乎维持不住形体的存在，身上的青黑火焰也为之一熄。

他刚想迈步动身，干脆利落地结果掉布雷斯，在晨曦到来之前，为今日的决斗画上一个句号。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了。

无论意识怎么运动，怎么指挥，**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无动于衷，听调不听宣。

柯林现在，同样是动弹不得了。

而反观近在咫尺的布雷斯，虽然恶魔形态没有动作，但他身上的青黑鬼火在微微收起后，猛然重燃而起，像是幻化出来的，带着倒刺的火舌。

正一点一点地，逼近柯林。

法域依然展开着，魂质在飞速消耗，柯林终于意识到，并不是自己设立的【禁止】没有起效。

而是对手在自己变换禁止规则之前，就已经发动了他的血脉恩赐！

“总算反应过来了吗？”

布雷斯淡漠开口，胜券在握，他表现得浑不在意。

“看来，你并不习惯超凡者之间的战斗。”

“第一，要快，超凡力量越快越好。快到对手无法反应，没有反应，”

“第二，要隐秘，越不引人注意，胜利的把握就多一分。术师这种用【言说】施展出来的力量，还是太显眼了。”

按照布雷斯的理论，无可置疑，柯林已经落入下风。因为，他更快更隐秘地用出了自己的血脉恩赐，抢在柯林发难之前。

“而且术师的法域，我的通用术式，还存在着一个显而易见的难处......”柯林内心默念。

他通过律令术式设立的规则，没有【溯及力】。

在自己释放通用术式，订立规则之前，所做出的被禁止的行为，不会受到术式法律的约束，慢人一步就是全盘皆输。

无论如何，布雷斯的血脉恩赐，【赐我以苦】第一变格，【永狱门囚】已然发动。

地狱三头犬是希洛传说中，冥王的看门犬。

面对因为各式各样原因来到冥界的英雄神只，地狱三头犬总是忠实地扮演着反派角色，凶残的外表和能力，往往令各色人等闻风丧胆。但当祂每每想要将故事的主角们，永远留在冥界时，却都是以失败告终。

只留下祂一个，在冥界的大门前，无时无刻不承受着，煎熬着，守在门前的孤独苦楚。

于是地狱三头犬有多么威风，内心也就有多深的渴望。

被无穷无尽的孤独苦苦煎熬，它只想让别人也一起与自己承受，自己所经历的漫无边际的痛苦。

现在，随着【永狱门囚】的发动，两人都被困在当下的时刻，没法动弹。

并不是柯林以为的术式效果，而是血脉恩赐的【苦痛】授予。

乍看起来，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忘年交在打招呼，然而其中藏着的凶险，只有身临其境的两人知道。

柯林已经能感受到，布雷斯身上步步紧逼的幽冥烈焰，将自己周遭的空气都燃点起来，所散发的浊燃气浪。

像是忠犬伸出温热的舌头，亲昵地舔舐着主人，只不过，这条火舌的温度，随着距离的拉近正在慢慢升高。

诡异的是，在**上清晰感受着灼烧的高温，灵魂深处却升起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冰火交加，神智销磨，让他愈发难以为继。

永坠冥河的孤独深入骨髓。

绝望消极的情绪充斥心间。

柯林再无退路。

还有半分钟，他就会被活活烤死，或是灵魂陷入冻结。

魂质剩余不到一半，柯林还能开口说话，他必须准备一个......足以翻盘的术式。

禁止火焰燃烧？可他甚至不能确定，对手身上散发的阴冷鬼火，就一定属于火焰。

再尝试一次禁用恩赐？刚刚他推测的结论是，法域中的规则，效力仅仅及于行为的【开端】而非【结果】，对手的恩赐发动在先，就让柯林陷入了被动。

也许这个问题有相应的解决思路，但眼下时间紧迫，柯林是决然来不及想到的。

或者说，律令术式之外呢？

时间在无情流逝，他只有一次机会。

地狱三头犬的青黑冥火，在封闭的训练场中掀起若有似无的气浪。

长明灯的灯火愈发暗淡，仿似下一刻就要被夜晚彻底吞噬，最深沉的黑暗要到来了。

而黎明前的黑暗恰是最深沉的。

面向神色阴冷而轻蔑的布雷斯，柯林艰难开口。

“此地，允许一切解脱。”

法域扩展到极限，倾尽所有余下的魂质，上下翻飞，席卷而出。

规则、法律重新生成，重构一切。

虚空中无形无质的枷锁，被柯林的术式一把扯断。

提供增益而非禁止的术式。

格劳秀斯没教过他的术式。

逆转乾坤反败为胜的术式。

【允许一切解脱】。

既然孤独的痛苦令人发狂，与其一并受它折磨，不如一起得到解脱。

就像是面对一个解不开的绳结，一剑斩下。

于是两人从孤独的痛楚中解脱，从动弹不得的禁锢中解脱，从尘埃落定的胜负中.......

解脱。

几乎是【永狱门囚】失效的同时，柯林上身后仰，脚尖着地，果断发力，蹬步向后。

布雷斯瞬间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前倾，作出扑击的姿态，以不相上下的速度极力追赶。

一追一逃，不出十秒，两人已经跨过大半个训练场。

而距离也在令人绝望地拉近。

左侧的狗头迫不及待伸展到极限，咧开的大嘴中涎水不断滴落，它等待面前的美味等到不耐烦了。

眼看身后可退的空间越发压缩，柯林必须要做出抉择：

是战，是逃？

战，白蛇陷入沉睡，恩赐无法使用，魂质消耗殆尽，再跟布雷斯拳拳到肉的贴身肉搏，赢的概率有，但他不确定有多高。

逃，只要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折返方向避开对手的冲击，凭借自己对地形的熟悉，有很大把握能逃出生天，养精蓄锐来日再战。难点在于怎么找到“合适的时机”。

没有犹豫一秒，他做出了抉择。

蓦然，布雷斯眼中的柯林意想不到地停下，右脚五趾死死扣地，左腿后弯，腰腹弯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以全身所有的力量汇聚到作为支撑点的右腿，止住后退的势头，尔后，蓄势完毕的左腿划出一个半圆，弹指之间一脚踢出！

布雷斯猝不及防，去势不减。

直直地撞在柯林这势在必得的一记，倒像他主动迎上去硬接一样。

这一脚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先是踢爆了最靠前的狗头，然后踢在布雷斯中央人头的喉咙处。

轰的一声，雷奔云谲的魔影一转眼倒飞出去，过了半个训练场，才一头拍在墙壁上栽倒在地。

柯林也被反作用力震得后退，顺势两个后空翻，稳住身形。

他谨慎地呼吸着，远远观察布雷斯的状况，同时默然检查起自己的受伤程度。

左脚生疼，多半是骨裂了，筋腱大概也断掉几根，隐隐有些不听使唤。

付出这般大的代价，给对手造成的伤害，只会远远在此之上。

现在，柯林仰仗的纯然是超越凡人的身体素质。刚才那一脚，完全用尽了他的体能，而仅存的魂质，更是早就被最后一个术式抽干了。

但他没有倒下。